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极大典,定在九月初一。
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这日,众人寅时就开始忙乱了,因为大典即将在卯时三刻正式开始。这是袁天师占卜得来的黄道吉日。
魏景行此时已经入主皇宫了,只等一个正式的仪式,然后就名正言顺了。
慕鹤轩看着眼前这个佩着鎏苏冠带,玉树临风的人,感慨万千。
他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还是个柔弱温柔的青年,需要他保护。转眼间,却已是一国之主了。
两人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时辰已到——”
“走吧。”
慕鹤轩主动上前扶着他,陪他一步步走出紫宸殿,一步步踏上通往金銮殿的台阶,走向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臣等参见陛下,愿吾皇万福金安!”大殿上,慕鹤轩带头跪下,山呼万岁。
紧接着,便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
“众卿平身。”魏景行抬手虚扶,流苏下的眼睛,只定定望着一人。
慕鹤轩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正撞进一双浩似星辰的眼睛里。
四目相对,情意流动。
身边的大监已经开始宣读魏景行登基以来的第一道圣旨,封慕鹤轩为一字并肩王。
也许,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万里河山,有人愿意与你并肩。
正文终。
第107章番外:慕鹤昂——两世一生
慕鹤昂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受欢迎。
他是私生子,上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都不是好相与的。
从小他就知道,要想在这个步步杀机的大家庭中生活下去,最重要的就是抓住大家长,也就是他所谓父亲的心。
而他知道他斗不过他的哥哥姐姐们,唯一还算优势的,就是他那副还算乖巧的脸。所以他经常利用这张脸,在父亲眼前晃。
他经常算准了父亲经过的时间惹怒骄纵的姐姐,使姐姐打他的时候总是被父亲看到。他就一边委屈地流眼泪,一边喃喃地说:“不是姐姐的错。”
不得不说,慕鹤昂算准了,父亲平日里被彪悍的夫人镇压久了,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柔柔弱弱需要人保护的菟丝花类型。再加上慕鹤昂长相不赖,久而久之,就获得了父亲的怜惜,渐渐得宠起来,在家里站稳了脚跟。
可惜,好景不长。
慕鹤昂的得宠,自然碍着了家里其他人的眼。终于,他们联合起来了。
在有一天父亲不在的时候给他下了迷药,叫来器官贩子把昏迷的他拖走。
慕鹤昂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所谓的“手术台”上了。
于是,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切开他的身体,取出他的肾,他的其他器官。
他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那些人的“手术”进行了很久,久到是场梦也该醒来了。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若有来世,我必让你们加倍奉还。
……
然后,他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成了王府的庶子。
住在茅草屋里,盖着薄被,这倒跟他前世的境遇一模一样。
好!好得很!
就在他愤恨不平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你想报仇吗?”
“你想登上权力的顶峰吗?”
“那么,与我合作吧。”
“谁?你是谁?!”
要知道,在一个无月的夜晚,一个破旧的茅草屋里,突然有这么个声音还是很可怕的。至少慕鹤昂吓出来一身冷汗。
他慌张四顾,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最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正在发光的铜镜。
铜镜自称是什么“庶子逆袭系统”,能够帮助他实现任何愿望,前提是他要完成所谓的任务。
慕鹤昂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除了答应,他还能怎么办?
好在,他前世积累了很多“经验”,知道怎么装可怜博得欢心。
可是,除此之外,他也就什么本事都没有了。
他的第一个大任务是攻略慕准,可他连慕准的面都没见到。
好不容易见到了,又是他随慕鹤轩进京当质子。
他没有把握住机会。
于是他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走了。
对于慕鹤轩这个人,他是又嫉妒又愤恨。嫉妒他的才华本领,愤恨他明明同样不得宠,却还是轻易赢得所有人的目光。
所以当铜镜告诉他要弄死慕鹤昂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后来的过程都很顺利了,顺利得让他不敢置信。
慕鹤轩死了。
慕鹤昂在心里嗤笑,没想到这慕鹤轩表面看起来这么聪明,其实却是个蠢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自己弄死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是铜镜抢夺了“主角光环”在暗地里帮他。不然就凭他那漏洞百出的“手段”,能成事才怪呢。
“首战告捷”,这极大地增加他的信心,让他的行动更加肆意起来。
他开始在上京大肆结交“知己”,剽窃他原本那个年代的诗歌参加诗会,并找人代笔却说是他的“墨宝”流传出去。
渐渐地,名声起来了,“万人追捧”的生活他过得很惬意。久而久之,他就忘了自己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直到那个花朝节,他终于又尝到了从云端跌入谷底的滋味。
想得皇帝青眼,最后却出了大丑,并被下了大狱;好不容易从牢中出来想去投靠老情人赵俯吧,结果人家把他转手送给了魏景彦;他又想安安分分紧抱魏景彦这棵大腿的时候,又被抓了,受尽苦楚之后,最后还是被毫不犹豫地舍弃了。
他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明明这个世界的主角是他,不是吗?
他仔细回想,似乎这一切的厄运就是从铜镜渐渐沉寂,最后失踪开始。
可铜镜为什么会失踪呢?
这个世界出现了什么变故?
不管怎么说,他最后逃出来了。被人丢弃在那个小树林里。
他感觉自己又有生的希望了,殊不知,这不过是跳进又一个火坑罢了。
而且也许,这会让他万劫不复。
他只记得他一路跑,一路回头看,不知不觉从天亮跑到天黑,终于到了一个木屋跟前。
木屋的门虚掩着,台阶上杂草丛生。
他慢慢走上去,推开虚掩着的门,“有人吗?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他。
他走了进去。
“啊!!!”
八双,有八双在黑暗中泛着蓝光的眼睛看着自己。
他感觉有些憷,良久,才大着胆子上前一步,颤声道:“请问,我可以在这里借住一晚吗?”
“……”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不过,陆续有人站起来朝他走过来了。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那几个人以行动回答了他。
“啊!!!——”
……
那是个混乱的夜晚,狼性的低吼,凄厉的惨叫,还有衣帛裂开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这个原本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刺耳和突兀。
慕鹤昂又最开始的不断求饶,转而主动迎合他们。他以为这样,他们就会放过他。
可惜没有。
那四个人轮番上阵,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最后,他的身下堆积了一滩血。
暗红的血,顺着地板的纹路,流向门口,流落台阶,也流走了他的生命力。
他奄奄一息地趴在稻草堆里,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恍惚中,他想起了前世,想起了他的母亲。
这个女人,一直教育他不争不抢,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还是殷殷嘱咐他要乖巧听话。
可是他最终没有听她的话,结果赔上了性命。
妈妈……他努力睁大眼,仿佛看到母亲正朝自己走来。
他费力伸出手去够,可是虚幻怎么能让你够得着。
最后,他终于滑下了最后一滴眼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再也不会醒来了。
第108章番外:慕鹤轩——多少前尘似梦
很多年后,慕鹤轩还记得那历历往事,有关他年少的尘封的往事。他总以为,随着他的新生,那些过往,也该如烟消散了才对。
可事实上,有些事情,却是会永远刻在你的脑海里,时时铭记,时时缅怀,直到让你痛不欲生。
四岁。
“跪下。”“是,父亲。”“跟着我念,'我,慕鹤轩,'”“我,慕鹤轩,”“今日在祖先灵位面前立誓,”“今日在祖宗灵位面前立誓,”“永不背叛慕氏家族,生是慕家的人,死是慕家的鬼。”
“永不背叛慕氏家族,生是慕家的人,死是慕家的鬼。”孩童清澈的嗓音掷地有声,恍若泉水叮咚,穿越了时光,仿佛沈家一百多年嫡子立誓的画面,都在此刻重叠。“若违此誓,”“若违此誓,”“甘受万箭穿心之苦。”“甘受万箭穿心之苦。”
这,便是平城慕氏的立嫡仪式。
……
十三岁。
慕准接过那棍子,也不说话,劈头盖脸就是十几下,只把慕鹤轩打得不知今夕何夕,只剩喘气的份。“你知不知错?!”“何错、之有。。。”慕鹤轩此时大脑早已一片混沌,他只是凭本能在答话。慕准气急,照着手臂又是几下。十三岁的少年现在已经是衣不蔽体,隐约可以看见里头翻卷的皮肉和泛着紫黑的背部。“老爷!老爷不可啊!再打、再打这手就废了!”“废了更好!这等脑后生反骨的孽畜,留着他的武功,难道等着他造我的反吗?”
慕鹤轩迷蒙中听到这句话,猛然睁开眼睛,死死瞪着慕准。他不明白自己这是哪里做错了。
从小到大,他羡慕慕鹤庭他们能够得到慕准的亲睐,在他身边安然无忧地长大。而自己,永远得到的只是无尽的苛责,和各种冷嘲热讽。
“父亲,你为什么总是不喜欢我?”他听到自己这样问。
“因为你是灾星,生来克母,之后也会克父。”
灾星,这个词对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来说,委实太过沉重,他承受不起,也不想承受。
那时候的他,下意识地回避这个词,只是想,一定是我不够努力,所以父亲才不喜欢我。那么我一定要变得更加优秀,总有一天,会让父亲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
……
十四岁。
“小轩,你觉得这战,我们能打赢吗?”“……”“你看哪里?”“尸踣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是啊……拖得够久了。听说这帮蛮夷们在他们的城楼前用咱们战虏的尸体砌成巨塔,何其可恶!……喂!小孩!危险!”慕鹤轩霍然起身,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踏过重重叠叠的尸体,横穿过战后的战场。破空声传来,女孩睁大着眼睛,只来得及最后看一眼湛蓝的天空,便猝然倒地……
天空,满是血的颜色。
五万铁骑兵,只剩区区百来号人,到处是火光,和倒伏的尸体。“父帅应该就在距离此处五舍的地方安营扎寨,若诸位相信我慕鹤轩,我必带你们杀出一条血路。”十位偏将一听哪有不应的道理,“少帅我们听你的。”“誓死追随少帅!”“亡军之人,不配为帅。叫我名字吧。”“不可!”“事到临头,没那么多讲究。”“不若末将们唤您一声主上吧,也诠您不弃我们之义。”“是你们不抛弃我。”事不宜迟,慕鹤轩略一点头,倒提银枪,率先隐入夜色中。一行人悄无声息行走在小巷中。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边关战乱频发,无论是簪缨世家或者贩夫走卒,最终都逃不过同一种命运。这已经是一座死城,随处可见散乱的货幡,和破碎的门板。昔日繁华的景象和欢声笑语,都已湮灭在历史的洪波中。慕鹤轩终究还是落下泪来,他想起那日的小女孩,她的眼睛很美丽,可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却是在遥望天空之后与血色融为一体。对不起……他在心底说。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血溅了多少尺,他们终于是出城了,人数也从一百多人锐减为三十人。敌人还在后头穷追不舍,他们一刻也不敢停留,甚至来不及对着这座城池缅怀逝去的英烈,便疾驰而去。
北坡营地。“何人在此徘徊?”“我乃慕鹤轩,尔等速速放行,我有重大军情禀告父帅。”“我没听错吧?慕鹤轩?少帅好好地在紫金关镇守南境,怎会出现在此?又怎是你这般狼狈模样?”慕鹤轩沉默片刻,“紫金关失守了。”“你说你是少帅,有何凭证?”“这杆枪就是凭证!让开!”慕鹤轩饶是好脾气,此刻也恼了。“哼,什么枪不枪的,没有凭证就不准进入,这是规矩。”无奈几个守门的都是新来的,又是家里有几分背景,素日狂妄坏了。“你!元帅呢?我要见元帅!”“元帅去碧水支援了。”“……你说,什么?”
……
十六岁。
“啊!!!”凄厉的惨叫在书房里回响。
慕鹤轩软倒在地,口吐鲜血。他微抬着头,目光凶狠地盯着居高临下的父亲。
“为什么?”
慕准不知为何,不敢直视面前这个带给他许多荣耀的儿子。“替为父往上京为质,为父必不会亏待于你,至于废你武功,那也是万般无奈之举。”
慕鹤轩吐掉一口血沫,“难道,你还担心我会中途逃脱不成?”
他终于心如死灰了,终于肯相信他的父亲,没有一刻拿他当真正的儿子。
为什么,你会这么狠?就因为我是所谓的灾星?
从此后,那个身经百战战无不胜的慕小将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废人慕鹤轩。
……
二十岁。
刑场的风已经肆虐很久了。
慕鹤轩就跪在场中央。他双手被缚,身上的囚服早已看不出本来的模样,露出的脖颈几条伤痕清晰可见,深可入骨。哪怕是处于最狼狈的境地,他也依旧跪得笔挺,身后的绵绵不断的哀嚎,半点都没有影响到他。
“你……可还有话说?”
“仰之,我会看着你的……”那时,他对他说。
那时他想,或许就是寂寞太久了,才会这么轻易陷入温柔的陷阱。明知道是万劫不复,却依然甘之如饴。
赵俯是怕他的,他知道。
他毕竟曾经是沙场厮杀的武夫,而他只是一介书生。照理说,他不应该看不出他掩藏在温柔下的那一丝畏缩和不耐烦,甚至是厌恶。
“时辰到——行刑!”
又是鲜血一般的颜色,鲜血一般的天空。
这就是他所经历的一生。
第109章番外:魏景行——初见
魏景行第一次见慕鹤轩,是在他七岁的时候。
那时候,大殿之上,粉粉的团子不哭也不闹,在一众哭得快断气的小世子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魏景行当时就想,这个弟弟跟自己真像啊。
他们都不属于会哭的孩子。
gu903();后来啊,他看到自己的嫡母招手让他过去,将他搂在怀里,慈爱地褪下自己手腕中的镯子给他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