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知不知道他行贿,并且数额不小?”
“……”方知意心想,这么快进入主题的吗?
“不知道。”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请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真的不知道。”如果是别人,大概会在清政官犀利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但今天坐在这里的,是方知意。他刚刚从宋时那边经历过一场大战,又怎么会怕这样的小意思。因此他目光坦然,完全没有一丝躲闪。
第103章被审讯的方律师(3064)
“好的。”四十几岁的清政官看他面前的年轻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颇为头疼,但他并无意多做纠缠,因为他知道,有些人的心理素质过硬,无论再怎么说,也是撬不开他的嘴的。与其这样,还不如等他主动露出马脚。
于是,清政官轻轻敲了敲桌子,转而说道,“那请你说说,你与景忝父子接触的全过程。”
“好。”方知意笑了笑,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将景忝如何受人介绍找到自己,让自己当他儿子的辩护律师一事娓娓道来。最后他说,“长官同事,我从业几年,可一向是遵纪守法,从未想着做过什么逾矩的事情,更不会知情不报。长官,你们可不能......”
“哼,你也好意思说。”说话的却是正在做笔录的一个比较年轻的清政员,他看向方知意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鄙夷。方知意一看就知道又是一个知道自己不好的传闻的人,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这最多只能说明自己为了利益什么事都干,却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自己有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
方知意很确信自己已经将那些痕迹抹得一干二净,那些人是不可能找出来的。唯一的不确定因素是边南朝,但是这个老家伙最近为了自己晋升的事,必然守口如瓶,否则大不了鱼死网破。
边南朝与他合作了这么久,太清楚他的脾性了。他方知意,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好惹的。
“方律师,你身为律师,就应该知道,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在日后成为我们评判案件的依据。所以,请你慎重考虑。”
“我很慎重。”
“那么,现在请你再陈述一遍事实。”
“长官,审问不是这么审的吧?”方知意一边问着,一边低头看手表,“不好意思,我一会还有一个庭审。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可不可以先走?”
“姓方的你!”那个清政员拍案而起,但是被自己的长官瞪了一下,随即不情不愿地坐下。
“好,你自便。”
“大人!”
方知意随意地看了那个清政员一眼,随即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临出门的人,他还回头问了一句,“对了,能帮忙替我带句话吗?景忝恶意隐瞒部分事实,造成我作为他儿子的辩护律师,无辜卷进行贿大案,依照海星律,我有权要求赔偿。”
“你倒是挺会倒打一耙的!给打架闹事的恶人辩护本来就是你的不对!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钻法律的空子而已!竟然还有脸说出这番大言不惭的话,简直就是黑心到了极点!”
“你也说了,我是在钻法律的空子,准确来说,我受理的百分之七八十的案件,都是在钻法律的空子。可那又怎样呢?我还是没犯法不是吗?国家还是没有理由,将我定罪。当然,真正有罪的如景忝之流,我也不会主动去为虎作伥的。况且,你觉得我一个小律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你……你……”年轻的清政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知意慢慢地走出了审讯室。
他出来的时候,用余光撇到陆陌还在那里。此时的他,已经不哭了,但是神情还是那么的忧郁。方知意顿时觉得这是一个可突破的地方,便不经意地对审讯室外的另一个清政使了个眼色。
当他走回自己车前的时候,又收到了短信。
“满意我送你的第二个礼物吗?”
“……”方知意的手紧紧捏着手机,神色渐渐变得狰狞起来。过了几秒,他猛然回过身去,望向某个阴影处,什么都能发现,但是直觉却告诉他,刚才有一个身影,一定站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因为,他曾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
是那个人,一定是那个人派来监视自己的。
自己的行踪自己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果然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是那个人,到底是敌是友?如果是敌,他为什么接二连三地帮自己?如果是友,为什么不主动现身?
莫非,他只是想欣赏自己惊慌失措的样子?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查看究竟的时候,沈典判官又打电话过来了。
“知意啊,事情处理得什么样了?”
“没什么问题,清政司的长官,大概只是想叫我过去了解一下情况。我都交代了之后,就放我走了。”
“那就好,你现在过来吧。石大人想见你。”
“石大人找我做什么?”
“你来了就知道了。”
“……”
于是,方知意带着满腹疑惑,转头去了典判司。他和典判官们打交道这么久,唯一畏惧过的,就是这个老典判长。
他的一双眼睛,太厉害,真的会读心,而他的手腕,就连宋时都甘拜下风。至于为什么他们两个相差十几岁,却能成为好朋友,这就是方知意认为最捉摸不透的地方。
石典判长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景忝的仕途完了,你最好尽早抽身而出。我听说你在清政司公然要什么赔偿,简直糊涂。多此一举!”
“……”方知意此时后背又出了很多冷汗。这就是面前的这个老人,最可怕的地方。事情刚刚才发生,他这里马上就得到消息。
“你哑巴了?”石典判长还在用他的烟头敲着实木桌子,试图将方知意拉回神。
“是,您教训得对。这事,确实是晚辈糊涂了,从今往后,景忝的任何事,都跟我没关系。”话虽这么说,但方知意的心里却有一种不真实感。
景忝就这么完了?就这么完了?原来,一个大官地位的轰然倒塌,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但是,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因为姓景的不过是自己计划里顺带的,他的倒台,至多使自己今后的道路,走得更容易些。
而计划还在继续。
现在的关键点在于,陆陌到底和景忝案有着怎样的关联?
自己能不能从这里入手,击垮陆年。
第104章也许很快就结束了(3064)
石典判长见方知意如此受教,不由得点了点头,交给年轻人一个文件。在那里面,详细记载了景忝从政十几年以来所有的关系网,包括金钱往来的凭证。
方知意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把文件覆过来,忐忑地问,“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小方啊,我当你是自己人,也就不怕跟你透露,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石典判长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却把方知意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看着这张如同老树皮一般的面孔,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今天的那两个短信,想起宋时的试探,更想起背后看不见的那双眼睛,在心中涌起了无限没有凭据的猜测。
石典判长,该不会是一直躲在暗处默默“帮助”自己的那个人吧?如果是,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此时,方知意第一次产生了逃离的想法,但石典判长的一句话,成功让他钉在了椅子上。
“你今天在医院,看到宋州长的儿子了吗?”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方知意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落入了别人编织的一张网中,想要活命,就只能......听命。
“于是,他几乎是立刻放弃了抵抗,深吸一口气,道,”您想要我......怎么做?”
“年轻人,不用紧张。我目前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做好分内的事就好了。你现在,手头上应该还有几桩重要的案子吧?”
“是。”
“你觉得这些案件有什么共同的特征?”
“......”方知意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就没有明着回答,只是斟酌着问,“晚辈不知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请大人明示。”
石典判长敲了敲桌子,说出了一句让方知意更加骇然的话,“你所接触的当事人,或多或少都与十五年前的一桩轰动全国的受贿案件有关。那起案件最终死了一个人,仕铭大学的方言止。我说得对吗?方迎。”
......
方知意从石典判长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大脑已经完全停止了运转,他浑浑噩噩地走出典判司的大门,抬头望向刺眼的阳光,一时竟觉得有些晕眩。他不禁往后退了几步,被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小方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老师对你说了什么?”
“沈大人......”看到沈典判官正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方知意一秒恢复正常的样子,只是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虚汗是骗不了人的。
“沈大人,您这是要去赴宴了吗?”
“是啊,你还不准备吗?现在都几点了?”沈典判官说着,低头看了看手表,“你知道,我为你争取到这个机会有多难。”
“我知道,您辛苦了。”方知意现在也淡化了要看宋时笑话的念头,因为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最大的笑话。
但是虽然如此,那个大人物还是要打起精神去见上一见的,万一有幸得了他的青眼,就是多一层保障。
“那就走吧。”
“大人。”方知意苦笑道,“您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不适合去见人。您看能不能您先出发,我随后就到。”
“这……”沈典判官看起来很犹豫的样子,“你一个人能行吗?我是怕你没人带着进去,会被拦住。”
“……”沈典判官说的这句话,无意中狠狠地戳中了方知意的伤口。曾经,作为仕铭大学副校长的公子,他想一个人去什么地方便去什么地方,从没有发生过被人拦着不让进的情况,并且那些人还得对他恭恭敬敬的。
可是现在,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律师。
他听到自己对沈典判官说,“您放心,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我再联系您。”
方知意回到家了之后,把门从里面反锁,窗帘拉上,然后爬到最上层的柜子上取下一套保存完好的白色西装。这套西装看款式应该是十几年前了,有些旧,但是意外的有格调,因为它的设计与别家的不同,明眼人应该就可以看出,这是不久前过世的兰老先生的杰作。这位老先生传言五年才设计一套衣服,只要一出手便是精品。
他将那套西装按照顺序摆在床上,用手在上面一寸一寸地抚摸着,看上去十分珍惜。在上衣的袖口处,竟然还绣着一个袖珍端正的字,“方”。
这衣服的前主人是方言止。每当有重要的聚会,方副校长总是习惯穿着这身赴宴,久而久之竟成一段佳话。虽然现在离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但如果熟悉他的人,应该还能从这套衣服上找出他的影子。
说实在的,方知意和方言止的五官并不是很像,他们像的是感觉,所以方副校长的那些“老朋友”们,才会在第一眼的时候认不出来,后面才会隐约觉得很熟悉,但又纷纷没有往那方面想,除了个别嗅觉敏锐的人。
方知意盯着这套衣服沉思了很久,才渐渐地露出了一个和他平时完全不同的诡异微笑,慢慢拿起它,就往自己身上套去。这套衣服,他就算闭着眼睛,都能往身上穿,所以,没过多久,他就穿戴整齐了。
穿上白色西装的方知意,少了一点邪气,多了一分纯净,的确在气质上又与方副校长靠近了一点。但方知意厌恶这样的纯净,他站在落地镜前,望着这样陌生的自己,有好几次都控制不住想要砸烂镜子,但他最终忍住了。他只是伸出手去,慢慢地、慢慢地抚摸他自己的脸,像是在透过镜子看向另一个人。
“真像个变态。”他对自己说。
其实,他的初衷只不过是为了整理领带和头发,不想自己只要一碰到镜子,思绪竟然就瞬间飘远了。他现在的脑子乱得很,过往的一切又如同走马灯一样在自己的眼前晃过,让他头晕目眩,险些坐倒在地上。
“也许,很快就结束了。”
第105章等待猎物(3064)
临出门前,他拿出了一张纸,在上面划掉了“景忝”的名字,而在它的旁边,则是同样被划掉的“陈心葵”。然后,他将“罗青”旁边的序号,由“一”改成“二”,在“陆年”旁边写了一个“一”。最后,再将纸张烧掉,彻底销毁,他希望,罪人们最终也能和这张纸张一样,灰飞烟灭。
在这场报复中,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无辜的人,那就是宋至诚,可惜计划的实施者方知意本人并不这样认为。相反,他觉得宋至诚比其他的所有人还要罪大恶极,因为他摧毁了他一切的希望。
十分钟后,方知意出门,光鲜艳丽地准备赶赴那场宴会,而与此同时,宋至诚正在医院,接受新一轮的抢救。他原本就有心脏病史,只是隐而不发,但是这段时间里接二连三的精神打击和身体的折磨,最终竟然激发出了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发作的病症。
他几次命悬一线,几次迷迷糊糊醒来又被痛得晕了过去,而无论是醒是晕,他的嘴里永远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小迎”。在他少数的清醒时间,他都半睁着眼睛看向门口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期盼着什么。然而,在他彻底晕过去之前,他还是没能等来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那个人。
“小迎......”
重症监护室的病房外面,有几个医生,正聚在一起商议治疗方案,除了他们以外,走廊上空荡荡的。宋时早在方知意走了之后,自己也跟着走了,理由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而郑盈原本是打算守到儿子醒来的,但是她中途接了一个电话,对方说她的干女儿突然发病倒地不起,口吐白沫。
所以她匆匆留下一句话,也就拎着包走了。
也因此造成了这样萧条的景象。
几个年轻的护士,嘴上不说,但在心里都很心疼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年轻的。
“赵医生,你说里面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我怎么有点看不懂了?“刚才站在这里的人,是我们云昌的……””
“闭嘴,现在在讨论治疗方案,而不是说这些闲话的时候。如果你们要八卦,明天说不定就不用来了。”
“啊?这么严重啊?”
这时,另一个较为年轻的医生接口道,“可不是,院长大人都亲自下令了,不准讨论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里面的人也只当是个普通人吧。如果以后再在医院听到有人议论这件事,下场可不仅仅是通告批评这么简单了,也许真的会被开除。”
“啊?”
“所以呀,还是不要老不当回事,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才是要紧。”
gu903();几个二十出头的护士,毕竟没什么社会经验,被“老油条”的医生这么一吓,顿时就老实了很多。一个个纷纷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