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含娇能跟她说贴心话,那是真的太阳打西边出来。
按理,许太后也不应该不明白这一点。
许太后的确明白。
在薛玉润走后,她终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福秋道:“含娇从小看不惯汤圆儿跟她一样受宠,没少针对她。可你看看,到头来,汤圆儿还能对哀家说,要紧的,是含娇看中了谁。”
“许家呢?”许太后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汤圆儿都能想到赵探花,许家却想不到。”
“花朝节上护着含娇的是汤圆儿,想算计她的是许家。汤圆儿还能想到替含娇扬名,许家却没想过,若是含娇落水,会对她的名声有多大的损害。”
福秋保持了沉默,没有提醒许太后,花朝节上许家可能并不是真的想让淑真长公主落水。
许太后也并不在意福秋的沉默,她沉声道:“汤圆儿为了楚含芷,能跟她一齐跪在盛怒的太皇太后面前。当初顾如瑛在乞巧节上还互不相让,如今,你看她是怎么帮顾如瑛的?由私利起,最后办的却是能福泽一方的育婴院。”
许太后的声音多了几分讥讽:“许家在干什么?”
许太后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许家还是那个许家。当初长姐风光无限,哀家便不入眼。长姐病逝,无人入宫,哀家才成了掌中珠。”
这话福秋更不能接,她沉默着,不轻不重地替许太后按压着穴位。
“一会儿,你亲自把银子送去长秋宫。数量,就比照许家在静寄行宫时送到邀月小筑的那箱银子。多了不必退还,少了哀家再补。”许太后一时心绪动荡,说完,便也下定了决心。
“再派人给许家递话。哀家知道他们从前想跟中山王府联姻,提前召回中山郡王世子,让涟漪嫁中山郡王世子,或者让长乐县主嫁许鞍或许望,哀家都可以帮忙。”
许太后睁开了眼睛,目光锐利而沉肃:“但,育婴院之事,若敢插手,哀家就当没有这个娘家。”
福秋亲自带人抬着一箱沉甸甸的银子,送到了长秋宫。
薛玉润看着这一大箱银子,差点儿没当场就问福秋,许太后近来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不过,没等她发问,福秋就对她行礼,私下低声道:“娘娘,多谢您惦念着淑真长公主。昨日许大夫人入宫,却只提及了许姑娘与赵公子,还有许大少爷和许二少爷的婚事。唉,这与太后心意相违,太后原是属意中山王府。”
福秋欲言又止,最后深深一叹。
这叹息,却让薛玉润心里一咯噔。
她立刻明白,许家想让许涟漪嫁给赵渤,但许太后只支持许家跟中山王府联姻。
“多亏娘娘带来办育婴院这个好消息,才让太后的脸上略显笑意。”福秋恭声道:“只盼娘娘能帮着替淑真长公主择一个好驸马,如此,也可解太后烦闷之心。”
薛玉润笑了笑:“多谢姑姑,还望母后安心,儿臣明白。”
福秋这才退出千秋宫。
薛玉润凝视着福秋的背影。
福夏被当做替罪羊,从前在太后面前最为得意的福春,销声匿迹——福秋是在什么时候,成为许太后身边最信重的人?
而就在方才,这个许太后身边最信重的宫女,向她透露了三件事。
其一,许家有心谋算育婴院,但许太后不准,想必,最终许家会跟中山王府联姻。
其二,许太后最重视的事,是替楚含娇选驸马。
其三,许太后与许家,已经决裂。
然而,就在前年乞巧节时,许太后还一心为许家筹谋。
薛玉润伸手覆在装着银子的箱子上——福秋,究竟是谁的人?
许太后鼎力支持育婴院的事儿,也传到了懿德宫。
太皇太后正斜靠在引枕上,悠然自得地看着宫女煎茶,闻言神色不变,笑着点了点头,道:“挺好。总算做了个明白选择。”
寿竹将茶盏端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接过茶盏,拿着杯盖拨了拨茶水,慢饮了一口:“可见,圣人所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至真之理。身边人,多紧要哪。”
“是。”寿竹笑应着,道:“如此,皇后娘娘的育婴院,可高枕无忧了。”
薛玉润的确进展顺利。她与顾如瑛、赵滢一起,商议出了育婴院的具体章程,又跟楚含芷和钱宜淑合计了一番,进行了修改和完善。
在继续筹办育婴院的过程中,顾掌院学士得了楚正则的暗示,领着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和侍讲学士,十分积极地参与薛太傅在文园举办的曲水流觞。
只不过,钱筱没有应薛玉润的邀请,拒绝了参加切磋,只是去观看。
登高宴那日,楚正则和薛玉润微服入文园,坐高台,望着攒动的人群。
人群之首,鬓发如霜的薛太傅精神矍铄。他乐呵呵地捋了把胡子,亲自于木架上展露切磋的试题。
“诸位,请。”
第90章
薛玉润坐在高台之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底下参加切磋的人群。
屏风隔开了每一个座位,他们彼此并不知道对方在不同隔间的状况,薛玉润却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