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心病并没有完全放下,记得书里说过父亲是这前后没的,因而她昼夜坐立难安,过几时便要打发人去前头衙里问父亲安。倒惹得林如海苦笑,只为了女儿孝心,他也往来饮食起居都格外注意。
这天下午,黛玉不知道为何只觉得坐卧难安,拿起书本试图看书却又一点都看不进去,莫名其妙一阵心惊肉跳,她有些慌乱,忙喊明嬷嬷:“嬷嬷,我挂念父亲,想去衙下探望。”
明嬷嬷虽然不解为何姑娘这段时间很是担心老爷,却也转身吩咐丫鬟们收拾起阵仗,黛玉想了想,又将厨下自己亲手做的,煨在火上温着的一盅莲子羹带着。
待到了衙门,跟着的小厮去打听,才知道原来衙门里两位小官吏去下面的长芦湖收缴盐税一天未归,而眼下汛期已至,老爷担心催督盐课遇到什么事情,清早便带了十个衙役去乡里救援。
黛玉听得焦心,她曾经听父亲讲过,盐税不好收缴,大盐商后面无一不有上头那几户人家撑腰,便是皇上的面子他们都不一定卖,每每催督盐课都难上加难。
万一遇到刁钻的可如何是好?乡野之中哪讲什么王法?那些当地的盐商跟乡绅本是一体,僻静地方结果了你伪装成被野兽衔走的表象,谁还能查出来什么?
就算盐商们老实,如今正是汛期,夏日降雨颇多,不知道乡里有无受灾,若是被困在山里可如何是好?
她当机立断就有了决定:“嬷嬷,你回府里,叫大管事带几十个强壮的家丁来,要庄子上长大的,力气大在山野水泊之间滚打过的,最好熟水性。”
又遣了小厮问衙门:“可还有能供驱使的衙役?林大人至今未归,不知是否被困在山里了,林府要去寻人,衙门里有人可带路?”当下衙门里便派了十个衙役并两个小吏,黛玉颔首:“那便一起去罢。”
这档口林府的人也来了,却还有傅云飞三兄弟,黛玉一愣,傅云飞跑得气喘吁吁,向前解释:“明儿白鹿书院有诗会,教书先生早给林大人下了帖子约他来,不料溪水冲毁了小桥,先生担心林大人不熟悉路特意让我们几个来接,谁想知道林大人还未回来的消息,因而一起跟着去看看。”
时间紧张,黛玉当下颔首同意,明嬷嬷先急了:“姑娘,有那些人便是,姑娘自己跟去可使不得,乡野匪徒众多,万一姑娘有什么闪失……”
黛玉素来不为难下人,可这回出乎意料的执拗:“嬷嬷,我忧心爹爹,在外面出一份力心里才舒坦,不然我寝食难安。我蒙着面纱,又坐着马车,能有什么危险?何况这么多人,山贼再不长眼,还能抢了扬州府衙门不成?”
紫鹃也帮腔:“嬷嬷且放心,扬州附近地界还算太平,又地势平平没有凶险大山,我盯着姑娘不会让她闪失分毫。”
明嬷嬷担忧的点点头,但总算看在紫鹃忠心的份上不再阻拦,一行人这才出发往那长芦湖走。
长芦湖在扬州西郊捺山脚下,两个小吏在扬州府多年,自然是知道路的,晴雯打开车帘瞧了瞧,一路行来俱是大道,倒不甚颠簸。
倒是黛玉先嘱咐大管家:“马车走得慢,不用等我们,你先随衙役们快马往长芦赶。”
管事应是,于是其余人快马先行,黛玉身边只留了四个家丁陪伴,傅云飞顿了一顿,将自己身边的随从墨迹送过去道:“你跟着马车走。”
墨迹抬起脸,一脸的无奈:“少爷不可,我去跟着马车,谁顾着你?”
傅云飞神色严峻调转马头:“军令如山,容不得你不从。”
自家少爷的脾性自己清楚,墨迹无话可说,只好点头称是,骑着马一步三回头往马车边过去。
陈思聪回头看了眼墨迹灰头褡裢的样子,斜着眼瞧了傅云飞一眼:“行啊,命都不要了。”
他是知道底细的,他和傅云飞两人单独去外地求学,家中大人都放心不下,除了吃的用的一堆,还给他们配置了多位习武的随从,为的就是保护他们周全。
白鹿书院有一条规矩便是随行书童只能有一位,是以这墨迹是那些随从中身手最好的一位。
傅云飞飞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声不吭。
少了跟随马车,那些衙役及家丁轻车简从直接往长芦湖奔去。黛玉在车里心惊胆战,紫鹃一边劝慰她,一边不断催促车夫。
乡间土路蜿蜒,转眼就到岔路,两条小路歪歪扭扭从大陆分岔出去,却有一位衙役立马在岔路口,看见他们过来,喊住车夫:“下面的路就是乡下小路,其余人先走了,让我这边引路,防止你们走失。”
黛玉点头,晴雯出声吩咐,他们便朝这小路走去,马车迅速颠簸了起来,黛玉皱了皱眉头却一声不吭,紫鹃忍不住劝她:“姑娘,这路面是乡野小路,不然我们便回适才那个岔路等候。”
黛玉摇摇头:“哪里就那般尊贵了,寻着爹爹是要紧,把马车里的褥子寻出来垫着便好些。”
马车外面的墨迹听见,对这位林姑娘倒有些刮目相看,别的不提,金尊玉贵的闺阁小姐,能不抱怨不拖累,已经是大大的不易。
他本来对少爷的决定非常不满,连带迁怒林姑娘,可如今行来倒觉得这位大家小姐还有些可取之处。再看少爷看重的那个劲头,说不定这位还真会成为自己的当家主母呢,当下立定心思,便要好好儿走这一趟。
他打马往马车边凑了凑,扬声道:“林姑娘放心,齐国公府上的小少爷为人虽然莽撞了些不及我家公子,但他惯常好骑猎,他身边那个长随可是数一数二的好猎手,寻人辨迹是最拿手不过。”
如此便好,黛玉心里才略微放心些,她不便跟下人搭话,紫鹃便回:“谢过小哥。”只不过心里嘀咕了一下,这位随从可跟傅云飞真不同,傅少爷从来都和气端正,随从却这般圆滑,安慰姑娘的同时还不忘抬高一下自己家公子。
路边杂草丛生,林麓幽深,隐隐约约瞧见枯藤缠老树,两边蒨崖苔藓遍生,墨迹忽然有些警觉,他瞄了瞄那个带路的小吏,却不想对方正在打量自己,四目相对,那小吏忙挪开了眼神。
这就有些不对劲了,墨迹脑子转得飞快:这小吏在扬州府,适才那些衙役和官员都认识他才对,不可能是贼人卧底。
但又有一种习武之人的直觉让他总觉得不对劲,因而悄悄趁着那小吏不觉察将自己身上带着的荷包解开掉落在地上,同时快马上前,沉着声音问:“兄弟,这路怎么越走林越深,长芦湖是一潭湖,咱们去的地方也不像有水源呀!”
那小吏变了脸色,墨迹忽然反应过来:不好。他从马背上直接扑到小吏身上,猛然袭击小吏没有防备,两个人齐齐跌下马去。
事情发生的电光火石,黛玉和紫鹃在马车里只听得外面“哐当”一声闷响,跟随的家丁惊呼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吃了麻辣拌。
本来是吃白水煮豆皮、宽粉、各种蔬菜,美其名曰减肥
但太寡淡了所以加了辣椒、花椒油、生抽、醋、蒜泥、白糖等等,让它彻底变成一碗好吃的麻辣拌。
呃,少油了算是健康食品吧(自欺欺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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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小吏贪财卖踪迹少年闪身救美人
墨迹什么身手,当下将那小吏制服,他膝盖骨前顶小吏后背,左手将他双手钳制,右手掏出随身携带的佩刀,厉声喝问:“说!”
黛玉和紫鹃早出了马车,四个家丁脸上惊疑不定,紫鹃几乎要站立不稳,倒是文文弱弱的黛玉,此时还稳正些。
那小吏被压制在地上,胸膛急剧起伏着,眼看着刀尖就要扎到自己,他慌了神,连声求饶:“军爷饶命!我都招!”
墨迹却并未松动,相反,他将佩刀插回刀鞘,左右手使力,“咔嚓”一声,小吏的左胳膊已经被他卸了下来,小吏发现自己的胳膊使不了力,唬得尖叫起来。
他本来还想求饶不吃眼前亏,好拖到那边接应的人来,没想到这位却是个狠角色,狞笑着就把自己的胳膊卸了,只怕再不说还会有狠招在后面,当下倒豆子一般:“林大人的下落小的不知,只知道两位国公爷得罪不起,我引他们去另外的村庄,到时候只说是迷路便罢。头儿让我带林姑娘走这条道,说是留着有用。”
听到傅云飞没事,墨迹先放下心来,也是,不管幕后黑手是谁,总不能接连得罪齐国公府上和镇南候两座府邸。
黛玉却吓得不轻,对方这般处心积虑,肯定是冲着父亲来的,那父亲还能无恙乎?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顾男女之防冲过去:“那林大人呢?你们将他怎么了?”
小吏摇摇头:“小的只是个跑腿的,哪里知道那么多?只知道他约莫是被困在什么地方了。”
墨迹作势要废他另一个胳膊,小吏吓得求饶,涕泪横流,墨迹心里明白想必他也只是个小卒子,压榨不出来什么价值。因而脑子转了几转,问家丁要绳子,把这小厮堵了嘴,全身捆绑得严严实实,然后横着扔到马背上。
然后催促马车调转马头往适才的大路上快走,黛玉立刻指了一名家丁:“你,快马去寻那些人报信。”
又对墨迹说:“对方处心积虑让人引我入彀,只怕久等不见人也会杀过来,我们马车笨重,来不及跑便会被困在大路上活捉,不若负隅抵抗,还能周旋一二。”
这话说的颇有见地,墨迹当即同意,他打马押后,从马背上挂着的刀鞘里抽出一柄长剑,回头道:“刚才过来的地方有一山神庙,建在垭口处易守难攻,我们先过去,等少爷来救。”
到了山神庙,此时天已黑了,黛玉和紫鹃早将马车中的急用之物都包在包袱里,墨迹熟知对阵,开始带着家丁布置些简易的陷阱之类。
黛玉灵机一动,叫他在路边两树之间绑上绳索,如今天色已暗,若是对方纵马过来,只怕十有八九会被绊倒,总能拖延一二。
墨迹应是,这可真是个好法子,他哀叹:“若是今日带着信号灯就好了,发令到空中少爷就知道我们出事了。”
这话可提醒了黛玉,她从包袱里寻摸了火折子出来,然而还是有些迟了,只听得后方喊杀声喧哗,想必是贼人将至。
黛玉清点一下,墨迹手中有兵器,其余三个家丁也有刀剑在手,可以拖延一二,当下晃一晃手中的火折子,悄悄儿扔到马车上的靠枕上。
等到贼人寻到他们,又被绳索绊倒马匹,磕磕绊绊找到他们时,一行人早已经准备妥当,当下乱箭齐发,喊声冲天,黛玉又将马匹尾巴后面拖上松枝耳后拍马疾走,让对方听得人声喧哗,一时间不敢近前。
等过了大半个时辰,那伙贼人才觉得不对,怎么听见人声鼎沸却不见人过来?因而怀疑有诈,就要往跟前冲。黛玉心中暗暗叫苦,适才乱箭齐发是她寻了马车上备着几个弓箭,和家丁及紫鹃一齐胡乱射出去,反正如今天黑,射也射不中,还不如用力拉弦射出去,不说误中一二吧至少也起到吓唬对方的效果。
可如今真要对打,自己这一方还真没有这个实力。幸而这土地庙建在垭口,高高在上,从上往下可以扔石头,墨迹也准备好了石块之物,黛玉和紫鹃也奋力往下扔去。
这时候才感谢晴雯平日里老抓着自己踢毽子、打五禽戏,黛玉的气力大涨,又兼之危机当头,更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当下听得对方鬼哭狼嚎,显见得是被砸中了,黛玉越发被鼓舞,更加奋力往下扔。
这法子虽然有效,却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夜色中隐约看见他们在逐渐逼近。
墨迹却不怕,他对紫鹃说:“哎,那个,我们去前面拖着对方,你带着林姑娘走,若是他们追上来,你们就分开跑,天黑林密,总不至于都被抓去。”
紫鹃点头,却还不忘说:“别那个了,我叫紫鹃。”
说着,自己先红了耳朵,幸而天黑,众人也瞧不见。
墨迹也有些不自在,他提刀就往外走,忽然想起什么,回头说:“紫鹃姑娘受累,你跟林姑娘换一下衣服。”说着,便率领家丁们出了土地庙。
紫鹃立刻了然,不顾黛玉执意反对,将两人外衣对调。
黛玉紧紧攥着紫鹃的手,趁着那伙贼人还没有闯上山崖,直接往山上跑去。
她们两个使出从未有过的气力,在密林里跑动,胸腔里密密麻麻都是带血的腥味也不敢停下,却听得山下有人大喊:“小公爷在此,谁敢放肆!”
是陈思聪,陈大少平日里恣意浪荡的声音如今听上去颇为让人心安,紫鹃激动的泪盈于眶,扶住黛玉:“姑娘,我们可得救了!”
是那辆燃烧的马车立得功。
在岔路口的时候,一个小吏歪头想不起来,另一个小吏笑嘻嘻说这么走,又说,你们先走,我等着接应下林姑娘,别让他们走岔了路。
傅云飞一行人被小吏糊弄得往另一条路走去,他们走到一座小山包上,傅云飞登高远望,却只见很远的密林里火光跳动,当下他当机立断就要往那边赶。
果然赶得及,到了山下就见山上是一座马车在燃烧,傅云飞想起黛玉乘坐的马车,顿时气血上涌,抓起手中的剑就直接往山上冲。
陈思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不妨碍他豪情万丈的“剿匪”,虽然他自己不敢承认自己被傅云飞铁青着的脸吓到了。
墨迹见有人增援,士气大振,奋力厮杀,傅云飞忙乱之中看见他,没等他多问一句话,墨迹就指了指后山的方向。
傅云飞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忙纵马就往山里奔,可奈何山间林草沟壑纵横,马走了几步就不能再往前,他飞身下马,直接往前奔去。
黛玉见到傅云飞的时候,他颇为狼狈,身上还留着厮杀过的血水,前襟下的衣服被荆棘撕扯得一道一道,瞧见她的一刻脸上的凶狠荡然无存,双眼被惊喜充斥。
“三公子!”紫鹃激动坏了,她和姑娘两人在林间跌跌撞撞,又听见树木上不知道什么怪鸟的叫声,都快吓哭了,可算能有人来营救。
黛玉也满是感激,三人相遇了又往外走,外面的诸人终于将一帮匪徒荡尽,除出天黑有些人逃窜之外其余匪徒皆被捕获。
傅云飞挂了彩,却仍旧神采奕奕,寻到这伙匪徒的小头目,又严刑逼问,终于问出他们受雇于人,对方要求他们杀死林大人。
但他们畏惧杀害朝廷命官会受到官府尽力剿灭,正好此时是夏季,山中洪水不断,因而将林大人所经之路的木桥损毁,造成山洪冲垮的假象,让林大人困在溪涧低地,山中多雨,又有野兽,说不定便会被洪水冲走。
如此一来,他们不费力气,便能又杀了人,又不用被官府追责,堪称两全其美。
可惜中途有人来寻,担心此事败露,知道是林府女儿,便起了歹心,想挟持人质以要挟林如海。
可惜事情败露,傅云飞听得心有余悸,还好黛玉急中生智,想到将马车燃烧作为信号,不然他们一时半会赶不到,万一真被贼人捉了去可怎么办?
他不敢往下想,陈思聪在旁边瞧见他表情,自然猜到他的想法,怕他手起刀落杀了那些匪人,开什么玩笑,他还指着这些功劳能获得嘉奖呢,忙打岔说:“林大人被你们困在哪里,我们这就去营救。”
却说林如海前往了盐场,盐商亲自来接,赔笑半天说是误会,赶紧将小吏释放,之后又说要赔礼,给林如海送上一封茶叶。
gu903();那茶叶封里封包的自然是银票,林如海知道他存心何在,无非是软硬手段兼施,用扣押小吏吓唬他,又用金银财物奉承他,为的就是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