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嘴。”许太后厉声道。
福春迟疑了一瞬,同为“福”字辈的宫女,另一侧的福秋箭步上前,用力地打了许二夫人一巴掌:“尊者面前,夫人慎言。”
许太后扫了福春一眼,眸色阴冷。
福春立刻跪了下来:“太后,老太爷究竟是因家中事而烦忧,还是因为陛下趁夜出宫而急火攻心,尚未可知啊。”
“哦?”许太后阴沉地问道。
“太后,陛下趁夜出宫、私会女眷,老太爷身为辅臣,忧心忡忡,情有可原。”福春咬牙道:“如今,正是替陛下甄选宫妃,以安圣心的好机会。”
而许涟漪,是许家目前最出色的小娘子,是许二夫人的女儿。
许太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起来吧,把你的眼泪收一收。”
福春知道许太后这一关是过了,连忙扶起了许二夫人,不动声色地怨瞪了眼一旁的福秋。
福春是许家的家生子,太后还在闺中时,福春就伺候她。而福秋果然不是许家出来的人,丝毫没有把许家放在心上。
福秋目不斜视,似是毫无所觉。
而许太后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再开口时,却望向了福秋:“福秋,去请薛姑娘。”
此时,薛玉润已经到了太皇太后的华池宫。
“中山王见到哀家,还夸了你几句。”太皇太后一看到薛玉润,就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我们汤圆儿,真是长大了。”
薛玉润行过礼,坐到太皇太后身边去,从宫女手中接过小木槌,替太皇太后捶腿,小声道:“胆子也大了。”
太皇太后一笑:“你是未来的皇后,胆子是要大些。你呀,是陛下的刀鞘。往后陛下盛怒之时,你若是胆子不大,还有谁敢劝诫呢?”
“陛下没准用不着刀鞘呢?”薛玉润想象不出楚正则盛怒的模样。
他在人前,向来从容不迫、游刃有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太皇太后低头看她,从前的小不点,如今也出落成标致的大姑娘了——她眼中藏了心事,自己尚未发觉,可言辞间已经带出了不安。
太皇太后轻抚着薛玉润的发髻,慈和地问道:“汤圆儿,你来寻哀家,所为何事?”
薛玉润握着小木槌的手一紧。
她很清楚应该说什么话,可她齿关紧闭,竟是怎么也不肯让“纳妃”二字溜出来。
然而,她不说出口,依然有人会说。
许太后缓步而来。
许太后恭顺地向太皇太后行礼:“母后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太后怎么来了?”
“臣妾从王叔处,听闻了陛下出宫的事。”许太后愧疚地叹息一声:“都怪臣妾,身为母亲,未能及时察觉陛下的心意。”
“所以,臣妾想着,还是尽早定下四妃九嫔,也好让陛下收心。”许太后说罢,示意福秋将一本名册和一叠画册呈送太皇太后。
然后,许太后又转而对薛玉润道:“哀家本来想寻你,没成想你在母后这儿,也正好。”她叹息一声:“汤圆儿,乞巧夜的事,你听说了吗?”
薛玉润谨慎而恭顺地回道:“请太后示下。”
许太后打量了她几眼,知道自己不可能从她口中套出话来。
但许太后其实并不在意跟皇上私会的人到底是谁,私会只是一个让她接下来的话更有发挥余地的接口。
许太后一叹,道:“没听说也好。哀家寻你,是想问问你对这次来静寄行宫的小娘子们有何观感。”
许太后的声音更慈和了些:“你原还是个小娘子,不用操心这事儿。但你到底跟寻常小娘子不同,你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后宫诸人都得先过你的眼。”
许太后说罢,恭敬地问太皇太后,道:“母后以为如何?”
太皇太后简单地扫了眼名册与画册,知道这正是此次来静寄行宫的小娘子们的画像和详细资料。她看了眼薛玉润。
薛玉润低眉敛目,仪态端方,明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太皇太后心里轻叹一声,朝许太后点了点头,道:“寿竹,把名册和画册给汤圆儿。”
薛玉润的心没由来地一沉。
名册与画册放在她的眼前,就像一片硕大的阴霾,飘落在她的眼中。
她闭了闭眼,伸手拿过名册。
名册拿在手中,犹如千斤之重。
这是应有之义,是应当之理,是她这八年多来,所知所学。
她是未来的皇后,她要辅佐君王,上孝亲慈、下育皇嗣,管理皇上的三宫六院。
不可生贪,不可生妒。
她不曾学过,也不需要学,如何读一首《关雎》。
可薛玉润,怎么也翻不开手中的名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