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焰眉眼张扬，凌厉得很，只是大部分都藏在了教养里。

诊所里水刚好没了，买来的另外两瓶水苏焰和医生各给一瓶，随后常樾坐在了苏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苏焰拧开盖子喝了一些，看着常樾，“困了？医生在拿药，很快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常樾点头，“伤严重吗？”

“还行，过不了多久就能走动了。”

“消肿前不能碰地，”给苏焰诊治的医生正忙着翻找东西，听到苏焰的话忍不住插嘴，“你这次虽然没伤到骨头，但韧带出现轻微拉伤，至少两周需要制动。”

苏焰像是没意识到要这么久，“那劳烦您给我开个证明，我得向班主任请假。”

“行。”医生找完东西，回桌子前写好请假条，签字盖章。没多久，他把请假条和一袋子东西，连带着一副不知道从哪拿出来的黑色拐杖递给了苏焰，“这个借你用几天，不需要了还给我。”

苏焰双手接过，一愣，“这个没必要吧？”

“以我的经验来看，有必要。”

常樾本来安静看着，听到这里没忍住，侧过头笑了。

医生双手插着白大褂的兜，“另外，袋子里面有冰袋，明后天你得继续冰敷，一天三到四次，每次十五到二十分钟左右，觉得发热的时候必须敷。尽量别碰水，湿了立马换绷带，像我刚才教的，邦成八字形就行。实在不会就用袋子里的护踝，或者过来我这里弄。晚上睡觉最好在腿下面垫个枕头，这样容易恢复......”

医生一字一句交代了个遍，又问：“记住了吗？有没有什么地方不清楚？”

苏焰点头，“记住了，没有不懂的地方。”

这个给苏焰诊治的医生姓李，三十出头的年纪，算是半个老江湖，他一看就知道苏焰属于不遵医嘱的一派，还是朝常樾道：“他记住没用，你记住了吗？”

苏焰愣了一下。

常樾也是。

最主要的是，他没记全。

他看看等着他回答的医生，赶忙掏出外套兜里的手机，解释道：“有的没记住，劳烦您再说一遍，我录个音。”说着点开了录音功能。

医生听完，下意识扶额。

这下换苏焰乐了，他一下子拿走常樾手机，对明显不信任他的医生说道：“我真记住了，真的，不信我给您复述一遍。”

苏焰真的就还原了一遍刚才的对话，一字不差，连医生不紧不慢的语气都模仿出来了。

李医生听完苏焰惟妙惟肖的表演，依旧没理他，反而拿走常樾手机，关了录音，又找了瓶酒精过来给手机表面消了毒，才把手机还给常樾，“录音有了，记得叮嘱他。”

苏焰被李医生这一番操作弄得哑口无言。

常樾看到他连着吃瘪两次，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愉悦异常，刚才被苏焰砸在身上的疼都消了。他拿过手机，对医生点头，“知道了，谢谢。”

“不用谢。”李医生对着常樾说话时语气明显和蔼多了。

苏焰看着常樾，眉头一挑，“笑可以，但别太过分了啊，你那洞就没下去过。”

常樾第一次听见有人把梨涡叫洞，他看了眼苏焰，有些郁闷，立刻抬起手揉了揉左边脸颊，梨涡很快就消失了。

墙上的指针指向了十一点半。

常樾递拐杖给苏焰，苏焰明显不太情愿，但没犹豫就接了，拿在手里掂了掂，撑着站了起来，试走了几步，片刻突然上瘾了似的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常樾一个没忍住，拉了拉他袖子，“走了。”

苏焰停了下来，“知道了。”

李医生还在收拾东西，他们和他道别，走了出去。下台阶的时候常樾站旁边等了等，但苏焰没让他帮忙，自己撑着拐杖下去了。

一中周围人流量大，大大小小的商铺很多，到了夜里也依旧热闹，满大街美食飘香。苏焰走了五分钟后，已经能够拄着拐杖，在有些坡度的人行道上平稳走动了。

他拄着拐杖在常樾前面转了个圈，“怎么样？”

“很厉害。”常樾回。

苏焰明显对自己会使用拐杖存在新鲜感，一路上兴致都很不错，闻到烧烤味时还勾起了食欲，于是询问了常樾的意见。

常樾目光在他右脚和脸上转了圈，苏焰毫无反应，目光依旧诚恳，常樾只好如实回答：“我还不困。”

苏焰就兴冲冲去买了。

烧烤店师傅手脚快，苏焰挑的小区离学校极近，俩人没花多少时间就到了。

“真不吃？”苏焰朝常樾举了举手里的烤肉。

常樾摇头，“我不饿。”

苏焰没再劝，指了指其中一间房，道：“不介意的话，你待会睡这间，放心，里面很干净，被套在柜子里，需要你自己铺一下。”

“谢谢，”常樾说，“我用下洗手间。”

“那边，”苏焰换了个方向指，“洗漱用品里边都有，我妈买了挺多放着，质量还行，随便用......你要不要换洗的衣服？”

常樾没犹豫，“要，谢谢。”

苏焰反应过来，很快撑着拐杖从沙发上起身，带着常樾到卧室。

“这个柜子里，”苏焰说，“你打开找找，我手刚沾油了。”

常樾进门时洗过手了，他照着苏焰的指令找出了一套长款丝绸质地睡衣，银灰色打底，小猫印花，看着很贵。

“怕猫吗？”

常樾把衣柜合上，摇了摇头，“不怕。”

他想着什么，刚要开口，就听见苏焰用保证的语气道：“新的，洗过了，没穿过。别再说谢谢。”

常樾捧着睡衣站了一会，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点头。

苏焰回沙发坐下，用了力把茶几拉向自己，开始吃东西。

两口牛肉下肚，他总感觉右脚怪怪的，有些麻有些痒，想起买烤串时常樾一本正经吓唬他的话，顿时觉得嘴里的肉难以下咽。

洗衣机有烘干功能。

常樾确认后先把内裤洗干净，放进里面，摸索着调了大概的时间和温度，紧接着刷牙洗澡。

他担心自己使用时间太长，可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里，拿个东西下意识要先琢磨一下，等他穿上睡衣走出来，整个人都有些疲倦。

他耷拉着眼皮，见苏焰还在一勺勺吃着蛋炒饭，松了口气，强打精神道：“我先去睡了。”

苏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笑了，“去吧，我再吃会，明天回学校帮我请个假。”

常樾点头，“好。”

“晚安。”

“......晚安。”

这段简短的对话无疑驱散了常樾的部分睡意。

他长这么大，完全没跟人说过晚安，文字倒是随意就能敲击发送，但从嘴里说出来的感觉就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子在努力咬字清晰，却因为还不适应而含混模糊，怪异极了。

苏焰又微低着头，安静吃着东西。

常樾转身拿起放在入户柜上充电的手机，依旧像是被什么盯住后背一般，别扭地离开客厅，打开侧卧的门进去，松了口气。

他锁好门，手还握在门把上，忍不住轻声念了遍，喉咙有些干涩，他咳了咳，用了些力气。

“晚安。”

像是太过用力去打早已干涸的井水，念完这两个字，常樾一下子觉得太累，心里有些懊恼和无趣，他揉了揉脸，右手摸索着按开了墙上的开关，暖黄的灯光一亮，立刻驱散了从百叶窗缝隙间似有若无透进来的月光，也有可能是路灯的光芒。

房间不小。

一张单人床靠墙放着，上面只有床垫，旁边是实木组合书柜，没书，有盏台灯。除了这些，里面就只有靠着另一面墙的大木柜和头顶的吸顶灯，几乎都是一个颜色，非常简洁单一。

常樾打开柜子，里面东西一目了然，他拿了个光，快速整理好床铺就关灯，枕头一个抱着一个枕着躺了下来。

12:30了。

闭眼后总感觉忘了什么，他想了一圈，思绪集中不起，没想到有什么重要的，又累又困，裹着被子，不一会就睡着了。《$TITLE》作者：$AUTHOR

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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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隐约听见啪嗒一声响，苏焰吃完最后一口炒饭，拿起矿泉水瓶喝完剩下的水，手轻轻一挥，瓶子顺着抛物线，碰地一声砸进垃圾桶里，发出轻响。

他立马觉得这是在制造噪音，动作间小心了起来。

休息片刻，他拿起手机回了几条消息和一封邮件，又给备注名为“苏清漪女士”的母亲发了条消息，随后拄着拐杖去了浴室。

浴室重新整理过了。

苏焰看了一圈，想起常樾穿着那套睡衣的乖巧样，忍不住翘起些嘴角。他靠着洗衣机脱掉校服外套，随手往脏衣篓里一扔，声音不对，低头一看，里面还有几件衣服。苏焰弯腰提起脏衣篓，翻了翻，除了刚才扔进去的，里面还有同样的一套校服和一件长袖T恤，常樾的。

洗漱台有点低，弯腰左脚负重太大，他只好用漱口杯一杯接着一杯往头上淋水，非常不痛快地洗了个头，还累得够呛。澡是洗不成了，他只好浸湿了帕子，拧个半干凑合着擦拭全身，弄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常樾今天洗澡，好像没有换洗的内裤......

苏焰边用毛巾擦拭手臂，边思考一个有洁癖的人，到底能不能裹着隔夜的底裤睡着，如果睡不着又是否会有暴力倾向。

毕竟这不是个单纯的洁癖，还是个懂点武术还能让他毫无戒心的洁癖，他有必要小心一点。

从浴室出来，苏焰回到房间就立刻上网查明自己的疑惑，网上什么答案都有，有些还很逗，他试着选了几个还算符合的倾向往常樾身上放，自己乐了会，这才拿起一旁的错题本。

本子刚打开，困意跟着袭来，肿胀的脚踝也一直提出抗议。苏焰耐着性子写下白天里做错的一道物理题，做完题型归类，放下笔就立马一蹦一蹦回到床上，往右小腿塞了枕头，躺好，关灯睡觉。

常樾在闹铃响起的前两分钟醒来，点开闹铃关了，抱着枕头坐在床上，等察觉后背有些凉，才顶着沉重十足的脑袋努力起身。

站起来后立马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用力伸了个懒腰，开始收拾，花了五分钟让屋里回归原样，抱着拆下来的被套小心翼翼出去了。

客厅灯亮着，但没人，他关门时瞥见了门上贴着一张绿色的便利贴，上面写着：

衣服在洗衣机里，已经烘干了，病假单在桌子上，记得帮我请假。——苏焰

常樾这才想起来昨天把衣服丢进了脏衣篓里没管。

苏焰的字很好看。

常樾一只手抱着拆下来的被套，另只手拿着便利贴，边走边看，重复欣赏。

他走进浴室，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洗漱台，打开洗衣机门。

里边不止三件衣服。常樾取出自己的黑T恤，又翻了翻，半天不知道哪件校服是自己的。两件校服都一干二净，没沾上什么洗不掉的痕迹......不过苏焰好像和他一样高，而他的校服买大了一码，他想起来，拿着两件外套比了比，拿出较长点的，又用同样的方法选出了裤子。

除了洗衣液的味道不一样，穿上后的感觉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常樾拿出洗衣机里别的衣服，叠好后放入上方有着三四件干净衣服的柜子里，保持柜门打开，又抱起洗漱台上的被套，放进洗衣机里清洗。

身上的睡衣确实不能机洗，他想起老妈好像还有专门的洗涤剂用来洗她那几套衣服，洗干净后还要进行熨烫才能恢复如初。

他找了一圈，确实没有真丝洗涤剂，只好把衣服叠好放在洗漱台上，看了几眼，又重新打乱了。

晨练完，班里的人立刻往食堂飞奔而去，常樾给支齐元让了道，等他出来，又重新坐好，趴在桌子上开始补眠。

“他不去？”前面隐约传来王尚洲的声音。

“不去，咱俩快冲。”

杂沓快速更迭成不恼人的轻响。

......

虽然一想起来就头疼，常樾还是带着李医生批给苏焰的病假单，在上课前去了777班班主任办公室。

他补了十分钟觉，许是因为教室里有人在背文言文，效果还不错。

常樾不知道高雄办公室的具体位置，只好先去找李涵，好在李涵速度一向雷厉风行，早就吃完早餐回来了，正坐在里边的座位上，和两三个人聊得热火朝天。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朝李涵开口，一个靠在防护栏上，嘴里还叼着颗糖的人就对着他问道：“常樾？”

常樾看向他，他又说：“是来找高雄吧？”

常樾点头。

“我带你过去吧。”

“谢谢。”

高一的居安楼偏小，但连着办公楼，所以班主任的办公室索性都布置在办公楼每一层最靠近居安楼的位置，以保证每个班的班主任都能有独立的办公空间。

走过连廊就能到。

自入学以来常樾只来过这边一次，有些陌生，男生把他带到高雄办公室外，挥挥手就走人，溜得比谁都快。常樾想开口让他帮忙都没机会，只以为高雄是什么洪水猛兽，惴惴不安地敲开了门。

高雄亲和极了。

话还不多，没问他苏焰是怎么摔的，也没问为什么是他来请假，听完就放下手中的笔，接过病假单，看完叹了口气，还扒拉了一下头发，便表示知道了，并对他来帮苏焰来请假这件事情表示感谢，作风跟他的班主任完全相反。

走出来后常樾一身轻松，立刻饿了，轻快地回到座位上，打算吃面包填肚子，没想到摸出了两个热乎的麻圆和一个肉包。

支齐元也在吃着一个麻圆，抢着能说话的缝隙道：“小白年糕给你买的，这个香，你没食欲吃这个最好。”

常樾把袋子打开，“他去哪了？”

“今天他值日，去扫落叶了吧。”

常樾点点头，咬了口麻圆，酥脆和软糯香甜的口感同时溢满口腔，他一下就吃完了两个，又吃下大肉包，吃完就饱了。

早上苏清漪的专属铃声响起来的时候，苏焰在床上扑腾了几下找到手机按了静音，铃声又响起来时，他皱着眉头拿起，眼睛还闭着，手指在手机上有规律地点了几下，完了把手机仍床头柜，再次睡了过去。

关机成功，铃声没再响起。

半个小时后，苏焰被脚踝上不太友好的热意弄醒，意识回笼后就听到门外传来些轻响，他拿起闹钟看了眼，9:45了。

苏焰双手大开，在做起床前的最后挣扎。他一个晚上没睡好，好不容易睡着了，后半夜又一直在做梦。

梦境还很诡异。

苏焰先是梦见去世多年的奶奶在厨房忙活，给他做他最爱吃的小笼包，做好后她笑着给他端过来，他走过去抱了抱她，还说了些什么，刚要伸手去拿小笼包，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长得诡异又面容模糊的怪物。

gu903();怪物甫一出现，摇曳着忽隐忽现的身体就朝苏焰冲了过来，直言这笼小笼包原本是要供奉给他的，斥责苏焰不请自来，说着就猛地伸出一只可怖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