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在背地里根本就不在乎他的这个儿子,他所以为的“在乎”,只不过是人家在外人面前演的一出戏。又或者说,他不是不在乎,而是宋至诚跟他的地位,他的前程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为了他在云昌州屹立不倒,他甚至可以什么都不要。
“你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很明白,比起你,宋至诚更愿意相信我。不过你不要伤心难过,他之所以会对我这么好,其实有一大半是因为吃了我对他下的药的缘故。”
“你对他下的是那种药?!”宋时这回是真的惊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千查万查,竟然就没有查到这禁药身上去。
他还以为方知意给他下的,只不过是一般的迷幻药。还在想自己这个傻儿子果然是善良过头了,连别人是好是坏都分不清,因为愧疚,再加上被人随便说了几句,竟然就真被人洗脑了一样。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混蛋,我小看你了,连这种药都能搞得到。好!好!好!就算如此,你也不必太过得意。因为……”宋时话说一半,突然就停住了,并且目光越过方知意,好像在看着什么人。
方知意的心里一个咯噔,赶紧转过身去,却发现大门口,空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他就明白,自己这是被宋时摆了一道。
“想不到,你也挺在意阿诚的,竟然会害怕被他不小心听到。”
“宋州长说笑了,我方知意还没有这个贼胆,敢碰您的儿子。”
“可是你已经碰了!”宋时突然欺身上前,抓住方知意的衣领,作势要打,“你动不了,这辈子都动不了我。就算你设计让罗青亲口说出他的罪名,那又怎么样?你没有想到吧?他还没有交代完全,就已经中风了。”
“是你做的。”方知意低垂着眼眸,看不清楚表情。
“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样?你依旧撼动不了我的地位。”
因为方知意之前在车上已经被搜过身了,确认什么都没有带在身上,所以宋时才敢对他这么说。但也仅此而已,因为他还没有跟一个后辈加敌人,去炫耀他的丰功伟绩的习惯。
可他话说到这份上,也已经很清楚,罗青背后的人果然是他,而他会突然中风,也与他脱不了干系。方知意几乎是立刻得出了一个结论,即执行司里有他的人。准确地说,是那天参与扮鬼行动的人里,有他的人。
这样子排查,就简单多了。方知意暗想,一会回去之后先秘密去趟执行司,无论如何也要揪着边南朝找出这个人。但转念又一想,事已至此,就算找出这个人又有什么用,还可能会打草惊蛇,不如就此留着他,日后或许还有大用。
“方律师,你不妨回去考虑一下,和我合作。因为据我所知,你到目前为止,用的都是同归于尽的方法。换句话说,你就算扳倒了我,又能怎么样呢?自己也要进去。你自己就是律师,对这些应该再熟悉不过了吧,就你做的那些事,不是无期,至少也得判二十年以上。你当真以为只有你握着别人的把柄,别人就没办法握着你的把柄吗?”宋时很少一次性和别人讲这么多话,他心想,如果方知意不是方言止的儿子,自己直接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解决了就是了,何必都会这么多口舌?
在他心里,始终不愿意承认,他之所以不找人“做”掉方知意,实际是由于忌惮他手中的证据。因为现在还不知道他把证据藏到了什么地方,有没有交给别人,所以他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
也由此,被方知意轻易拿捏住了七寸。至少就目前的谈判形势而言,两个人势均力敌,谁也不能击溃谁,谁也不能说服谁。
但对于方知意来说,这其实已经是自己的胜利,宋时的失败。因为自己凭借自己的努力,终于站到了和宋时同样的高度,能够凭着筹码和他谈判。
他们两人关起门来,在这间书房里“商量”了很久。最终总算达成了共识。
方知意提出,要先看看宋至诚。于是,宋时把他带到了三楼的一间卧室里。
宋至诚正在里面睡觉。
方知意小心翼翼地在他床边坐下来的时候,竟然还没闹醒他。他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看起来就睡不安稳。
身后的宋时说,“从医院带回来的时候,就一直没醒。”
“宋州长,你都不关心一下,你儿子的身体状况吗?”
“他身上的所有毛病,我都知道,住院是常事,没什么好关心的。”
“……”方知意心想,你果然不知道。
“方小子,你既然都答应了,要和我合作,那我就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了。”毕竟要彻底拉拢一个人,联姻还是必然手段。就是现在还摸不清楚,这个方知意对他儿子,究竟是几成感情。不过,按照之前的试探来看,应该还是有些在意的。
但久经风雨的宋大州长,是怎么也没料到,方律师对待感情,竟然迟钝到这种地步,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那种精明。
所以,当他日后得知真相的时候,事情却已经都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第127章砸人(3064)
嗯,因此,当宋至诚迷迷糊糊在床上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很魔幻的一幕。
他家小意正和他爸,坐在卧室的沙发上,谈笑风生,关系看起来好得不得了。
宋至诚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还在梦中。直到方知意听到动静过来温柔地把他扶起来,并且往他身后贴心地塞了一个软枕,刚才有机会发出自己的疑问,“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睡着的时候,宋……你爸派人把你接来了,他说这样有利于你的恢复,我……也跟着来了。”
宋至诚听在心里,马上就明白了,宋时这哪是担心他恢复不好啊?分明是害怕自己住院的事,又被有心人挖出来,万一他的政敌再顺藤摸瓜挖出点什么料,就会对他的仕途不好。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反应激烈了,只是唯一担心着两件事,一是万一宋时知道了方知意的身份,会对他不利,二是,自己肚子里的那块肉,无论如何也要捂住。正想着呢,也看到方知意正对着他使眼色。两人四目相对,当即就心意相通。
“你感觉怎么样?还想吐吗?”
“不想。”
“那我待会把粥端上来,你多少吃一点。胃里的毛病,没什么办法,只能靠慢慢养。”
“好。”宋至诚还有些精神不济,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就有些上不来气。方知意见状赶紧给他顺了顺胸口,哄他道,“就算想吐也别吐出来,否则就会形成依赖性呕吐。”
“嗯。”
方知意见状才放在一直搂着人腰的手,再旁若无人地在他额上吻了一下,“等我。”
宋至诚原本也没觉得什么不对,直到他听到那声压抑的咳嗽声,才惊觉宋时也在这间屋子里。
他勉强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宋时警告的眼神,呼吸不由得一窒。
宋时扔下一句,“别太过分。”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方知意见状赶紧跟上去。两人在走廊上站了一会。
“我已经尽量帮你哄着你儿子了,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宋时奇异地看了他一眼,“我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年纪轻轻,怎么已经腐蚀到了这种地步?开口闭口就是好处。你眼里都看不到别的吗?”
“当然有。我看得到复仇。”
“呵。”宋时听到“复仇”两个字的时候,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当即就嗤笑出声。
“可是你刚才放弃了你的复仇。”
“我那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有条件,我还是会复仇。”
“那你的意思是?你耍我?还从来没有人敢……”
“当然不是。至少在我还没成长起来以前,我根本做不了什么事。您不是最清楚的吗?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事,不就是让我不要成长起来吗?”
“……”宋时的脸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心机太深沉了,光看他的眼睛,他竟然看不透他。
这样的人,他说的话,能是真的吗?
不过,宋时哪怕不相信方知意,却也相信他自己,相信在他的绝对碾压下,方知意完全没有反抗之力。方知意之于他,就像蚍蜉之于大树。
两人权衡利弊之后,结成了暂时同盟,虽然彼此之间并不稳固,但好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相安无事。
方知意按照承诺把陆年洗白了。所以陆教授现在也对他感恩戴德,毕竟他差一点万劫不复,是方知意及时伸出一只手把他拉了上来。
陆年这个案子说到底不过是学者之间最容易摊上的麻烦事——侵权纠纷。他自己在杂志上登了两篇论文,被指认存在张冠李戴现象,他把人家原作者的名字摘下来,堂而皇之换上自己的名字。
本来被替换的原作者是他的学生,按理说应该万无一失才对,可是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多的巧合。和陆陌玩得比较好的富二代里,就有一个和陆年有仇的人,他无意中从陆陌口中听到这件事,一转头就去卖给媒体。
结果第二天早上,外界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
这方知意也是厉害,明明形势都已经控制不住了,竟然还能力挽狂澜,果然是法律界的新贵。他哪里知道,此番方知意不过是借助了石典判长的力量罢了,他自己所做的只不过是凭一张嘴把黑的说成白的,替他洗脱罪名就是了。其实事情很简单,买通那个学生,让他说谎就是了。
真正难的是封住所有人的嘴。而这些,石典判长做到了。
只是陆年不知道而已。
此时的方知意正坐在电脑前面敲敲打打不知道在写什么,由于太过专心,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门缓缓被推开了。宋至诚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最近身体好很多了,不仅不怎么吐,而且还能下地走几步了,只是还不能劳累。原本方知意为了他身体着想,劝他在宋时那里多住一段时间,好好调养一下。
但宋至诚生怕再逗留下去会被宋时发现他拼命隐藏的秘密,说什么也要走,甚至还搬出了一件尘封往事。气得宋时当即在客厅里和他吵了起来。
方知意自打认识宋至诚那天起,就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不由得觉得有些新奇,也不劝架,就站在远离战火的地方看着,当然,还要时刻注意他的身体情况,也是挺累的。
事实证明,宋至诚现在的确不适合吵架,本来这个孩子就已经抽去了他不少精血,现在又站着,没说几句就觉得体虚气短,有些站立不住,不免就双手扶着沙发打算歇一会。完全没有看到宋时随手抄起一个烟灰缸,就要砸过来。
但他虽然没有看到,不过方知意却瞧见了,见此情景赶紧跑过来直接抱住宋至诚,然后那个烟灰缸就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背上。
方知意顿时痛呼了一声。
宋至诚此时就算没有亲眼见着,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从方知意的怀里挣开,当场就要检查他的背部有没有淤青,而对亲生父亲看都没看一眼。
第128章吵架(3064)
这一幕,更是刺得宋时连手都在发抖。
宋至诚把方知意的衬衣掀起来,果然看到他的后背有一小片的深紫色的淤青,看来伤得很严重。
“走,去医院。”
“没事,就是磕一下,哪那么严重?阿诚,听我的,别跟你爸犟了。没什么好处的。”方知意借机搂着宋至诚,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但其实,他又在给他下心理暗示。
在之前,他就一直在想,需要的什么契机,才能让宋至诚和宋时这两父子彻底决裂,甚至老死互相往来。他能看出,宋至诚之前虽然与宋时的关系也不好,但他还在犹豫,总想着毕竟是父亲,不应该弄得这么僵。
可是现在宋时伤了自己,这就彻底触碰到了他的底线。没有人比方知意更清楚,小时候的“方迎”对宋至诚来说,是比父母还重要的存在,没有人可以碰他,包括他自己。
而现在的方知意,从某种意义上,和方迎是一个人。
是的,方知意从来没有觉得,现在的自己,和十几年前的自己,其实是同一个人。如果说以前那个方迎是天上的太阳,那么现在的方知意就是泥土里的蚯蚓,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宋至诚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身体僵了一下,但他没有回答,只是说,“走,去医院。”
然后搂着方知意就要往门的方向走去,力气大得不科学,都把方知意的肩膀给弄痛了。
宋时一直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等两人快要开门走出去的时候,才出声,“站住。”
宋至诚搂着方知意停了下来,不过依旧没回头。
“你就这样走了?也不跟爸爸说声再见。我教你的礼节呢?”
“我怕我再不走,就会被你打死。”这句话,大概是宋至诚说的比较出格的话了,就连刚才吵架,他也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脾气,没有说太伤人的话。可是没想到,自己的一再忍耐,最终换来的竟然是,父亲毫不留情地举起烟灰缸,想要砸向自己。
如果当时方知意没有跑过来把自己抱住,那么现在的自己,是否已经躺在血泊中了?
在这一刻,宋至诚真的完完全全对这个父亲断了所有念想。
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无可救药。
当他带着方知意走出那扇令人窒息的大门的时候,就暗自发誓,将来再也不会踏进这里一步,自己无论是死是活,都和这里面的人毫无关系了。
等他们走出院子,确定了身后不会有人跟上来的时候。宋至诚强撑着的一口气,顿时散了。他立即眼前发黑,站立不稳,如果不是方知意及时撑着他的身体,恐怕他早就摔倒在地上了。
“阿诚?你怎么了?你还好吧?”
“嗯。”宋至诚刚说了一个字,正要在说些什么,就突然捂住嘴,踉踉跄跄地往斜对面的垃圾桶跑过去。
没等方知意过去,他自己一个人就弯腰在那吐了起来。那阵阵撕心裂肺的干呕声,听得方知意心里一阵发紧。
他站在后面,眼神怪异地看了一会儿,这才走了过去,抬手穿过他的腋下,把他扶起来。然后再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背部。
“怎么回事?不是好多了吗?怎么又突然吐得这么厉害?”
“大概是……呕……”
“你还是别说了吧。”
“……”宋至诚在呕吐地空档,看到方知意正一脸心疼地替他擦拭额头的汗水,不由得心中一软,柔声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然后又低头看着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更加觉得这个孩子的到来,未必不是坏事。
人总是要憧憬美好的未来,不是吗?
本来宋至诚因为怀孕不能吃药,这段时间感觉自己的抑郁症隐约有加重的趋势,有好几次他都觉得撑不下去,但每次一想到孩子,一些不好的情绪,就瞬间烟消云散了。
也许小宝宝真的是治病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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