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无意中又刺痛了岳霖的心，他把人搂得更紧了。
岳霖想，自己现在终于真正明白失而复得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那是真的舍不得把人放下来，总想把他抱得更久一点。要不是怕抱太久了人不舒服，岳霖说不定就这么不放手了，活脱脱就是一个护食的小孩。
甄医生在别墅门口看到盛明暄又是躺着被人弄回来，脸上的表情一点都不意外，仿佛早知如此。倒是他在看到抱着他的人竟然又是岳霖的时候，吃惊得差点把手中的工具扔在地上。
“怎么又是你？”
此时，岳霖已经无心听其他人讲话了，满心满眼只剩下他的宝贝。
他的乔璟跟上次比起来又轻了……抱在怀里好像没感受到什么重量。他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是不是每顿都吐？
我可怜的乔璟……如果我能代替你受这些罪就好了……
“别管这些了，还是救人要紧！”
“你又是……”
“我是程开临时找来凑数的心理医生，但他的主治医生说我哥！好了别废话了快把人弄进去！我看他已经缺氧了！”
“不，不是缺氧！快放他下来！”甄医生上前随便观察了一下盛明暄的脸色，很快就下了指令。
“放他下来？你疯了吧？他现在昏迷不醒，能站得住吗？”
“我没疯！疯的是你们！没时间跟你们说了！他现在马上就要吐了！”
岳霖闻言，神色马上就变得紧张起来。他现在已经不是对医学常识一无所知的白痴了，知道如果呕吐物呛进气管，很快就会引起呼吸，尤其是在乔璟现在这样毫无意识的状态下，可能人下一秒就过去了。
所以他赶紧弯腰把人放下来，并一手拉着他搭在他肩膀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搂着腰。可是盛明暄没有意识，根本无法配合他，几乎是岳霖刚把人放下来，他就一直往下出溜。岳霖拉都拉不住，于是他艰难扭头，冲后面喊道，“快来搭把手！”
“这就来了！”那心理医生赶紧跑上去抬起盛明暄的另一只手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几乎是刚扶他站稳，盛明暄的身子就猛然一颤，随即把腰狠狠往下折去，张嘴就吐出一口血。
岳霖他们根本稳都稳不住他，直接双双被带得跪倒在了地上。他干脆坐在自己腿上，然后把盛明暄倾倒的身子完全扶到自己怀里，并腾出一只手来上下顺着他的背。
“乔璟……乔璟……别吐了……别吐了求求你……”
“没事你让他吐，他吐出来之后就会好很多。”
“可是好多……血……”岳霖现在已经改成用一只手搂着他，另一只手拿着好几张纸巾在他下巴下方盛着他的血。然后把已经脏了的纸巾放到一旁，再另外抽出几张仔细擦干净他唇上的血渍。
因为吐得太激烈了，人好像清醒了一点，此时正半睁着眼睛“看”着地面，但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眼里是没有焦距的。
“宝贝……宝贝……你好点了吗？”岳霖把人紧紧搂在怀里，一遍一遍地顺着他的胸口，拉开领子让他保持呼吸顺畅。
“水来了！水来了！”
“快让他漱漱口！注意别让他吞下去！他这种情况下不能喝水！一滴都不行！”
“好。”岳霖接过盛着温水的水杯，小心翼翼地凑近他的嘴，“宝贝听话，我们漱漱口，这样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但是等会记得吐出来哦。来，乖。”
但是盛明暄此时其实根本没清醒，当然也就不可能听到他说话，就连岳霖把杯子凑到他嘴边，他都不知道动一下。无奈，岳霖只好掰开他的下巴，缓缓把水倒进去。
“乖，好了好了，吐出来，别吞……”
“你放心，他现在就是想吞也吞不下去。”
“吐那么多血还不去医院？你们是想害死他吗？！”
“放心，死不了！”甄医生没好气地回道，“轮床来了，放上去吧。”
“还、还有轮床？真把这里当医院啊？”
“不然怎么办？我们不准备周全一点，要怎么伺候这位大爷？到时候楼梯口还要换担架上。”
“……”
岳霖和心理医生两个人帮着盛家的其他下人把盛明暄扶到轮床上面让他半躺着。盛明暄经过刚才的一番发作，整个人已经被笼罩在灰败的气息下面了。此时他嘴唇干裂发灰，甚至还残存着一丝刚才没擦干净的血丝，原本半张得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重新闭上了，看上去十分令人心疼。
几个专业的医生把盛明暄安顿好之后，岳霖就上前挤开两人，要去勾他的手，结果眼尖的就看到了盛明暄无名指上银白色的戒指，他顿时如遭雷击。
这个戒指……他没有任何印象……而且……前几天明明没有在他手上看到任何……
为什么……？是这几天的事吗？为什么……是……谁……谁的……戒指……为什么会戴在无名指……怎么可能……
此时岳霖的脑海里只萦绕着这么一个念头，乔璟的手上戴了戒指……象征结婚的戒指……他最后还是不等他了……不要他了……
不是每一份忏悔最终都能等来原谅，也不是每一次回头的时候，那个人都会在原地等待。
第92章构筑一个梦
“你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跟上？”甄医生路过的时候推了他一把，这才把岳霖给推回神。他看着逐渐远去的人群，拼命眨了眨眼，不让眼泪落下来，然后举步跟上。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没事，还有机会的，我的乔璟，他不会……
但是此时他的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你有什么资格让他等你？岳霖，你还想再害他一次吗？
如果那个人真能给他幸福，那你为什么不放手？你又有什么理由抓着他不放呢？
你只会害死他……
岳霖，你只会害死他。
“岳霖！别发愣了！快过来搭把手！”
“啊？”
“去啊！”
他又被人推了一把，直接挤到了人群的最前方。他看到众人正小心翼翼地把盛明暄从轮床转移到担架上。因为盛明暄随时有可能发生呛咳，导致污血回流进喉管，所以大家动作不敢太快，也不敢让他的头后仰，尽量让他保持同种体位，也不敢让他太颠簸，毕竟待会还要把他抬上楼梯。
难度实在是太高了……
甄医生随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往旁边的地方甩了甩，心想，等这小子醒了之后，自己一定要建议让下人在一楼收拾出一间房间，专门用来安顿这种状态下的他，就当是一间独立病房了。
好不容易把人弄到床上，这问题又来了……
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盛明暄身上已经完全脏了，如果不给他把全身的衣服换下来，恐怕他睡着也不舒服。
“先别换，吸一会氧再说。”
“那个……甄医生，你确定这样没什么事吗？我怎么看你都没怎么急救他？”
“需要急救吗？他昏个几天自己就醒了。又不是心脏发作，你们紧张什么？一个个的，跟人现在已经快不行了一样。”
“你能别说了吗？！什么行不行的？你这个医生怎么还这么不会说话？！”岳霖蹭的一下从床边站了起来，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甄医生，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呵，我不会说话？那你有本事让他不作啊。你知道这个人有多牛逼吗？我简直甘拜下风。”说完，甄医生伸出手指点点床上人事不知的盛明暄，“只要不是心脏骤停，他都有办法自愈。上次出差在酒店里昏迷一天一夜，最后服务员发现了，正打120的时候，人自己醒了。硬是挣脱束缚，自己从酒店离开了。离开了！他发烧到几度你知道吗？您说牛逼不牛逼？”
甄医生所说的每个字，每句话，岳霖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只剩下满满的心疼。他慢慢地蹲了下来，用手抱住头，几秒后，就有小声的啜泣声传出来。
“有时间哭，还不如过来帮忙。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排斥你。但看你很想照顾他的样子，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他什么时候能醒啊？”
“没个两天估计是醒不了了。不过说真的，就他现在这副破烂身体，昏迷真别大惊小怪，因为几乎每星期都要经历两三次……”
“你说什么？！”
“……”甄医生被吓了一跳，“你又突然抽什么疯？”
“你的意思是……他每周……都这样了你们还让他往外跑？！为什么不办理住院啊！！你们知不知道这样子……”
“你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什么去了？我都说了几百遍了，人不让啊！你以为我们不想吗？问题是，这位大爷每次在医院醒来，都闹腾得很，往往是清醒还没五分钟，就会再次晕过去。您说，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况，我们敢冒险吗？万一让情况更加严重了，岂不是肠子都快悔青了？”
“……”岳霖一句话都反驳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拿纸巾一遍一遍地擦拭他的额头。
“好烫……”
“我看看。”甄医生俯身把手背放在盛明暄的额头上，“果然发烧了。你！现在去拿酒精给他降温！”
“酒精在哪里？”
“我去拿我去拿。”
“回来，你让他拿！”
“我拿吧，你告诉我在哪就行。”
“角落的柜门打开，第二排第二个抽屉，那下面还有一个迷你药箱，也顺便拿过来。他一会应该还不止发烧这么简单，可能也会胃疼。对了，你注意一下他的嘴唇，我怕他会心悸。”
“心悸？！”
“只是一些轻微的症状，不会太严重。不过，就他这种作法，哪天心衰了都不奇怪。”
“我求您别说了……”
“怎么？这么害怕啊？小伙子，你是不是以前就喜欢他，但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他曾经做的，何止是用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清了？”
“哦？那看来你很混蛋。不过我还是想不到，你是怎么跟明暄勾搭上的？在我印象里，根本就没有你这号人啊。”
“……”岳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用医用棉花沾着酒精，慢慢地给他擦拭身体。盛明暄身上的脏衣服也已经被换了下来。但是脱衣服容易，帮一个昏迷的人穿上衣服，却很难。
所以盛明暄此时是没有穿衣服的。
为了怕他着凉，甄医生吩咐下人把把房间的温度调高一点。但这对其他正常人来说确实难以忍受的。所以在这个“蒸笼”里站没多久之后，所有人都出了一身汗，浑身黏腻腻的很是难受。
但岳霖却是恍若未觉，依旧专心地帮盛明暄擦身体，几乎是每过几秒，都要用手摸摸他的额头和脸。一边摸，一边还喃喃自语，“怎么还这么烫……”
“他身子虚，退烧本来就比别人慢很多，怎么？你还想立竿见影？”
“那个……他只是着急……岳霖，你现在是不是恨不得以身代之？如果时间能重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尽我所能去对他好，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他，包括生命……”
“好，那我就为他构筑这样一个梦境。你觉得怎样？”
“你是说……催眠？”
第93章痴汉
“差不多吧，不过这得我哥亲自来，他愿意信任我哥，却不信任我。再说，我的水平确实没到那种程度。”
“你哥……是谁？”岳霖的心里酸酸涩涩地不知道什么滋味。他们说的那些，都是他没有参与过的事情。
他难以想象，那一年，乔璟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不知道如何度过漫漫长夜？不……他可能比自己还要艰难。
“我哥？是他们大学的心理老师，知名教授。而我……是程开的舍友，上下铺那种。我大学的时候就亲眼见证程开有多照顾这个学弟。当时还以为程开看上他了呢，还在想说，两个攻要怎么谈恋爱。”
“……”
“我说这话，你应该不会感到奇怪吧？”
“……不奇怪。你……也是吗？”
“我是。程开也是。不过你知道的，一旦进了娱乐圈，这样与常人不同的性向，就是个定时炸弹。所以我才选择……”
“所以你选择不往这方面发展。”
“是啊，正好我哥是心理医生……不过，你确定要这样做吗？如果到时候催眠没有效果，我们还可以启用最后一招。只不过，这对他也太不公平了。”
“我……我好像，没有答应过。”此时，岳霖已经给人擦完全身了，正把脸紧紧贴着他的额头，继续试探他的温度，一脸的忧心忡忡。
“怎么温度一点都没降下？会不会出事？要不要再吸一会氧？他这样在家躺着真的没事吗？”
“……合着我刚才说的话，你其实没听进去？喂，岳霖？”
“到时候再说吧。你说得对，这对他不公平……很不公平。我知道你，所谓的大招，指的是什么。”
“……你知道？”
“嗯。我知道你们心理学界，有一种方法，可以通过催眠，封存人的一部分记忆，让患者忘掉痛苦的过往。可是……这真的很卑鄙，你不觉得吗？说是不忍心让他痛苦的活着，其实，还不是为了自己？因为自己不敢面对那么绝望的他，也不敢面对那么绝望的自己。所以选择了逃避……就像我以前一样。那是懦夫所为。”
“懦夫吗？我其实不赞同你的观点。因为有这些记忆，他确实过得很痛苦，并且，这些记忆对他身体的影响，越来越大。我们不知道哪一天，他的身体，就全线崩溃了。所以，其实我们还是在救他。”
“真的吗？真的是这样的吗？”
“你……如果真的有负罪感，那就等他的身体好多了之后，再让他恢复记忆。只不过那时，你就要多承受一次得而复失的痛苦了。”
“没关系……我已经承受得够多了，不介意再多几次。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他能好起来。”
“……”
“他真的能好起来吗？只要他好起来……哪怕让我立刻死了，我也心甘情愿……真的……我每次看到他这么痛苦的活着，我就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我这害人精，还能活得好好的。可为什么我的乔璟，这么好的人，老天爷却不放过他？”
“那你得去问老天爷。”
“……”岳霖这回没有再说话了，他只是用无比贪念的目光，看着床上的盛明暄，从额头看到鼻尖，再看到嘴巴。并且，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要摸个遍。
因为他知道，等到他醒了之后，自己就没有这种机会了。
gu903();“我以后……是不是只能，等到他昏迷之后，才偷偷过来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