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如风:“……”
过了一会儿巫妖重新从屋里走了出来。
祝如风和卫凡君完全愣住了。
只见一个非常高大的青年站在那里,肩膀宽阔,双腿修长,身上穿着庄严层叠的玄色宽袍,绣着庄严的金线麒麟底纹,宽腰带紧紧束着,腰边佩着剑,整个人气质巍然沉静如山岳。
只有一头过长的金色长发尚且披着,他伸出手挽了挽:“我不会按你们这边的法子束发,要不要找个理发师来,剪短削薄一些更方便。”
竟然连声音都变得低沉了一些,不复之前少年清脆嗓音。
卫凡君目瞪口呆,只有祝如风机敏回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毁,有现成的冠带,我命侍女过来服侍,替您系上,如今天热,不是非常正式的场合,日常戴折巾或纱帽都可。”
很快侍女已进来,细心替他梳头,用簪带扎好戴冠,因着那发量着实太过浓长丰沛,只将前发束起折上珠簪佩上金冠,冠后扎着的珍珠璎珞发带与金色的长发一并垂下,坠住长发使之不易乱。
卫凡君虽说偶听过这位帝师的不凡之处,有通天地御鬼神之能,但这片刻之间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忽然变成这般昂然伟丈夫,虽然仍然仪容俊美,但这高大健壮的身材先声夺人,甫一靠近震慑之感就会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避让。
他微微捏了一把汗低声和祝如风道:“幸好刚没提美髯……您说,这还会变回去吗?皇上会不会生气。”
祝如风木着脸:“不知道。”他看着戴好冠走出来眸转似电,威仪凛然的巫先生心里想着今晚是不是告个假……腰腿已经开始提前疼起来了,仿佛尝到了熟悉的军杖的味道。
巫妖可不知道祝如风和卫凡君心中想着什么,他自觉终于完美符合了这个世界的审美,今晚定然能让伴侣亲眼看到他的变化,这样他应该就会更喜欢自己一些了。他对祝如风道:“走吧,去钦天监。”
钦天监这边,休假在家的范左思一接到消息就立刻赶了过来,早早带着钦天监几位官员,都站在了钦天监大门前迎接监正大人。
待到看到巫妖骑着马过来,范左思仍然处于激动之中,上前亲自牵马,迎着他下马,眼睛不由自主已饱含了热泪:“巫先生!十年不见,您仍然风采如昨,左思倾慕之心,一日未曾减,如今能在大人手下供职,服侍大人,实乃我等三生有幸!”
巫妖:“……”怎么这人和自己很熟吗?皇上是自己伴侣,说话都没有这么露骨,他这又是倾慕又是三生有幸的……好生肉麻。
但他面上仍然沉稳若定:“范大人请起,同衙为官,以后还要仰仗诸位了。”
一时一番见礼,范左思一一为他介绍了钦天监的春夏秋冬中五官以及主簿、灵台郎、漏刻博士等各位官员,又一一带着他走了官署中的观象司天台,天象仪器,以及保存着每日记录的天象档案室、历法馆等等官署。
走完后巫妖有些诧异:“这就都走完了?”
范左思羞愧道:“这钦天监原本官署就这么点大,官员也不多,多年未修,因此浅窄了些,前些日子皇上说要修观星塔,倒是提出来要征收旁边的民房,但后来又说暂停了,只待您到了再议,因此我也只是做了个基础的计划,一会儿向大人禀报。”
巫妖深思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这没有个对外的店铺什么的?这历法不是钦天监出的吗?至少卖日历总能赚上一笔吧?怎么我适才听主簿说,账上全都是靠户部拨款,收支勉强齐平?”
一时钦天监的官员们面面相觑。
范左思道:“大人不知,这历书确实是我们钦天监发行版本,但这各地印刷历书的书坊,都是要在礼部那边缴银取得资格,每年拿到钦天监最新的历书拿去刊刻的,那都是薄利多销,造福百姓,咱们到底是个官衙,岂能与民争利呢。”
巫妖道:“哦,原来钱都是礼部收走了。”
众人一怔,这礼部掌典礼事务与学校、科举之事。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印书乃是大事,礼部肯定要对此审核,书坊们印书要取得资格,礼部管起来也是极自然之事,但是怎么被这位新上任的监正大人一说起来,就怪怪的呢。
巫妖却问道:“你们有学校吧?学校的书,谁印?这不可能让书坊自己印了吧?”
范左思道:“经史子集和医书、算经,都由国子监印书局统一印制,包括科考考完后的各类考卷,称为监本。不过国子监原本就是礼部下辖,每年国子监印书局也是要上缴一部分给礼部的,大部分留在国子监供养教师和学生。”
巫妖点头:“原来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众人:……
越发奇怪了,竟然真的隐隐感觉到他们吃了大亏。
巫妖又问:“那么你们的律法呢?这个也不可能让书坊自印吧?”
范左思已隐隐理解了巫妖的想法:“大燕律是刑部律例馆印。”
巫妖又道:“史书呢?”
主簿似乎也明白过来了:“翰林院国史馆印制发行。”
巫妖手一摊:“这不就结了,我们下边成立个钦天监印历所,有多难?”
主簿颤巍巍道:“这样会不会得罪了礼部……”
巫妖莫名其妙:“他们自审核他们的书坊资格收他们的管理费去,我们不管,我们自己印了自己发行,又没有禁止书坊自己印卖,他们继续可以拿走我们排好的历法去印去卖啊。我们也不与民争利,书坊卖历书三文钱一本没问题,我们卖贵的,用高端的纸张做了专门售给达官贵人,富商就好。”
所有官员面面相觑,心头一盘算,都微微火热起来,就算书坊能自己卖,钦天监若是真自己发行,达官贵人们当然会来买钦天监发行的好的,贵的又如何?那是权威刊定,再印精心些,装帧精美些,不怕没销路,历书年年换,这可是不小的利润啊。
巫妖循循善诱:“再用金银铜玉之类的材料,做些水晶漏刻、金银日晷、漏壶、圭表、铜地动仪什么的,再用琉璃烧点日月星辰的首饰吊坠,这不是应该很好卖吗?咱们只走高端,只卖贵的,有了钱,修塔就没御史好说什么话了么。”
钦天监的官员们眼睛全都亮起来了,有人担忧道:“就怕朝廷不准。”
范左思却是深知九曜先生的底细的,大笑道:“有帝师在,皇上无有不准的,事不宜迟,我们且写个折子上奏,咱们且立刻就做起来吧!看来咱们今年钦天监年底的‘部费’,可算有着落了。”
诸位官员全都喜气洋洋拱手道:“有劳监正大人向皇上陈情了。”
一时议事结束,众人都下去了,范左思一边命人拟个折子来,一边笑着对巫妖道:“还是大人有办法。要知道钦天监的官员,大多是世代相教相传,不得改迁他官,非特旨不得升调、致仕,一进来基本就是日夜观测天象,计算历法,清苦得很啊。和别的部门那是不能比,俗话说‘吏勋封考,笔头不倒;户度金仓,日夜穷忙。’如今大人一来,这咱们也能靠天吃点饭了。”
巫妖却是道:“虽则如此,人性却不得不防,一开始便要立好规矩,做好审计,不可胡乱开支乱了法度。”
范左思笑道:“先生说得极是。”一时下边的主簿早已拟好了奏折呈上来,范左思乃是世家出身,精通文墨,拿了笔来改了改,又让他们誊抄上来,才拿给巫妖看。
巫妖看了还行,便卷了起来袖着道:“我拿回去给皇上看。”
范左思一愣,却也笑而不语,却又看到下边有灵台郎来报道:“前日礼部让卜算今年中秋的天气,下官等已推算出来了,请大人看过无误,我们便送往宫中,禀报皇上了。”
范左思接过来看了笑道:“看来中秋倒是个好日子,我观天象也应无雨,据说皇太后也将要回京,宫里要大宴宾客了,即着人送进宫吧。”
巫妖却顺手接了过来:“是要送进宫吗?我送进去吧。正好把这奏折一起给皇上批了。”
灵台郎一愣,看巫妖已站起来道:“我这就进宫去了,你们忙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