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岳霖崩溃地喊了出声，丝毫不顾及这里是医院。

医生最后还是把总结的那句话问了出来，“就这样，你还希望他快点醒来吗？”

“……”岳霖现在已经整个人失魂落魄了，他慢慢地坐回到床边，把手伸进被子里，握紧乔璟冰凉的手。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痛苦……对不起……乔璟……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岳霖才能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床边，回想着他和乔璟相处的点点滴滴，和乔璟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之间，会走到这一步？岳霖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是真心依赖着乔璟，有什么心事，会想着跟他分享，有什么好吃的，也会留着和他一起吃，但是乔璟总说自己不饿，让他先吃。

事实上是真的不饿吗？是胃痛吧？

其实有些画面，只要留心，还是能注意到的，比如乔璟的脸从来都是这么苍白，有时候自己拍戏回来，总看到他窝在躺椅上，颤抖着手打开药瓶，吃药。

还有好几次在后台，他压抑的咳嗽声……

这个男人，到底是怎样用这样一副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挡在他前面？他替自己挡刀，替自己喝酒，为自己冒险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值得吗？

答案当然是不值。

可是再怎么觉得不值当，事情都已经发生过了。他欠他的，几辈子都还不清了……

当初那个断言乔璟没有十天半个月，醒不过来的医生，很快就被打脸了。因为两天后的一个晚上，乔璟竟然再度有了清醒的迹象，不得不让其他人感慨，他的生命力，实在是太顽强了。同时，也更让人心疼，这么坚强美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老天爷偏偏要跟他过不去？给他留下一身病痛。

乔璟根本不应该这时候醒来。在他意识还没有清醒的时候，全身上下的疼痛，就首先复苏了。他现在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是连呼吸都会痛，迷糊中，不知道有谁一直在自己的耳边喊着什么，他想说，“好吵，别说了……”

可事实上，他根本发不出声音。别说说话了，就连动一动手指头，都觉得费劲。

“乔璟！乔璟！医生他是不是很痛？你快点想办法让他不要这么痛啊！啊！医生他怎么了？医生！乔璟！乔璟你到底怎么了？神啊，告诉我……我该怎么才能帮到你？”岳霖一边使劲握着乔璟无力的手，一边给他顺着胸口，“医生！他是不是喘不过气啊？为什么有氧气罩还是这样？”

“小张！加大强度！”

“不行！下调一格！”

“你疯了？！再这样下去病人就快要窒息了！”

“你想让他对氧气产生依赖性吗？现在不让他自己呼吸，以后怎么办？动不动就要来医院抢救几次吗？”

“可是病人他现在……”

乔璟的情况真的非常不好，脸色憋得发青，就连嘴唇上也全是不详的深紫，这是缺氧缺到极致的体现。他的眼睛半睁，甚至有些翻白，手脚也正在轻轻地抽搐，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气，连几个人都压制不住。

岳霖彻底慌神了，当即再也顾不上什么，把他整个人抱在胸前，一遍一遍地顺着他的胸口。

“没事了……没事了……深呼吸……啊！我的乔璟最厉害了！乔哥……乔哥……乔哥！！！”

也许是岳霖最后那一声嘶吼起了作用吧，总之最后乔璟真的慢慢平复了呼吸，整个人瘫软在岳霖的怀里，轻轻地喘着气，意识也完全清醒了。

第34章四目相对

“乔璟……”岳霖现在的声音反而不敢太大，生怕惊扰了怀中那虚弱到极点的人。他可没忘了，乔璟只要一意识到他在身边，马上就会很激动，他现在的身体，再也经受不住任何折腾了。

所以岳霖其实一直抱有侥幸心理，他觉得乔璟现在这么虚弱，说不定下一秒钟就精疲力竭地睡了过去，只要自己不再吱声，他就不会发现他在身边。然后自己就可以在这里，多赖一会时间，多看看他。

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轻轻地叫了他的名字。

乔璟没有理会，事实上，他现在确实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感知外界，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对抗身体里的疼痛。

岳霖心疼地帮他擦掉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可是刚擦完没多久，就又重新渗出来了，像是流不尽似的。

“医生，他这样……会不会虚脱？”

“会。一会护士会过来打营养针。你先这样抱一会吧，别把他放下来。”

“我可以吗？我可以抱他吗？”

“他让不让你抱，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就目前这种情况，还是抱着比较好，好不容易消停一点，可别再折腾了。”

“嗯！”岳霖现在正巴不得做点什么帮乔璟减轻痛苦，听到医生这么说，赶紧把人抱得更紧了。

一不小心就弄痛了乔璟，那人迷迷糊糊发出猫叫一样的声音，短促得就像是幻觉。岳霖的心，一下子就被击中了，变得又软又热。他再也忍不住，低头在人汗涔涔的脸上印上一吻，对着他是怎么也看不够，仿佛要把过去几年缺失的时间都补回来一样。

他低声哄道，“不痛……呼呼就不痛了……乖，你累不累？累了睡觉觉好不好？”竟是把对付小孩子的那一套搬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脑袋被砸了什么坑，把其他人都给震惊了。

如果放在平时，肯定会被人肆意嘲笑。但是现在没人笑他，因为众人发现，乔璟竟然就真的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主治医生对着身后的人摇摇头，意思是他现在意识不清醒，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同时，他们的内心，又有着隐忧，担心乔璟要是完全清醒了，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因为整个医院都已经传遍了，乔璟根本就不想让岳霖待在病房，那是见一次，被抢救一次，久而久之，谁还敢在他清醒的状态下，放任岳霖在他眼前晃？这不是作死吗？万一真把病人刺激死了，他们医院，可是有大麻烦了。

但偏偏，坐在床上抱着人不撒手的这尊大佛，根本就一点自觉也没有。

岳霖只觉得抱住了乔璟，就像抱住了整个世界。他从小没受到过太多关爱，自然也没有过这么宁静的时候，他不想放手，甚至有些贪恋，想就这么抱着不撒手直到地老天荒。

他以前抱过乔璟吗？不仅抱过，他还曾用指甲在他背上划下一道道伤痕。

那都是在床上。

原本他根本不想回想，可是现如今，那点记忆，竟然成了仅有的温存。

乔璟，我早该知道我爱你。

岳霖把人抱着抱着，竟然自己靠在床头睡着了。他几天来根本就不敢合眼，此时眼看着乔璟总算脱离危险了，心弦一松，他人的意识也跟着模糊了。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醒来后他将面临一场“灾难”。而这场灾难在日后的几年里，一直与他如影随形。

……

当乔璟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在岳霖怀里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那个人把头轻轻靠在墙上，双目紧闭，眼下是浓厚的青影，看得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觉了，以至于连他动了几下，都没有清醒过来。

如果放在以前，看到岳霖这个样子，乔璟早就心疼得不得了了。可是眼下，他突然发现，他的心情竟然很平静。

原来爱一个人如此容易，对一个人失望透顶，也如此容易。乔璟心想，岳霖，或许我们从未遇见，就是最好的结局。

于是他冷静地用一只手撑着床，想要从他怀里出来。可是不料他真的高估了自己的身体，胸口的憋闷不仅让他提不起力气，还让他眼前发黑。所以，他只将身体抬高了一点，就又叹息地跌了回去。

这巨大的动静，总算是惊醒了岳霖。他人还没睁眼，双手就下意识地把人紧紧抱住，嘴巴一开一合，呢喃道，“乔璟……我错了……别走……”

竟是仿佛正在做一个噩梦。

乔璟听得身子一僵，然后费力歪头，就猝不及防对上了岳霖惊惶查看的视线。

“乔……乔璟……”

别看岳霖之前说得多好听，什么道歉，什么任打任骂，什么要对他表达爱意，这些打算，在看到乔璟淡漠的眸子的时候，都化为了虚影。他的嘴巴开开合合，最终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乔璟……你醒了……”就再无其他。

四目相对，却默默无言。

有什么比这更尴尬的场景吗？岳霖现在不敢动，事实上，他正在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乔璟一开口就要叫自己滚。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乔璟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他，直把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别这么看我……”

乔璟，你别这么看我……我会受不了的……我真的会……

听到他呢喃的这句话，如果不是身体状况不允许，乔璟想，他真的会笑出声。

你以前用那种鄙夷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怎么就没觉得伤人？只怕在你心中，我乔璟一直是个蠢货。

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又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恶心……真恶心。

乔璟这样想着，真的就觉得难以忍受，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一把推开岳霖，捂着胸口趴在床上干呕起来。

他几天没进食，不可能真的吐出什么东西来，所以干呕了半天，最终也只吐了了一点黄水，和……血丝。

岳霖再度受到了惊吓，但是他的反应已经比前几天快很多了，什么都来不及想，就赶紧用手撑住他的腋下，让他不至于整个人栽下去。

第35章嫉妒

乔璟吐得眼前发黑，浑身阵阵发冷，开始止不住地发抖。可就算如此，他好像是忍了这么久突然爆发了一样，大力推开岳霖，并单手撑着床坐了起来。

是什么让一个重病至此的人，突然有了力气挣脱他人的扶持并坐了起来？如果不是极致的爱，就是极致的……厌恶。

他抬头用他其实已经看不清东西的眼睛“盯”着岳霖，用唇形缓缓说道，“别碰我……恶心……”

岳霖的脸色一瞬间比墙纸还苍白。

“乔......乔璟......我......”岳霖踌躇着想要过去，但却又不敢，他害怕从乔璟的脸上看出更多厌恶的表情。可是乔璟没有。

世界上最可怕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如果一个人对着你连一点表情都做不出来，那就说明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期待。突然灵光一闪想到这个的岳霖，只觉得自己快要站立不住了。他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摇摇欲坠。

可是没等他痛彻心扉，就见床上的乔璟手突然松了，整个人失去了依靠，飘飘忽忽地往后倒，眼睛也闭上了。这一幕，骇得岳霖脑子都当机了，他当即冲了上去，把乔璟一把抱在怀里，哽咽道，“乔璟......乔璟......快醒醒......别吓我......”一双并不比乔璟有温度多少的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拍打，试图唤醒他，两行泪胡乱顺着脸颊流下来。

乔璟其实并没有昏迷，只是一时脱力而已，他闭上眼睛也是因为不想看到那张脸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可是岳霖实在聒噪，似乎还像以前一样，我行我素，丝毫不顾别人的感受。

“滚。”他听到自己说，没有愤恨，没有不甘，没有别的什么感情，只是用平板的语气说出这个字。

然后抱着他的人总算停住了聒噪，只是把他搂得更紧了。

乔璟很讨厌这样的感觉，他一刻也不想看到岳霖，但却因身体原因，无力反抗。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人，程开。

现在，愿意帮自己，并且有能力可以帮自己的，也只有程开了。

可是他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太过糟糕了，别说传递消息，就连开口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暂时先迷惑他，等待时机。

想到这里，乔璟就闭着眼睛强忍恶心继续窝在他的怀里。岳霖见乔璟说出这个字之后，就再也没有反应了，以为他是又昏睡过去了，于是便放心地在他的额头上吻了又吻。

“对不起……对不起……”这段时间，这三个字他已经说得太多了，可是不说这个，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太久没有跟意识清醒的乔璟好好说句话了，所以刚才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才生出了想要逃离的想法。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偿还之前的债，也不知道要怎么对乔璟好，才能让他原谅自己。

他能做的，只能是乖乖任由乔璟发泄，此时的他，乐观地想，等乔璟出了气就好了，他们就还能回复到之前的那一种状态。岳霖现在无比希望时间能倒流，让他回到那个晚上，那他一定毫不迟疑地反抱住乔璟的背，轻声在他耳边说，“乔哥，我爱你，我也爱你。”

他这样想着，也就不由自主的，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说起来也讽刺，他只有在乔璟“睡着”的时候，才敢这么说。如果乔璟此刻醒着，他怕是又嘴巴张张合合好几下，也蹦不出一个字。

但他不知道的是，乔璟压根没睡，他只是为了迷惑他，而装作昏睡的样子。

在之后的几天里，乔璟都很配合医院的治疗，让他睡就睡，让他打针就打针，让他吃药就吃药，哪怕每次的不良反应都很大，但他就是吃了吐，吐了吃，这么执着，把医生都吓了一大跳。

很多心疼他的护士，甚至暗地里劝他说不要吃了，上次他置若罔闻。实际上，乔璟的恢复状态并不是很好，倒不是说生理上的，而是说心理上的。他自从起来之后，昏睡的时间，就占了大部分，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不是在吐，就是在睁着眼发呆，精神状态十分不好。也只有在程开和叶络两个人去看他的时候，才会勉强说两句话，其他时候是一句话也不说，更是把一直在病房赖着不走的岳霖完全视为了空气，就好像他根本看不见这个人一样。

这几天，岳霖从一开始的什么话都憋不出来，到时常把“对不起”和“我爱你”挂在嘴边，再到追忆往昔，乔璟从来都没有给过一点反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惜给他。

最后，岳霖崩溃求道，“乔璟……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我求你了……你可以不跟我说话……但是请看看我……看看我……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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