荣宁公主侧了侧身,好让他们看见里面的情形。那人双眼微突,望着荣宁的方向,静静地躺在地上,只有喉间一道小口,汩汩地流着鲜血。把他的喉咙都割坏了,他怎么能发出声音?她道:不要紧,就算送一具尸体回去,赵存为了撇清关系,也不会追究。放他活口,终究埋下祸患。荣宁公主看向傅询:我要做什么,才能把赵存和宋国使臣也交给我处置?她从怀里拿出帕子,仔仔细细地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对了,往后也不要喊我荣宁公主了,我叫赵殷。作者有话要说:荣宁公主第一次假扮小侍女在第58章,因为虚心接受悯悯的建议,对自己的易容手法和表演技巧进行了改进,最终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第76章至大的罪永安城内没有宵禁,夜间灯火明亮,以缀满花灯的意如街最盛。昨日从南边杨州新来了一批姑娘公子,天香楼与松竹馆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马车辚辚驶入长街,韩悯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烛火明亮,客来客往。旁的不变,只变这两座楼,就永远也变不了。傅询道:往后都会变的,慢慢来。韩悯点头,又往后看了一眼,还有一辆马车跟在后边。他问:带荣宁公主来这种地方,是不是不太好?赵存今日会来,让她过来看看。再者,松竹馆里这样多的公子哥儿,也让她见见,省得日后总是缠着韩悯。不错。韩悯收回手,重新在位置上坐好。李恕坐在他对面,不经意间对上他的目光,很快就转过了头。韩悯知道小叔叔是再正直不过的角色,但季恒的事情,还是怕他想岔了,有心提醒他两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要真说的多了,又显得自己多嘴多舌。他思忖着,最后道:小叔叔前几日去看大长公主了吗?大长公主是皇帝的姑姑。李恕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大长公主才是他异姓王李恕的正经姐姐。韩悯又道:珠哥儿再过几年也要束冠了。这才是异姓王李恕的正经外甥。他虽是异姓王,但也是已经是载入皇家族谱的王爷,他有正经的姐姐与外甥。至于季夫人与季恒,这么些年的供养已经足够,再这样纠缠下去,反受其乱。话点到这里,也就足够了。李恕朝他笑了笑,神色坦荡,韩悯也笑了一下。正巧这时马车在松竹馆门前停下,侍从在地上放好脚凳,傅询起身,握住韩悯的手,把他带走了。李恕也跟着下了车,后边的赵殷也走上前。她蹙了蹙眉,很快也坦然接受。既已决定弑兄叛国,男风馆又有什么去不得的?再者,如今她是与所有的宋国使臣对抗,驿馆里都是他们的人,此处倒也十分妥当。她缓步走上台阶。赵殷神态自若,倒是走在前面的傅询,连背影都透露出不悦。他紧紧地握着韩悯的手,薄唇微抿,神色冰冷。那些公子们已经避着他走了,但只要衣袖衣摆不小心碰着韩悯,他就不高兴,要把韩悯往自己这里拽一把。然后有个抱着琴的白衣公子迎上来,向他们行了礼,傅询微微颔首,不等他跟韩悯说话,就拉着韩悯绕过他。才走上几级木阶,忽然有人朝白衣公子喊道:云公子,王爷来了。云公子抱着琴回头,果然是广宁王赵存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进了门。兄妹两就隔着楼梯拐角,赵殷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提着裙摆,不慌不忙地离开。云公子笑了笑,向赵存走去:王爷来了?赵存冷着脸,看见他时,眉尾微动:嗯。*前个月,赵存被小厮带着来了松竹馆,对容貌清丽、琴技妙绝的云公子一见倾心。此后他便时常来松竹馆,点云公子弹琴,还在松竹馆里包下一个房间。小厮们都留在门外,云公子把琴放在案上:今日王爷想听什么?赵存在他面前坐下,甩着手里的玉佩:随你吧。云公子点了点头,低头弄弦。松竹馆里的公子们多善乐器,为免打扰,松竹馆的墙体比寻常墙面厚实得多,先用青砖砌好,再用木板覆上,隔音效果很好。而赵存所包下的房间,在他包下来之后,一面墙的青砖就被掏空了,只留下两处薄薄的木板。此时赵殷就坐在墙后,将他二人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琴声低沉,随后,一声急促的弦音将曲子打断。只听那位云公子道:失礼了。我见王爷兴致缺缺,想来是我的琴声不好,使王爷烦心,一时失神,所以赵存声调稍缓:不关你的事。可他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我去换一把琴。赵存道:不必弹了。云公子温声道:那我就在这里陪王爷说说话。赵存很吃这一套。他从小不受宠,仰仗旁人鼻息过活。就算做了王爷,他也知道这都是妹妹的功劳,旁人也总是自觉不自觉地这样提醒他,他自然也埋怨妹妹强势,后来就变作憎恶。忽然有个人对他百依百顺,一口一个王爷,还要仰仗着他才能过活,他自然喜欢。默了一会儿,云公子又道:王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我虽无能,却也愿意为王爷排解排解。赵存停了停,没好气道:那个楚钰,今晚把从我这儿抓去审问的随从送回来了。隔壁房里的赵殷恍然大悟,难怪刚才那位楚大人没有跟着一起过来,原来是送尸体去了。只听云公子又道:那可是好事啊,他又能回来伺候王爷了,难道不好吗?赵存不知将什么东西往桌上一摔,重重的一声响。只送回来一具尸体,说是审问的时候不小心下手重了,让我多多海涵,还送了一群随从过来。云公子愕然:这般?赵存见他的模样,提高音量道:那可是我最喜欢的随从,他说打死就打死了,我就看不惯他那副模样,分明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还送了一群人过来,不就是想在我身边安插眼线吗?真当我看不出来?这云公子这句话,最后化作一声轻叹。你怎么了?
先前圣上一时兴起,在松竹馆弄了个劳动改造,这位楚大人就是负责松竹馆的。他欺负你没有?他没有回答,反而拿着琴要走:我还是去换一把琴吧。赵存上前拉住他:他欺负你了?云公子还是没有说话,把事情都留给他自己想。欺负了没有?自然是欺负了的。他弹了好久的棉花呢。沉默良久,两两无言,最后云公子轻声道:王爷别怨我多嘴,我觉着,齐国的朝廷,真不把我们这些人当人。赵存一听这话,对美人的怜惜,对齐国的怨恨齐齐涌上心头。云公子又低声道:圣上只会治军,不会治国,坐拥天下,百姓怨声载道,又有何用?赵存笑了一下:也是。你别怕,等本王回了宋国,就带你走我一人去了宋国,又有什么用呢?只盼着宋国早些打过来,有个人主持大局,才好他做出恍然的模样,拂开赵存的手:我多嘴了。我还是换把琴来吧,王爷稍等。而赵存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从未想过的事情在他说到只盼宋国早些打过来时,瞬间涌入他的脑海里。其实何必宋国打过来呢?赵存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按捺住过快的心跳,走回位置上坐下。隔壁房里,赵殷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多年兄妹,她自然知道赵存动了什么歪心思。她无声地笑了笑,起身离开。*跟着傅询在外边跑了一下午,所有人都没怎么吃东西。将赵殷单独留在那儿听赵存说话,傅询一行人,在另一间房里吃点心。松竹馆里的点心精致小巧,味道也不错。韩悯掰开一个白玉似的团子,想看看里边是什么馅的,才看清是红豆的,傅询就伸手拿走一半,朝他挑衅地笑了一下。韩悯看了他一眼,然后大方地把另一半也递给他。食物被抢,韩悯通常都得骂他。就算顾忌着李恕在场,也得狠狠地瞪他一眼。而傅询抢他的东西,就是喜欢逗他,还觉得他手里的东西更好吃。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他还把另一半给递过来了。受宠若惊,傅询反倒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傅询把他的手推回去:你吃吧,我就是想帮你试试好不好吃。韩悯笑着道:我方才吃了两个,馅儿都是不一样的,挺好吃的。他把半个团子塞进嘴里,转头看向桌案,要再挑两个好吃的。傅询看着他白玉似的侧脸,总觉得他今天好像有哪里不同,低头再看看手里的白玉团,咬了一口。软乎乎,甜丝丝的。像是此时剥了壳的韩悯。案上几碟点心,韩悯全都尝过。他思忖着,挑了几个他觉得最好吃的,放进空碟子里,塞给傅询。这几样好吃。傅询抬眼看他,看见他眼里有光。他今日确实不同了。韩悯不顾系统的反对,倒是坦坦荡荡,他对自己喜欢的人好,有什么不对的?傅询接过碟子,尝了一个。他发现韩悯亲自给他挑的点心,比他自己从韩悯手里抢过来的,还要好吃。他不嗜甜,只是韩悯喜欢,偶尔从他手里拿一些吃的,都是甜的。如今他将碟子里的点心吃了大半,意犹未尽。他被韩悯甜昏了头。过了一会儿,李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傅询回神:小叔叔也尝尝,确实不错。李恕道:荣宁公主还没有过来,陛下觉着?她会过来的。留赵殷一个人,也是给她一个选择的余地。赵殷虽然心狠,但是对骨肉亲情还是顾念的,否则也不会犹豫了许久,直到听见赵存的随从亲口承认,才彻底相信赵存有害她之心。弑兄叛国,到底是背理之事,她若不愿意,大可以不用过来,直接离开。只有她自己下定了决心,傅询也才敢信她。果然,话音未落,外面就有人敲了敲门。韩悯上前开门,还是习惯喊她荣宁公主,开了口,才反应过来:赵姑娘。赵殷满意地笑了:小韩大人。韩悯将门掩上,赵殷向傅询行了礼。她淡淡道:陛下的人好手段,几句话就把赵存撩拨得动了歪心思。傅询不答,专心吃韩悯给他挑的点心。要鼓动赵存犯下大罪,单凭一个弹琴的云公子,自然不够。赵殷太聪明,只要她还向着赵存,这件事情便不好办。所以傅询要他兄妹二人离心。赵殷又道:要在齐国境内处决宋国使臣,非宋国使臣犯了大罪不可,至大的罪,也大不过谋逆。如今赵存已经有了取代陛下的心思,再让那位云公子吹几次风。我太了解他,他没脑子,别人说什么,他都被牵着走其实赵存也不算傻,只是与他妹妹比起来,他确实差的许多。赵殷道:没脑子的人,动起脑子来,才是最要命的事情。旁人都这样说,就连我也撺掇他,多说几次,恐怕他就会当真。等他做足准备,事情闹大,人尽皆知,再以谋逆之罪治他,以帮篡之罪治宋国使臣,料想宋国国君也不敢多嘴。傅询仍旧不语,赵殷反应过来。她要亲手处置赵存与宋国使臣,可是于傅询而言,却没有什么好处,反倒还将皇位与齐国百姓同时置于险境。傅询大可以现在就打发赵存走,而不是将他留下来,反倒埋下一个谋逆的祸根。赵殷问道:陛下想要什么?傅询扫了她一眼,赵殷又道:赵存以出使名义谋篡,陛下必定震怒,到时陛下质问宋国,我亦可回国周旋,宋国国君虽不知此事,但到底赵存是他的儿子,是他的使臣,免不了要割肉平息天子之怒。陛下想要什么?傅询道:往后你会知道的。那现在去鼓动他。可是要谋篡,总要有兵权。赵存虽然傻,也不至于傻到这个地步,以为驿馆里的宋国使臣就能随他一起,杀到齐国皇宫里。傅询看了一眼李恕:会有的,用我们齐国的兵。赵存不肯谋篡,傅询在背后创造条件,也一定要把他往这条平坦却短暂的路上推。只要他肯谋篡,落败之后,才有许多文章可做。*再说了一会儿话,赵殷恐惹人怀疑,这就要回驿馆去了。临走时,害怕傅询反悔,更怕傅询不信任她,赵殷抽出腰间佩戴的小匕首,往自己的手心划了一道。鲜血淋漓,她举着手发誓:我赵殷今日与宋国皇室一刀两断,此后尽全力为齐国谋划。傅询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何至于此?陛下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希望陛下能够保我周全。自然。就这样说定了,赵殷接过韩悯递过来的手帕,草草地包扎了一下。小韩大人送我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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