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宜淑红着脸,胡乱地道:“那就好。”说完,赶紧转移话题:“快起来吃点东西,除了早膳,你今儿一整日都没法吃别的,可有得忙了。”
薛玉润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天还没亮,依旧昏昏沉沉,只不过,没过多久,檐下便依次燃起了灯火。
渐渐的,天际浮光,人来人往,热闹不绝。
薛玉润用过早膳,梳洗完毕,坐在玲珑苑里,任凭钱大夫人“折腾”。
钱大夫人是全福人,先替薛玉润净面。
薛玉润万万没想到,净面还有点儿疼,她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呲牙咧嘴。
钱宜淑也是经历过这一遭的,站在一旁心疼地安慰道:“一会儿就不疼了。”
钱大夫人瞪了她一眼:“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钱宜淑一噎,知道她母亲介意到连“疼”这个词儿都不许说,赶紧跺了三下脚:“大吉大利。”
钱大夫人这才满意地对薛玉润道:“你是新嫁娘,都要经历这一遭的。净了面,才更好上妆。”
薛玉润总算能端坐在铜镜前,闻言看了眼长长的几案上排开的各色胭脂水粉,感慨万千地道:“……难怪嫂嫂天不亮就要把我从被窝里提溜出来呢。要用上这么多胭脂水粉,还不知道得装扮到何时去。”
钱宜淑抿唇一笑:“看过你的凤袍和凤冠,就知道为何要用上这么多胭脂水粉了。”
行大征礼,也即民间的纳征时,宫中就送来了凤袍与凤冠,一直敬供薛家堂前。
说话间,薛玉润的叔母、从边关赶回都城参加大婚的薛二夫人,就领人端着凤袍与凤冠走了进来。
绾圆髻,着盛妆。
先施膏泽,珠粉覆面。胭脂淡抹桃花色,螺黛浓勾远山眉。
朱唇点绛,额贴花黄。颈垂八宝连珠链,耳坠红玉由金镶。
待她披凤袍,撩开换凤袍时垂下的帷幔,俏生生立在众人的面前,房中倏尔一静。
此时,房中聚集着替她添妆的亲眷长辈。除了钱大夫人、钱筱和钱宜淑外,薛二夫人和她的大姨母、大舅母和二舅母,也都从定北赶了过来。小一辈的小娘子们,都聚集在外间,要等薛玉润成妆之后,才能相见。
一时间,房中人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薛二夫人轻轻地慨叹道:“我们汤圆儿,已经长这般大了。”
薛玉润的大姨母,死死地咬着牙关,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眶,转过身去。过了会儿,才转过身来,笑道:“是啊,我们汤圆儿出落得跟她阿娘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薛玉润听罢大姨母的话,眨了眨眼,道:“那嫂嫂哄我呢,她一直说我是挑阿娘和阿爹最好看的地方长的。”
她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
大姨母笑嗔道:“可不是么?要真细论,得说是集二人所长。”
“可见我没说错。”钱宜淑也笑接道:“幸好一会儿接金册金宝,无需盖上红盖头,定可以让你的兄弟姐妹们,好生骄傲一会儿。”
虽然按民间的规矩,当由新郎官亲迎新娘子。但皇上贵为天子,大婚并不“亲迎”,而是派遣朝臣为使节来迎皇后,称为“奉迎”。
因此,在册立礼时,薛玉润接皇后的金册金宝,并不需要搭上红盖头。
然而,钱宜淑话音方落,德诚就恭恭敬敬地在外禀告道:“陛下亲迎,请姑娘簪冠后搭红盖。”
众人大震。
过了好半晌,外间的小娘子们没忍住,传出窃窃私语声:“陛下居然亲自来迎,不是该派使臣吗……”
“这合规矩吗?”薛玉润的大姨母和两位舅母久居定北,面面相觑,最为茫然。
而钱家人和薛家人对视一眼,皆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
这自然不合祖宗规矩。
薛玉润垂眸,双颊露出了小小的梨涡。
可是,合楚正则待她的规矩。
跪在自家的府门后恭迎圣驾的众位大臣,心里也在嘀咕同样的话。
如此圣宠,这合规矩吗?
可他们无人敢吱声。
只能在太监高声唱喝的:“跪圣安——”中,叩首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连而起的万岁声,也是街道上除了中和韶乐外,唯一高扬的声音。
帝后大婚的当日,薛府热闹,但街道上却十分肃静。
与寻常人家的小娘子出嫁时求百家热闹不同,皇后出嫁的一路,街道肃清。沿街商贩、人家均大门紧闭,不得出入。就算朝臣,也只能跪在大门后。只在高台设六十六座老叟席,请德高望重的成对白首老人观礼。
天不亮时,街道上每隔三步,就有一名南衙府卫,或持戟或佩刀。他们胸口亦披红花,戟柄和刀柄上缠红带,以冲淡刀戟的杀伐之气。
不过,在前两日皇后嫁妆入皇宫时,街巷上已经大大地热闹过一番。百姓不能出府,但可以开窗。前两天,熙春楼临街的雅间乌泱泱的挤了一堆人,盯着楼下长街送嫁妆的队伍。
二百零八抬沉甸甸的红木箱,足足分了两日才送完。礼乐一路相随,跟着送嫁妆的队伍缓缓地朝皇宫行进。
据说,前头的嫁妆抬进皇后的长秋宫时,后头的嫁妆还在薛家没抬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