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1 / 1)

猝不及防被打断,半句诗卡在喉咙里出不来,楚钰有点生气,抬起手要打他。韩悯直往温言身后躲,温言想了想,默默走开。辨章,辨章?他又躲到柳停那边:师兄。柳停摸了摸他的衣袖:都入秋了,怎么还穿得这么少?莫非圣上不让你穿衣裳?韩悯连忙摆手:虎狼之词,没有没有。柳停握住他的手,帮他捂了捂:快点走,外面的马车上还有衣裳,拿一件给你穿。师兄真好,谢谢师兄,我想穿两件。好,穿。韩悯高高兴兴地挨着他站着,反倒把江涣挤到边上。在韩悯看不见的地方,江涣不满地看了一眼他,被柳停抬手挡去。没多久,就有一个内侍从他们身后追上来,手里捧着一件衣裳。圣上看小韩大人出门穿得单薄,特意让人送件衣裳来。韩悯道了声谢,从他手里接过衣裳披上。只听内侍最后道:小韩大人保重身体,明日还要进宫批折。不愧是你,封建大地主傅询。韩悯抽了抽嘴角,无奈道:好嘛,跟他说我知道了。内侍回去复命,楚钰扯了扯他的衣袖,把他的手提起来:看看这花纹,圣上把自己的衣裳给你穿了,哟哟哟。韩悯拍开他的手,楚钰又笑着道:还怕我扯坏,了不得,了不得。一行人出了宫,家里人不知道韩悯今晚要回去,也没有派小剂子来接他,不过宫门前有三辆马车备选。楚家的、柳家的,还有温家的。韩悯还没下决定,温言就看了他一眼:我送你回去,正好顺路。哪里顺路了?韩悯有些疑惑,文渊侯府和韩宅分明就是两个方向。温言又道:搬了新地方,现在顺路。韩悯恍然:那是应该的,原先那个宅子太小了,什么时候搬的?在哪儿啊?办酒席了吗?什么时候请我们去你的问题好多。那我直接跟你走吧。同其他人道过别,韩悯就跟着温言上了马车。坐定之后,他无意间一瞥,看见谢岩上了前边楚家的马车。他对车夫道:快走快走,到前面那辆马车旁边,我跟楚大少爷说句话。车夫看看温言,看见他点了头,才依言行事。两辆马车并排停着,韩悯掀开帘子:哟,楚大少爷和伴读和好啦?新的故事又送上门了。谢岩,这个故事你写吗?你不写我就写了。正沏茶的谢岩动作一顿,茶水倒了一桌子。楚钰才掀开车帘,正要说回去,韩悯赶忙吩咐温家车夫:快跑,快跑。不远处的柳家马车里,江涣指了指仓皇逃窜的温家马车:你师弟是傻子,他果然是傻子吧?柳停沉着脸,瞧了他一眼,他便改口:行吧,我是傻子。马车在眼皮子底下溜了,楚钰嗤了一声,甩下车帘,抱着手,靠着软枕小憩。谢岩把桌案收拾好,重新沏了茶,将茶杯放在他面前:少爷。*深夜,长街空旷。温家马车一路行至勾陈街,韩悯道:就在这里停吧,里面比较窄,不好调头。温言却道:不用,直接进去。也好。韩悯有好几日没有回家了,有点激动,掀着帘子往外看,直到看见韩宅的灯笼。马车正巧在门前停下,韩悯跳下车,朝马车里的人挥了挥手:辨章,我先回去了,明天见。却不料温言也慢悠悠地下来了,韩悯微怔,而后一抬头,看见自己家对门挂着的灯笼上,也写了一个温字。韩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哇,辨章原来想和我做邻居的吗?作者有话要说:流言的演变:师兄:莫非圣上不给你穿衣裳?→圣上强迫小韩大人不穿衣裳!→圣上强迫小韩大人口口口口口第78章真正知己勾陈街里,两户对门的人家门前都挂着竹灯笼。韩悯站在描画着韩字的灯笼下,望着对面的文渊侯府。温言下了地,马车从文渊侯府的偏门进去。你在看什么?韩悯摇摇头:没有,你什么时候搬过来的?我竟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饭?这几天的事情,你不在家,所以不知道。今天太晚了,过几天请你过来。也好。韩悯朝他挥挥手,那你快回去吧,早点睡。温言应了一声,却站在原地没动。韩悯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分家了。很简单的一句话。温言停了停,然后把话说得更清楚:我和文渊侯断绝关系了。文渊侯就是他的生身父亲。先前韩悯去看他的时候,见过两回。文渊侯实在是配不上文渊二字,整日喝酒赌钱,于温言不曾有过好言好语,极尽挖苦嘲讽。但恐怕连温言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父子二人,竟有一日能生疏至此。相应的,这时温言身后的宅院,不是文渊侯府,而是温宅。此时他二人相对站着,韩悯眸色一暗,走上前去,伸出手把温言抱进怀里,拍拍他的后背。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告诉我?温言语气平静:前两天,从族谱除名之后,就过来了。

韩悯叹了一声:小可怜辨章,正好前两天我又不在家。他扭头看了一眼,温言依旧是那副表情,平平淡淡的。前几天才搬过来,很多事情都还没安排好。你这么晚回去,肯定没有热水宵夜。走吧,去我们家睡一晚?温言默了默,对上他含笑的双眼,最终道:好。同温宅仆从说了一声,韩悯就拉着温言回家去。中厅里还亮着灯,韩悯从拐角处探出脑袋,眨巴眨巴眼睛:让我看看是谁这么晚还不睡围坐在桌前的几位老人家一起转头看向他。哇哦,原来是我的亲亲爷爷,还有我的亲亲干爷爷们。旁的人都说他贫嘴,偏偏杨公公十分配合他。原来是我的悯悯回来了。韩悯笑了笑,把温言拉过来:还有辨章。温言向几个老人家作揖,老人家们都点点头。温公子。这时小剂子搬了两个圆凳过来,韩悯紧紧地挨着他坐下。圆桌上烛火摇曳,杯盘狼藉。韩悯站起身,一伸手,把酒壶拉到自己这边。打开壶盖看了一眼,里边的酒水只剩下半瓶。他按住酒壶,对老人家们道:可以了,不能再喝了。韩爷爷敲了敲桌面:拿过来。韩悯抱着酒壶,坚决摇头:不行。见他这样,韩爷爷只好怀柔:爷爷在写书,没酒不行。写书,写什么书?让我看看。他把酒壶递给温言,嘱咐他拿好。韩爷爷年老,眼花手抖,提不动笔。这阵子教小剂子识字之后,再要写东西,就自己口述,小剂子执笔。曾经韩爷爷也写了许多的文章。他一跃成为文官之首,凭借的是一本《治安疏》,后来韩家遭难,罪名也是他的一本戏本戏说国史。那戏本写的是此时在座的几位老人家,外加德宗皇帝的事情。后来遗失了,韩悯找了很久,也只找到一张纸。韩悯以为这回几个老人聚在一起重写的,也是这本戏本,结果一看小剂子那里的书稿,却不是。这像是一本字书,解字的书。韩爷爷道:这些天教他和老杨识字,我和你老师都觉着,现在的字书文人气都太重了,刚开始学压根就看不懂。正好我之前也给老杨编过一本,只编了最常用的一百个字,现在得闲,和你老师再重新编一回,把三千个字都编进去。韩悯再仔细地看了看:爷爷有心了。韩爷爷浑浊的眼里放着光:德宗早些年就说要开化民智,应当有一本贩夫走卒都能学的字书。这才写了十来个字,你看看有哪里要改的?既然是给他们看的,不如添上几个从戏本话本里摘出来的句子。韩悯把书稿还给小剂子,不过今天太晚了,爷爷快回去睡觉吧,明天再写。他把爷爷的拐杖拿过来,把老人家们一个一个送回房间。他想问问爷爷还记不记得那册戏本,又庆幸自己没有在听到爷爷写书的时候,口无遮拦地就问了出来。再也找不回来的戏本,可以用一卷新的字书填补。戏本写的是他们几人,他们几人再编字书,遗憾自然不成遗憾。*韩悯房里还有一张小竹榻,留温言睡一晚也正好。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回房时,温言和统子白猫并排坐在榻上,温言伸着手,小心地帮它捋毛。听见韩悯回来的动静,就收回手。韩悯从架子上抽下一条干净巾子,一面擦着头发,一面道:你喜欢的话,借你一个晚上。温言低着头,应了一声:嗯。他兴致不高,韩悯便走上前,把猫抱起来,放在他的腿上:来吧,摸吧,跟我客气什么?系统咬牙道:韩悯,我就是你哄人高兴的道具是不是?你不是特别喜欢文人吗?辨章龙章凤姿,开心点。韩悯把温言的手按在猫背上,系统甩了甩尾巴。就这么坐了一会儿,韩悯斟酌着开口:辨章,其实温言连头也没抬,韩悯凑过去看了一眼,想起上回在文渊侯府的情形,心中一惊,连忙揽住他的肩,搓搓胳膊安慰。好了好了,你别哭。断绝关系也是好事,早该这么做了,旁人都知道文渊侯是怎么样的人,不会说你的。你自己出来,往后就是另一脉温家的老祖宗,也没什么不好的。韩悯随手拿起巾子给他擦眼睛,温言抬头看他,和他的巾子。那是他用来擦头发的巾子。韩悯下意识松开手:不好意思,一时情急。不过我头发还挺香的吧?温言笑了一下,握住他的手:惜辞是我真知己。文人表面相轻,内里惺惺相惜。安安静静地坐着,再过了一会儿,韩悯把头发擦干,起身走到柜子前,打开高处的柜门,把叠好的被褥抱下来。你去床上睡吧,我把小榻收拾一下。温言走到床前,看见挽着帐子的银钩上,还挂着一柄长剑。韩悯扭头看去,见他在看这个,忽然红了脸,说话也不利索:这个、是他也说不出口,放下被褥,把剑拿下来,抱在怀里,最后朝温言傻笑了两下:是我的。入秋的夜里有点冷,韩悯把被褥铺好,吹了灯,床榻相对。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韩悯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抱剑的姿势:睡吧,明天还要早起。白猫卧在床上,温言一边摸着猫的脊背,一边问他:你总是这样睡的?韩悯答得小声:是,要不然睡不着。温言抬了一下眼皮:真没道理。这是心理学的原理,你不懂的。韩悯打了个哈欠,往上扯了扯被子。他每次睡觉,傅询分明不在,参与感却很强。不错。*一晃眼,就到了七月中。月中的大朝会,还是韩悯当值。他抱着纸笔,陪傅询走进紫宸殿。今日朝会,武将前排空出一个位置。傅询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底下百官低着头,不敢多看。傅询拂袖,在龙椅上坐下,淡淡道:信王昨日递了折子上来,说身体不适,想是从前在战场上落下了旧伤。朕派了几个太医过去,也准他往后都不用来上朝了。前面的话都没什么,最后那句往后都不用来上朝一出,百官惊愕,看看两边的同僚,想说话,又不敢多嘴。信王爷这是直接被圣上弄成了个虚衔?连上朝也不能来了?摸不准皇帝真正的意思,众臣只能低头不语。还没完全接受这件事情,内侍尖锐的声音让他们回过神来。宣,谢岩进殿。早几个月,谢岩就加入了推行新政变法小组。不过他仍旧住在建国寺的禅房里,也没有从傅询这里拿走什么,仍旧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裳,手肘与膝盖上的衣料都打着补丁。他是少年白头,以鬓角最甚,星星点点如白灰。因为吃得不好,住得不好,面色发白,唇色极淡,身长腰细。纵是落魄至此,他也不卑不亢,缓步走上金殿。一扬手,俯身作揖:草民谢岩,见过陛下。而后傅询请他平身,让内侍宣读韩悯一早拟好的圣旨。这时众臣才知,原来他就是被宋国国君赶走的那位家奴出身的鼎元。旁人议论,都像风似的,从谢岩耳边吹过。直到内侍说到,要将邻江三郡交给他推行新政,才神色微动。他再一次俯身接旨。不须蟒袍冠盖,玉带锦靴,无关身份地位,他原本就站在天下正中。*今日朝会之后,这两件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福宁殿里,很快就有人传回消息。陛下,广宁王往信王府递了帖子。傅询颔首,抬手让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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