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
蘅芜哭得停不下来,焦虑、恐慌、屈辱,种种情绪与本能的快意交织。她无力的辩解,想要这场噩梦停止。可她阻止不了那种下陷,哭着央求:“凤曦神君,您别生气……”
桃花香味混合情花香味,飘荡出浓郁的粘稠。嗅着这种香气,看着蘅芜凌乱落泪的样子,凤曦也忍不住了。那股劲儿逼得他要发狂。
他扯掉紫色外袍,顺手召唤出古镜映心,低低哼笑:“既然你不愿意,那照照看就知道了。”
不!
当映心镜面对着自己时,蘅芜吓得几乎要缩成一团。凤曦的长指因此被绞住,他倒吸一口气,眼中漫上邪肆的残酷。
他对映心道:“照她的真身,给我看看。”
映心不敢应下,它还记得当初蘅芜是怎么威胁它的,说要是它敢乱照,就在它背面刻上十个“镜灵是个秃头”。
见映心犹豫,凤曦威胁道:“你最好带上脑子想想,是照她的真身,还是让我将你掰成一摊破铜烂铁,丢进少室山下人类村落的茅坑里。”
映心吓得镜面都在抖,整个镜身连抖三下。终于,它妥协了,浑身发出深蓝色如海水般的光芒,然后将蘅芜的真身呈现在镜面上。
这一瞬,当草木的轮廓显形的一瞬,前所未有的恐惧激得蘅芜失控。偏凤曦在这时狠狠往里一送,蘅芜尖叫,竟是到了。她娇媚的连连抽泣,却恐惧的瑟瑟发抖,知道自己完了。镜面上定呈现出情花的姿态,凤曦会看见,会知道她是骗子。
她完了,全完了。
蘅芜哭着等候判决的降临,却直至半晌,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镜面上呈现的草木看,竟是看傻。
此刻,镜面上呈现的,依旧是未开花的情花姿态。只有枝叶,没有花,看起来就像是臭椿一样。
蘅芜怔怔的回过神,还收不住眼角残留的呆滞。
对了,她的内丹还没完全恢复,依旧是残损的,所以映心还暂且照不出完整姿态的情花。
她……还能救一下自己吧?
蘅芜瞬间情绪失控,掩面而泣:“凤曦神君,您看到了!我就是这样又丑又难闻,求您别看!让映心把我的真身收回去吧!我求您了!”
在看清镜面上的草木时,凤曦身体一僵,脸色变了。
这株草木,与合欢仙子的真身不同,好似的确是臭椿。
再看蘅芜崩溃的哭相,听着她沙哑的嗓音,还有她此刻衣衫凌乱、那种被欺负过的屈辱难过之姿,凤曦忽然就觉得什么劲儿都没了。
他皱着眉,看着面前的蘅芜,心口兀的憋闷。
闷得难受。
他捡起被他扒掉的蘅芜的小裳,没好气的给她穿回去,穿得歪歪扭扭的。尔后他拿过映心,拾起装暖玉桃花膏的小瓶,起身离去。
直到走出殿宇,阳光一照,凤曦低头看映心,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一脸扭曲与阴霾。
那眉梢眼底皆透露出悔意。
他后悔了。
不该这么欺负她的。
屋内,蘅芜哭泣良久,才平静下来。
她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却知道一定很难看,眼睛一定红肿的像是核桃。
哭了太久,连呼吸都是哽咽的。蘅芜往窗外一看,原来太阳已经落去扶桑树后,是晚上了。这里是凤曦的房间,她不想再待在这里。她整理自己的衣衫,走了出去。
晚上的朝凤殿依旧恢弘无比,像月色下雕刻的琉璃世界。
蘅芜也曾陶醉于这种景象,然此刻的她,却觉得四周都是光怪陆离的殿宇,觉得远远近近的仙君仙子,都让她不安而排斥。
她只想离开热闹的地方,离得远远的。
她就这么跑出朝凤殿,往天河的方向去。
疯狂飞向天河,扑面的风让蘅芜乱糟糟的心更加空洞难过。
她脸上还挂着泪,鼻子一抽一抽的。直到抵达天河,她步履踉跄的,奔到水边,跪倒在地,看着河里自己的倒影,又忍不住哭出来。
她很难过,难过凤曦那么恶劣的欺负她,难过自己在那样的对待下还会绽开。
更难过自己对凤曦的欺骗。
她在一开始扑上去抱凤曦大腿时,可有想过,事态会发展到今日这般无从控制的地步?
她已做不到简简单单的自救和委曲求全,凤曦也被她影响到情绪行为。
他们渐渐地,都已不是初始的他们。
可她背负的弥天大谎,还会继续下去。
蘅芜伸手入水,猛地掬起水,拍到自己脸上。
天河水洗掉泪水,却显得一双眼更加红肿可怜。
蘅芜站起身,脱去鞋子,直接走进水里。
她一直走到被水没过大腿的位置,然后使劲的掬水往身上浇,使劲拍打水花,发泄情绪。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蘅芜浑身都被打湿,才终于调整好心情。
她正打算回朝凤殿去,忽然,竟看见凤曦站在河边,幽幽望着她。
蘅芜怔住,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凤曦,她鼓起勇气,唤道:“凤曦神君,您怎么来了?”
凤曦没回答,他浑身都笼罩着一股阴戾,蘅芜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蘅芜说道:“我这就上来。”她朝河边走去。
不想忽的,脚下踩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像是石头。
蘅芜因此停步,诧异的低头往水里看。
天河水是悬于九重天的,水底怎么会有硬邦邦的石头?
蘅芜忙低身去捞,很快就捞出那“石头”来。
她看见这石头时一讶,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且还是碎片……
“捡得什么东西?”
听见凤曦发问,蘅芜忙提着裙子,拿着那“石头”,走上岸来,穿上鞋子。
她湿哒哒的,不好靠近凤曦,怕把他也沾湿了,便站在离他三尺开外,对自己施了个法术,把自己弄干,将“石头”递给他。
“凤曦神君您看,这是影璧玉,是九重天安置在各处,用来监视有无异动的法器。这块影璧玉像是被人敲碎了,还丢在天河里,我觉得有些奇怪。”
凤曦接过影璧玉的碎片,碎片上残留蘅芜凉飕飕的温度,一下子凉得凤曦的心都有点抽。
凤曦摩挲两下影璧玉碎片,忽的察觉到什么,他将影璧玉拿到鼻前轻嗅,眼神微沉:“这上头有那帮东西的气息。”
“哪帮东西?”
“就是赤羽寿宴那天,来九重天闹事的那些邪祟的气息……呵。”
蘅芜心弦一紧,下意识就觉得这块影璧玉出现在这里,怕是不寻常。九重天用来监视各处的法器,成了碎片被丢弃,还沾染邪祟气息……
莫非是邪祟偷偷毁掉影璧玉,将其毁尸灭迹,丢进天河?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块影璧玉碎片,有没有可能其实已经记录下邪祟们做过的事?
蘅芜想了想,说道:“我想把这个交给天帝,说不定他们有复原影璧玉碎片的办法,然后看见影璧玉记录的事。”
九重天的事,凤曦不感兴趣,不过还是说道:“走吧。”
“现、现在吗?”蘅芜其实没想现在去!现在可是晚上,天帝天后都休息了吧?
凤曦道:“想去就去,我让他们出来,看谁敢不出来。”
蘅芜:这倒是……
凤曦转身就走:“走吧。”
蘅芜:“好、好的,神君等等我!”
她追上去,立在凤曦身侧。
两个人一起腾云,凤曦忽然说:“之前在朝凤殿没找见你,还以为你是后悔,不想再喜欢我,就偷偷跑了。”
蘅芜:“啊……?”
她垂下眼,低低切切道:“怎么会?我是不会那么做的!”
“我想也是。”凤曦抬起一手,摸摸下巴,吟然笑道,“赤羽喊你一声‘娘’,你要是连他也不要了,呵,那可就和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没什么两样了。”
蘅芜觉得这话听着阴阳怪气的,她回道:“我喜欢神君您,也喜欢帝君,我是不会跑的,我就是出来走走。凤曦神君,我陪伴您那么久了,您还不知道我的情意吗?”
“呵……”
凤曦的轻笑融入风中,渐渐散开。
他没有再说什么,蘅芜也没接腔。
两个人都默契的没再提之前那桩事,可是,发生过的,总是要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
心思各异,彼此无从知晓。
而凤曦,幽幽看一眼身侧的蘅芜,无人知道,他的心脏从没有着落的高处落定回去。
在发现蘅芜离开朝凤殿时,有那么一瞬,凤曦真以为她是受够他,要放弃走人了。
凤曦本想说,走就走呗,无所谓。但他的心却不是这样轻松潇洒,反是提了起来。
而这会儿虽将人找回来,凤曦还是胸腔憋闷。
男女情爱算个什么?何必要因这东西影响心情?
偏偏他心情很糟,还无法抽身。
不知怎的,凤曦忽然想到广沐王秦怀那没出息的样子。
他隐隐觉得,自己眼下的状态,就宛如在步秦怀的后尘。
嗤。
没出息。
作者有话要说:凤曦:啊啊啊阿晋锁爷给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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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离
远处,就在天河旁,有一片露桃花林。
一阙白色衣角从露桃花林后飘出,接着,楚宸从树后走出,一手扶着树干,一双眼睛深深凝视凤曦和蘅芜远去的背影。
刚才,楚宸抵达这里时,恰好看见蘅芜一人在天河里。
蘅芜一会儿掬水洒在自己身上,一会儿拍打水花,行为举止怪异,看起来像在发泄情绪。
当时楚宸便想出手,趁机抓住蘅芜,把她弄到北地的冥海之底,囚禁起来。
为了阿离,他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还不等楚宸出手,凤曦就来了。
楚宸顿时气恼悔恨,恨自己没能早些来。
有凤曦在,谁能靠近得了蘅芜?
楚宸心情不愉,便隐身在露桃花后,想听听他二人都在说什么。
他二人实际没说什么,但楚宸看着,总觉得凤曦待蘅芜与待其他人态度迥然,虽然那二人间氛围略有怪异。
现在两人离去,楚宸方走出。
他脸色沉沉的,知道对蘅芜下手机会渺茫,一时不禁想,可还有其他逆天改命的办法。
“楚兄?”
就在这时有一道声音,从背后唤了楚宸。
楚宸听出这是武神余芒的声音,他转身,温润如玉,作揖道:“原来是余兄。”
问候罢余芒,才发现余芒身边还跟着广沐王世子秦离。楚宸微怔,又转而向秦离作揖:“秦世子。”
秦离清冷矜贵,回礼道:“南辰少君。”
楚宸问余芒:“余兄不是在九幽之下镇守封印吗,为何这个时辰回九重天?”
余芒是个干练洒脱的年轻人,英姿飒爽,如赤日当空般,熠熠飞扬。他穿着束袖的武袍,长发高高束于脑后,眉眼张扬而凌厉,目光炯炯视物。
余芒道:“我追查到被盗的赤阳水晶的踪迹了,已派人去跟踪,看能不能从那帮龟孙子手里,给赤阳水晶抢回来!这事机密,我需要向帝尊借取几样法器,方能增加成功率。”
他说罢又拉了秦离一下,解释道:“广沐王暂时替我镇守封印,我看广沐王和秦世子天天忙着太累,就拉秦世子跟我走这一趟,权当解乏。”
楚宸微笑:“原是这样。”
又过片刻,楚宸道:“二位有没有闻到,好像……有血腥味?”
余芒顿时严阵以待,手中召唤出长戟。
而秦离面不改色道:“是我之前受了些伤,没事。”
余芒听言吓一跳,几乎是朝秦离咆哮:“你这么心大的吗!一路上什么也不说!”
秦离平静道:“小事,已施法治疗了,只是一些残留的血腥味而已。”他停一停,又道:“不是要去找帝尊?走吧。”
余芒笑道:“你这小子,比我麾下天将还硬骨头!”
秦离没说话,他率先离去,往天都宫阙的方向腾云。
可没走两步,忽然的,秦离好似旧伤复发,身形不由晃荡两下,一手捂住肩头。
这一刻,楚宸面色一变,脱口而出:“阿离!”
余芒怔了一下,诧异望向楚宸。
楚宸顿时面白三分。
秦离不紧不慢给自己又施一次治疗术,他看向楚宸,目露诧异:“南辰少君喊我什么?”
楚宸默然的控制僵硬的脸孔,扯开一抹强笑,问道:“秦世子没事吧?”
“没事,小伤。”秦离清冷回罢,便继续往天都宫阙去,并不在意什么。
楚宸面色又变了变,方才跟上。
余芒却笑起来,靠近楚宸,勾肩搭背问:“楚兄,你刚才喊秦世子什么呢?阿离?你们私交这么好吗?”
楚宸道:“在下关心秦世子,一时叫错,余兄就莫再取笑在下了。”
余芒哈哈一笑:“好吧!”
武将性子直爽,不爱揪着一个点磨蹭,就这么揭过这篇。
楚宸暗暗松了口气,他望着前方秦离的背影,眼中漫上无止尽的痛苦煎熬,和烈火焚心般的阴暗偏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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