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常吗?不正常。
再联想起那若有若无的,似檀香但又不像的香气,他心中就有了底。
这又是一个局,趁自己放松警惕的时候,掳走江奕然。
好狠的心,好深的算计。
他阴沉着脸站在走廊上打电话。路过的人都面露惊恐,悄悄地贴墙而过,以免被怒气波及到。
“您好,您所拨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思慕啊,你怎么了?”
程思慕挥开他的手,大步朝电梯走去,最后,那价值三十亿的“小玩意儿”也没带走。
战铮在他身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江奕然真的出事了吗?
当然没有。
从踏进这栋大楼起,他就已经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他,他自然要多一点警觉。
毕竟他清楚现在收到那张纸条的只有他一个活人,也就是说,自己极有可能是下一个死去的人。
这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周边的所有细节。
之前说过,画家最重要的技能是观察,所以,当那个引路的秘书出现的时候,他几乎第一时间就确定了这个人很有问题。
因为他会偷偷打量自己,这不是个有素养的秘书会做的事情。所以,当他递给自己水的时候,他留了心眼,假装喝下去,再伺机吐出来。
然后假装昏迷,在那个秘书过来扛自己的时候,突然睁眼,一个手肘击在他的后颈,反让他昏迷过去,然后把他拖到一个角落藏在垃圾箱里,伪装成他已经带着自己离开的假象。
第41章顾飞飞,是谁
但是他不敢出去,因为他知道,一旦出去,自己恐怕面临的就是和孙耀虎一样的命运了。
所以他还在政府大楼里。
他要等待,等待夜幕降临,更要等待到他们没有耐性之时,突围出去。
至于手机,早已在极速的奔跑中,不知道掉到哪个角落。
江奕然没有想到,他的这次遇险,竟会让他无意间接触到了十年前的真相,以至于今后的他,就靠着这个秘密一次次地化险为夷,以至于扭转败局。
当然,此时的他,尚如丧家之犬一般,躲在一个鲜少人出没的安全通道里,等待他的机会。
这时已经是大中午了,工作人员都陆陆续续地下班了。他们三五一群聚集在电梯门口,或谈论公事,或讨论着八卦。
一时之间走廊犹如菜市场般嘈杂,有些声音就陆陆续续地传到了安全通道,江奕然的耳朵里。
“诶,你有没有觉得战少最近精神很不好?黑眼圈也很重?”
“嗤!他不一直都这样吗?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哪能啊!你没发现他以前来我们这总是颐指气使的,最近都不爱搭理人。还没说两句话就打哈欠!”
“不仅如此啊!有时候还神神叨叨的!”
“怎么说?”最先说话的那个人来了兴致,其他人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纷纷围了上来。
“有一次,我看到战少在部长的办公室里拿着一张照片,在不断念叨什么,'我错了,别来找我'之类的,你们说,他是不是中邪了啊?”
“真的假的啊?!”门外传来一阵抽气声。
而门里的江奕然则恍然,原来战祺也已经知道了“赵昱”的存在,并且和自己一样,被折磨得睡不着觉。
想到这里,他的胸中不由得升腾起了一股强烈的恨意。
凭什么?凭什么要来找他?最该死的不是他战祺吗?为什么要把他们都拖下水?
就算现在的他们都不无辜了。
可是十年前,真正的凶手只有一个,那就是战祺。
外面的吵闹还在继续,可是江奕然已经完全听不清他们的说什么了。他觉得自己的头就像一个炸弹,随时都要裂开,可是他现在不能睡去,不然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蹲在地上,努力克制不让自己满地打滚,伸手进裤兜里想要掏出里面的东西。可是因为痉挛,半天都没碰到,过了很久,才从里面夹出一个小小的药瓶。
旋开瓶盖,将里面的药片悉数倒在手心,也不管有几片,就直接一股脑地倒进嘴里。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睁开眼睛,平静地望着虚空某处,竟是从未见过的凌厉。
他慢慢地扶住楼梯站起来,拍了拍风衣上沾上的灰尘,随手将空了的药瓶扔到角落里。
“来吧,我不怕你。”他自语道,伸手把原本梳得齐整的刘海放下来,遮住光洁的额头,再从口袋里取出一副硕大的黑框眼睛戴上,最后,将风衣反穿,有棉的那一层在外面,搭配里面简单的白衬衣黑西裤,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变成了一个有些木讷但又老实可靠的政府工作人员,放在人群堆里保证找不出来。
江奕然出了安全通道,路过一个门虚掩着的无人的办公室,拿了几份材料抱在怀里。
这样子就更像了啊……
他原打算直接走楼梯,从边门出政府大楼,可是却余光一瞥,看到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那是战祺。
他不是走了吗?
大中午的,他急匆匆地来这里却并不下楼,是要去见谁?
心念急转下,江奕然跟上了他。
他看着他进了走廊深处的一间办公室,如果他没记错,那该是早就被贴了封条的。
他在那里做什么?
江奕然走上去,看到房门虚掩着,里面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来。
“父亲,程思慕怎么说?”
“他不肯上我们的船。”
“你确定吗?父亲。”
“哼,他还妄想在我面前耍把戏呢!可到底是太嫩了,一个江奕然失踪就轻易让他露出马脚。”
“那我们要怎么办?”
“既然如此,那他和江奕然必须死。”
“可是……”战祺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不忍的原因,说出来的话带了些颤音。
“程思慕太精明,江奕然太危险,他们都必须死。”
“可是江奕然这些年都很听话,他……”
“那是因为他没有觉醒!”
“什……什么、觉醒?”
“他是个精神病,多重人格,这些年跟我们打交道的一直就是其中一个人格而已。”
“什么?那个人格……叫什么名字?”
门外的江奕然也攥紧了手。
“顾飞飞。”
轰!就像有炸弹一样同时在门内门外的两个人的头脑里炸开,将他们炸得七荤八素。
江奕然禁不住后退一步,身子重重地摇晃了几下,几乎要控制不住跪倒在地。
“知道警察为什么遍寻不到顾飞飞的踪迹吗?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真正的顾飞飞,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在地下室里了。”
“……”
“可是他的主人格似乎完全被蒙在鼓里。”
“父亲,”战祺突然灵光一现,“你是担心他如果有一天突然记忆互通了,会告发我们?毕竟主人格江奕然,是个正人君子。”
“是的,就像十年前,他听到了你打算在乌石山除掉赵昱的计划,如果不是后来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他早就应该死了。”
“父亲……那怎么说,孙耀虎也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祺儿,为了保住你,我唯一的儿子,爸爸什么做不出来?”
“……”战祺后退一步,像见鬼似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确认自己看到的父亲,到底是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
他是魔鬼……魔鬼……
而与此同时,门外的江奕然早已大受打击,他用手扶住额头,摇摇晃晃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却不想发出声响。
“谁?谁在那里?!”
江奕然悚然一惊,脑子也清醒了一点,他赶紧躲进旁边另一个虚掩的办公室。
恰在此时,传来一声猫叫。
“父亲……兴许是保安养的猫……”
第42章失忆?
且说江奕然跌跌撞撞地下楼,拐进一个小巷子里,不知道跑了多久,才终于倒在一个死胡同里。
但因为地方太偏僻,躺了一下午之后才被人发现送进了医院。
又由于身上没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颇费了一番周折。
好在程思慕神通广大,最终是被他找到了。
他光速赶到医院,阻拦了医生要为他做全身检查的意图,把人转到仁风医院。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不过是出去一趟,怎么会又弄成这样?”
“他已经对奕然下手了。”
“他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骄阳,我有种预感,明天战老爷子的寿宴,一定会再发生什么。我不想参加,你能替我跟我爸妈说吗?”
“什么?!战老爷子在老宅举办的宴会你都不去啊,就不怕别人说你程二少没有教养,出几年国野了心吗?”
“我顾不了这么多了,奕然现在这样,你让我怎么撇下他去参加那个莫名其妙的寿宴。”
“莫名其妙?!大情圣,我可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你那么任性,你家奕然知道吗?”
“……”
江奕然这次昏迷的时间有点长,直到晚上十点的时候才睁开眼睛。
不出意外,又回到了医院,还是原来的病房。
他躺在床上无神地看着天花板,花一分钟的时间思考自己怎么了,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
“奕然,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阿慕……?我又昏倒了?”
“是,你……你还记得我们白天做了什么吗?”
“去、国土部找战部长,你进去了,我在会客室等你。”
“然后呢?”
“然后?”
“对,然后呢?”程思慕平静地俯视着他,口中却有些咄咄逼人。
江奕然闭着眼睛想了想,“秘书递给我一杯水……我喝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程思慕听了他的回答,心却始终没有沉下去。他很清楚,江奕然的其中一个副人格出现过,可是他现在的记忆却是在他进了办公室之后就出现了断层。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的人格之间的记忆非但不互通,还会出于保护机制的作用,选择性遗忘一些对自己有威胁的记忆。
那么,江奕然在政府大楼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呢?已经不得而知了。
“我……觉得我忘记了很多东西,阿慕,我是不是病了?”
此时的江奕然脸色苍白,睫毛轻颤,因为虚弱,他的声音显得沙哑而无助。
看到这样的他,程思慕哪舍得再逼问下去,他叹了一口气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好好休息。”
“你别再装了!”就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开了,顾骄阳走了进来。
“骄阳,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回来,就看不到这样一出大戏了。江大画家装的一手好可怜。思慕,你忘了吗?我们在他口袋里发现了一瓶氯丙嗪,他若真的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怎么会常备这种药?”
“氯丙嗪?这不是抗衰落的吗?你知道的,我经常睡不了觉。……阿慕,这药有什么问题?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装!你再装!氯丙嗪分明是……”
“顾骄阳!”
“程思慕,事到如今你还真以为你的心尖肉是一朵纯洁无垢的白莲花啊!人家私底下做的龌龊事可比你我多多了!程思慕,别忘了你回国的目的。”
或许是被程思慕竟然不参加战老爷子的寿宴一事刺激到,顾骄阳这回没有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反而多了几分严肃和狠厉。
“……我没忘。但是你也没资格干涉我。”
“我……好!但愿你不会后悔!”顾骄阳说完就直接摔门而出了。
程思慕想,我当然不会后悔。
江奕然是自己十年来的执念,哪怕他已堕入地狱,自己也有把握把他拉上来。
所以他们之间,从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关系。
他在等他,等他终有一日能心甘情愿地告诉他全部的真相。
顾骄阳走后,病房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程思慕和江奕然,一个坐着,一个躺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谁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直到,床上的江奕然似乎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他干干地开口,“明天的晚宴,你去参加吗?”
“……不去。”过了一会,程思慕才感觉他的语气似乎太硬了,才又放软了语调加了一句,“我在这陪你。”
“可是,阿慕,你不能不去。”
“……”
“这是你归国后的第一个宴会,而且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的寿宴,你不去,很失礼,连带着程伯伯、程爷爷也会被人戳脊梁骨。阿慕,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承受这样的压力。”
“我不放心你。”
“我不会再出事了。”江奕然像是说给程思慕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在这一刻,他仿佛突然读懂了程思慕眼中苦苦抑制的深情,也下决心要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