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晚间,两位嬷嬷回来,黛玉问过她们老家的情况,又讲了今儿在山上偶遇了太后之事。
明嬷嬷沉吟片刻:“太后娘娘素来喜欢讲佛论道,也许因此才在京郊的这些寺庙四处逛逛。”
黛玉道:“今儿个意外之喜,倒让惜春得了太后娘娘青睐,这也是好事,不然贾家乌烟瘴气,她能陪伴太后身边,也是自保之法。”
明嬷嬷道:“也不知贾府愿意不,他家可是两头下注,既把女儿给了皇上,又跟太上皇不清不楚,说到底算是两姓家奴。”
黛玉抿嘴一笑:“哪里来的两姓,太上皇和皇上可是一个姓氏。”
明嬷嬷又讲起齐国公府上与太后的缘由:“太后的娘家侄儿娶了齐国公府一位姑奶奶,所以两家算是姻亲。”
黛玉恍然大悟,怪不得陈念和陈思聪和太后娘娘一点都不见外呢。
等回到京中,果然时不时有公公来府上传唤惜春,倒是太后娘娘想让她陪着去礼佛。
贾家还有谁不敢从的?
虽然太后娘娘不得太上皇喜爱,可那也是堂堂正正的太后娘娘啊,贾家欣喜不已。
又过了几天,皇上传来圣旨:道贾政人品端方,风声清肃,虽非科第出身,却是书香世代,因特将他点了学差,也无非是选拔真才之意。这贾政只得奉了旨,择于八月二十日起身。是日拜别过宗祠及贾母,便起身而去。
消息传到林家,黛玉噗嗤一笑,还不待晴雯问她,先说:“宝玉平日里怕舅舅就跟避猫鼠一般,如今还不趁机反了天堂?”
晴雯见她神色间坦坦荡荡,心里明确的知道黛玉这是彻底放下了宝玉。
果然黛玉第二日就收到探春的帖子,道是要或竖词坛,或开吟社,黛玉自然兴致勃勃,便去了贾府。
果然姐妹们都在,黛玉先跟惜春聊些旧事,惜春先帮画好的画给黛玉:“我这些天忙,见不到安媚儿,你若是得闲,帮我给她。”
黛玉展开画卷,果然黑色泼墨背景下,一朵孤傲的昙花在月下绽放,月华遍洒。
黛玉不由赞叹:“四妹妹果然是画中高手。”
惜春被她称赞,又拿出一幅画:“你帮我看看这幅如何?”
却原来是那天去隆兴寺的情景,山中青竹摇曳,竹叶中掩着大悲阁,阁外一个虔诚祷念的身影,可不正是太后?
黛玉赞:“极有禅意。”
惜春不好意思道:“我不好画佛像,总觉得笔法拙劣,玷污了佛祖一般,所以就画山外寺庙剪影。”
黛玉因着又问:“太后娘娘后来有找过你吗?”
惜春道:“叫人来寻过我一次,我便去了京郊的红螺寺陪娘娘礼佛。”
黛玉颔首:“你在太后娘娘跟前要万事小心。”
惜春道:“是呢,只不过……”她别扭半天道,“家中都让我多陪她老人家。”
说着流露出几丝不屑:“那些踩高捧低的小人,见我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睐,连吃穿用度都格外好起来。”
第86章长松行人才思敏捷枕霞旧友又被蒙骗
黛玉宽慰她:“总好过受人漠视。”
惜春别别嘴;“才不屑于跟那些计较呢。”
黛玉赞许的点点头:“清者自清。”又叮嘱她,“我听明嬷嬷说太后娘娘生性宽容,又冰雪聪明,你不用刻意疏远她,也不用刻意讨好她,还跟第一次见她时对她一样。”
惜春感激的点点头,黛玉又唤来明嬷嬷,讲些宫里进退的礼仪。
聊了半天其余人才集中齐,当下起名号。
李纨取名叫“稻香老农”,探春就称‘蕉下客’。
探春因对黛玉笑道:“你别忙,我已替你想了个极当的美号了。”
又向众人道:“当日娥皇女英洒泪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她住的是潇湘馆,他又爱哭,将来她那竹子想来也是要变成斑竹的,以后都叫他做‘潇湘妃子’就完了。”
大家听说都拍手叫妙,黛玉低了头也不言语。这名字她不陌生,可晴雯所说所言,让她从心中不喜这名字。
当下立定主意:“湘妃为个男子哭哭啼啼,不得我心。”
众人诧异,黛玉笑眯眯:“回头让我家的丫鬟晴雯仔细与你们分说。”
又说:“我家有个长松阁,我便叫长松行人如何?”
宝玉立刻就问:“可是李白诗句:愿君学长松,慎勿作桃李。受屈不改心,然后知君子?”
黛玉点头,果然是心有灵犀的人,说:“适才宝玉嫌弃居士两字俗气,人都说天地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后面两字便取行人二字如何?”
宝玉仔细咀嚼这名字,叹一声:“好!行人二字便是看透这世间真相,而取长松二字,又隐含不屈不挠之意,出世中透着入世,入世中含着出世之心,不落泥淖,好名字!”
他先赞一回,诸人也品味出这名字高明之处,纷纷称赞。
晴雯在下首听得脑壳疼,半天才想明白:这不就是前世里颇为流行的那一句,出自一代大师罗曼罗兰的鸡汤语:“人最可贵之处在于看透生活的本质后,依然热爱生活”么?
她为自己终于能听懂屋里这些文化人的对话而傻乐不已,因而没留意屋里公子姑娘们纷纷取了风雅的号。
薛宝钗神色有一抹难以觉察的失落,取了“蘅芜君”这个名字,宝玉叫‘怡红公子,迎春叫“菱洲”,四丫头住藕香榭,就叫“藕榭”。
取好了合心合意的号,就要作诗,诸人以白海棠为题,迎春又命丫鬟点了一枝梦甜香。原来这梦甜香只有三寸来长,有灯草粗细,以其易烬,故以此为限,如香烬未成便要受罚,姐妹们各个冥思苦想起来。
独黛玉或抚弄梧桐,或看秋色,或又和丫鬟们嘲笑。等大家都写完后,她才泼墨挥毫写出诗句。
引得众人讶异不已,可到了点评的时候,李纨道:“若论风流别致,自是这首;若论含蓄浑厚,终让蘅稿。终难以决断。”
探春道:“这评的有理。长孙行人当和蘅芜君并列榜首。”
黛玉挑挑眉,很是意外,她清楚的记得在自己读过的那本书里,李纨和探春评了宝钗第一,让自己屈居第二。
开始她还有些不服气,自己的确有几份恃才傲物,可平心而论那首词做的比宝钗更妙。为何给自己个第二?
后来慢慢思索就了悟:李纨是王夫人儿媳妇,探春管王夫人叫:“母亲”,两人都是在王夫人手里讨生活的可怜人,生活不由自主,当然要给宝钗足够多的颜面,也要适当打压自己这个“老太太派系”的人。
想通了这些,黛玉就丝毫不以为意,没想到这次居然有了变化!
两位评来论去居然将宝钗和自己评价为并列第一。
黛玉聪颖,稍微思索就明白了缘由:这一世她处处帮助李纨和探春,又多次对两人示好,与她们的关系要好得多。
想必是个缘由,她们才顶住压力给自己来了个并列榜首!
旁边宝玉还有些不满意,嘴里含话欲说,想必是要替黛玉抱不平,黛玉忙以目光制止他。
说实在的,她如今父亲建在,又结交了许多友人,天地广阔,哪里还惦记着这一时一刻的得失?
自己做的诗词好不好自有公论,何必处处掐尖与人争,不然这姿态就先不好了。
宝钗看见宝玉和黛玉两人“眉来眼去”,心里越发酸涩,家中如今越发难以支撑下去,也不过是个花架子,母亲对自己的婚事看的更加重要。
上次被她偷听到母亲跟姨母隐晦的提起两家亲事,姨母也是一脸无奈,道是绕不过老太太去,等回家后母亲便不断给自己灌输要讨老太太欢心之类。
如果说一开始,对宝玉只是些微的好感,事到如今便有些骑虎难下了。
宝玉是个爱热闹的,又撺掇让身边的麝月去请湘云,黛玉暗暗咋舌,这还不避讳么?
没想到居然真的把湘云请来了,黛玉诧异,还是明嬷嬷打听了一圈,才知道卫家以看吉日为由,将婚期押后了,湘云在家里不收敛也罢,居然嚷嚷着嫌弃叔叔婶婶不帮自己去寻卫家辩理。
史家大夫人气倒了,放出话去再也不管史湘云婚嫁事宜。因而湘云不再被禁足,如今也有足够的自由来贾府。
哎呀真是不妥,黛玉还想寻个时机跟她好好讲一讲利害关系。
没想到还没等黛玉寻到机会跟湘云聊心事,湘云已经先被宝钗忽悠着要办螃蟹宴。
黛玉心里真是恨铁不成钢!
好一个薛宝钗,果然商人世家出来的,左一句“这会子又干这没要紧的事,你婶娘听见了越发抱怨你了。况且做这个东也不够,难道为这个家去要不成”,右一句“我们当铺里有个伙计,他们地里出的好螃蟹,前儿送了几个来。岂不又省事,又大家热闹呢?”
湘云听了,心中自是感服,极赞宝钗想的周到。
可不是被宝钗忽悠了?螃蟹宴花了二十两银子左右,李纨嫂子在芦雪庵开了一社花了十两银子,那还是少夫人,若是寻常闺中女儿们,哪里就要花那么大价钱了?不过是些果碟子,花个几两银子尽够。
好笑的是宝钗也未花费什么,不过是她家铺子里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来,再往铺子里取上几坛好酒来,所有花费也不过是备四五桌果碟子。
是,你的螃蟹和酒花了钱,可是你自己“请老太太、姨娘赏桂花”,表面上是湘云做东、薛家掏钱,但实际上客人是你请的,还让湘云心甘情愿背上个“被你帮助”的名声。
更讨厌的是,明面上是帮老太太做脸面,实际上是打老太太脸面,我们史家没人了?堂堂侯府,要一个商户女代为请客?
这种把天下人都当傻瓜的自作聪明最不可取,除了湘云这种真傻瓜,谁看不出来?
到了螃蟹宴开始,贾母客客气气称赞:“这茶想的很好,且是地方东西都干净。”
湘云笑道:“这是宝姐姐帮着我预备的。”
贾母道:“我说那孩子细致,凡事想的妥当。”黛玉偷眼瞧过去,外祖母虽然明面上称赞宝钗,眼底居然一点笑意都无。
凤姐儿也瞧出来了,忙跟平儿还有鸳鸯几个在外头打打闹闹,惹贾母开怀。贾母虽然笑了几下,到底心里不痛快。
到了吃螃蟹时候,湘云越发跟宝钗亲热,你劝我吃个腿,我让你蘸点姜,贾母越发的不欢喜。
黛玉弱不敢多吃,只吃了一点夹子肉就下来了,没想到贾母一时也不吃了。黛玉瞧着老太太脸色不对,忙走到她身边去给她顺顺。
见黛玉孝顺,贾母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瞧见跟宝钗称兄道弟的湘云,又一脸闹心,起身要回屋里去歇歇。
又特意对宝钗和湘云说:“那东西虽好吃,不是什么好的,吃多了肚子疼。”
说罢就无风无波的在一堆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扬长而去,宝钗脸色一下变了。黛玉心里想可不是傻的么?踩着老太太娘家人给自己造势,还以为老太太瞧不出来。
再看湘云,湘云居然一无所知,还在哪里傻呵呵的感激宝钗。
黛玉心里叹息,这湘云也太痴傻了些,这么好骗,被个沽名钓誉的宝钗骗的团团转。这么想起她从前对自己的几次冒犯,又觉得以前太高看了。
说到底湘云到底头脑简单些,见谁不顺眼嫉妒谁也只是心直口快要说出来,不像宝钗,会暗搓搓找各种机会用各种阴暗的法子对付你。
作者有话要说:呼,三更,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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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放利子钱王夫人贪婪点评摆设老太太不满
黛玉看完了湘云,又看宝玉,宝玉却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黯然伤神,口里喃喃念着什么,黛玉走近些才听清,是“从前若是遇上吃螃蟹,袭人定要剥一壳肉给我。”
看来是想念袭人。
没等黛玉回过神来,麝月已经上前,给宝玉剥了起来。
宝玉这才双眼有了聚焦,叹息道:“唉,俨然又是一个袭人。”
黛玉摇摇头。
虽然她极为不喜袭人,认为她有今日之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可是见宝玉如此凉薄,却也让她心里生了几分寒意。
宝玉,就像一个恣意没心没肝的大孩童,玩时跟你亲亲热热,口中必称姐姐妹妹,喜聚不喜散,说到要散时必然痛哭流涕。
可真要他付出什么代价,他却充耳不闻。
你怎么甩脸子给他都无事,他会小心赔着不是,哄你开心,可当你遇到风雨求救于他时,他却充耳不闻。
晴雯、金钏儿,一个个美丽柔弱的女孩子,就这样因他而亡,他却丝毫没有任何触动。
从前晴雯被逐出大观园去,在陋巷中惨死,他居然就只哭着探望了一回。
gu903();黛玉尤为不解,你既然那么有钱,寻常又大手大脚,屋里丫鬟“先时候儿什么玻璃缸,玛瑙碗,不知弄坏了多少,也没见个大气儿,”,甚至撕扇子哄晴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