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常安:“西苑皇家猎场的,您多年不行猎,那边猎场的动物都泛滥成灾了,帝师说本来该猎只老虎的,看着那白虎挺好看的,祥瑞,算了,换了个野猪,那鬃毛,老长老粗的,黑乎乎可扎人了!帝师说这猪肯定很老了,猪肉不好吃,就这猪心还使得,养血安神,给皇上尝尝。”
萧偃:“……”算了,帝师高兴就好。
第六日,萧偃看到了红烧熊掌……他忽然有些坐立不安,他问何常安:“帝师有没有说下一个打算猎什么?”
何常安道:“帝师……好像和祝将军打听哪里有野象来着……听说中原如今少了,还有些遗憾,说只能往海里看看了。”
萧偃:“……”
他终于问:“先生现在在哪里?”
何常安偷偷看了眼萧偃:“今日听说去了津港……说是要去猎鲨。”
萧偃霍然站了起来:“什么?他离京了?”
何常安支支吾吾:“皇上放心,蔺元帅听说他要出海,给他帖子让他到时候找蔺小将军,有海军水师接应着,帝师又是武艺超群,必安全无虞的。走之前帝师交代了,明儿一定能回京,皇上您安心等着吃鲨鱼肉,或者搞个大乌贼回来给咱们开开眼……”
萧偃:“……”
如此坐立不安到了第二日傍晚,巫妖果然风尘仆仆回宫,他真的猎了只巨大的金枪鱼,有着深蓝色的鱼鳍,卧在了巨大的冰块中用冰车运了回来。他身上穿着简单便于行动的短袍长靴,深蓝色袍子上尚且还凝结着洁白海盐,金色的头发随意扎着,沾着不少沙子,显然是急着赶回来。
他看到萧偃亲自到了宫门口来迎他,笑容满面牵了萧偃的手去车边看:“原本想着猎鲨,但去到海边问了当地渔民,鲨鱼肉又粗又酸很不好吃。还是这金枪鱼最美味又珍贵。皇上您来看看,这只金枪鱼,足足一千多斤!足够您赏京城里的文武大臣了!让御厨赶紧来收拾,选最鲜嫩的一块做鱼脍。”
萧偃看他,心中又苦涩又甜蜜:“先生您身子未愈,如此奔波打猎是为了什么呢?”从前他可没有这样狩猎的爱好。
巫妖一笑:“让御膳房先做,我们一起尝尝。”他又摸了摸一身被海水浸泡过硬脆的衣服和头发,簌簌的细沙落下,他道:“我先去洗澡换套衣物,陛下等等。”
御膳房自然是摩拳擦掌,选了最好的部位,切成深红晶莹鱼脍,另外煮了豆腐鱼头汤,烤鱼皮,蜜煎鱼腩,红烧鱼锅,出尽八宝,做了一席全鱼宴。又按帝师的吩咐,将剩下的鱼都切成无数等份,由鸿胪寺赏给有功之臣。
等到全鱼宴上齐,萧偃抬眼看到巫妖穿着一身华丽的白色绣金衣袍走了出来,头发刚刚洗过,只用一根簪子将前发簪了起来,金光璀璨如瀑布一般垂落在肩背。他端端正正坐了下来和萧偃面对面坐着,然后伸手来倒酒:“这个是石榴酒,路过看到有卖尝了下味道不错买回来的,你看看,倒出来颜色鲜红的,倒是难得,加了冰,尝尝。”
萧偃忽然感觉到胃蜷缩起来一般地收紧了,上一次带酒回来,还是新年,先生专门回来和自己过了新年,之后便是一别三年。
先生是要告辞吗?这么天上地下水里地给自己猎猎物,是不是想要出去看看了?还是说他想要回他自己世界了?无论如何,这宫城太小,肯定留不住先生,他之前神魂不定,失去记忆,才不得不留在自己身边,但先生就是先生,哪里能难得倒他?如今人人都喜欢他,去哪里都是如龙入海……
他完全没有和自己从前一起的经历,就算记得起来又如何?神子会记得路过荒芜之地顺手救起的羔羊吗?
萧偃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巫妖敏感感觉到了他那边源源不绝传来的依恋、不舍和难过的感情,有些不解为何忽然又不高兴了。
伴侣心思太深了,可真不好哄啊,巫妖只好又亲手替萧偃用筷子挟了鱼片递到他嘴边,看在萧偃眼里,却无异于刑场前的最后一顿杀头饭,食不下咽,却还是都吃尽了,平心而论,鱼肉是十分清甜鲜美,不是一般人能吃到的,萧偃心里宽慰着自己,需珍惜这帝师亲手猎回来的鱼。
巫妖便说起海上风光:“有机会皇上还是该去看看,确实阳光白鸥,海阔天空,很是别样风景,等我法力再恢复一些,我带你去看海底的风光,又是别一样滋味。”
萧偃含笑道:“一言为定?”
巫妖看他笑的时候神容落落,黑色的眼睛天然带着忧郁感,饮酒急了,眼角带着红痕,像哭了一样,薄唇也分外的红,漆黑的头发一丝不苟扎着发髻,但巫妖却还记得少年鸦黑缎子一般光亮的长发披在他身上的感觉,只是记忆中的凌乱碎片,但在失忆的他看来,却不啻于吉光片羽。
两人用了晚膳,巫妖站起来道:“去栖云山庄那边散散步吧。”
一副要长谈的架势,萧偃的胃仿佛缩成了拳头大小,坚硬紧张,吃下去的鱼沉甸甸都积食了,但他还是勉强露出了个笑容,心里绝望地想着,若是前几日那几根毒箭打在我身上就好了,那至少帝师还能多陪我一些日子。
落日熔金,霞光澄澈,巫妖跟着萧偃慢慢在落星谷里,看着满地的星星花,萧偃细心地发现这些星星花仿佛在巫妖踏入谷中之时,一瞬间全都亮了起来,仿佛知道是它们的主人到来了一般,晶亮闪烁着。
萧偃感觉到风吹过来,闭了闭眼睛,心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低声道:“先生今天带我过来,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巫妖道:“嗯,往前走,有好看的东西给你看。”
萧偃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心想着是要给自己留什么纪念吗?和那御书房的鱼缸一样,但这只会让自己更舍不得的。
但是自己对帝师还有什么用呢?除了拖累他,犹如囚禁一般在这小小的宫城,在这被天道压制的世界里,他对帝师还有什么用?
他垂下睫毛,掩住了眼眸中的失落和泪光,没见到帝师之前,他想着无论如何,不择手段,哪怕成为无道暴君,都要威逼天道把他的巫妖还回来。
但是等真的见到了他的帝师,他那十年的痛苦仿佛都得到了慰藉,他那么美好,他不配拥有神。
他往前又走了一会儿,便听到了潺潺的水声,他有些诧异:“江滩不是在另外一个方向吗?这是哪里的水声?”
巫妖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往前,穿过夹道□□,萧偃微微抬头,忽然吃惊了:“这是?”
一泓清澈的湖水中央,喷出一股一人高的泉水,雪白泉水源源不绝从下往上喷溅,珠玉飞溅,银浪似雪,而泉水后边一对黑天鹅在后头悠然嬉戏,优雅而神秘。
巫妖在他身后笑道:“精灵月光喷泉,我画的阵符。传说往泉眼前扔三枚金币,若是能扔中泉眼正中,就会得到幸运,祈求的愿望必能实现。
他捏了三枚金币放在萧偃手心里,萧偃握紧那三枚金币,声音微微发颤:“真的能实现吗?”
巫妖道:“幸运金币。”
他捏过一枚金币,手指一弹,看到那枚金币划出了一个金色的弧线,刚巧落入了泉眼中,被喷泉喷起来,在泉水顶峰闪烁着金光。
巫妖一笑:“幸运的一天,我正好有个愿望,看来有很大希望能实现。”
萧偃一颗心往下沉,他听到自己问:“先生的愿望是什么呢?朕……朕无论如何都会满足先生的。”
他听到窸窸窣窣声衣物摩擦草的声音,忍不住转身,却看到巫妖单膝跪下了,金色的长发在夕阳中让他仿佛披着阳光,逆光中浅金色的睫毛和金眸都仿佛变成了透明,深刻俊美的面容恍如神祇。
巫妖看到他转身,抬脸微微一笑,一只手举起一个心形宝匣,另外一只手打开,里头有一对简洁华贵的戒指,戒面是细碎的星光宝石,很细小,却分外璀璨。
巫妖微笑:“秘银晨星对戒,虽然法则压迫得厉害,魔法施展不易,稍微花了点时间,我自己打造的魔法戒指。”
“精灵的习俗,求婚必须自己打造戒指,而且在求婚之前七日,需要每日都亲手捕捉一只猎物,将最美好的部位赠食对方,表示自己有能力余生都供养对方。”
“所以尊敬的阁下,我可否有此荣幸,与您共度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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