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明白了,这是当年妖魔作乱,与九重天战斗的场景。
凤帝坐镇这方天地,天地有劫,护持,便是他留在此方的责任。
“我去看看!”
很快,蘅芜眼前,呈现出前线的画面。
这是五百年前的九重天,妖魔邪祟中出了一位厉害人物,名为商烁。他一统各自为阵的邪祟势力,组成妖魔大军,向九重天发起猛攻。
他们想灭掉九重天,自己做这天地的主人。
在前线,仙神们与天兵天将浴血奋战。可妖魔们来势汹汹,极为强悍,天兵天将们一个个战死。他们的肉身消弭,魂魄如雨水般自云端飘落。
居住在下界的散仙、妖仙,与那些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修成的普通精怪们,瑟瑟发抖的仰望血雨飘零的天空。
凤帝出手了。
这只世间唯一的凤凰,凌驾于众神之上,实力深不可测。
妖皇商烁亦不是他对手。
妖魔大军暂时败走。
九重天终于得以喘息一阵。大家清点死难与伤亡人数,并设法阵结界,为妖魔们反扑做防御准备。
很快,妖魔们就反扑了。
一场场战斗爆发,次次都血雨腥风。但有凤帝在,妖魔们始终未曾占到便宜。
九重天仙神们渐渐松了口气,只待继续斗争下去,终有一日可以将妖魔打败。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妖皇商烁忽然修成蛊惑人心的“迷心术”。
原来,商烁一直在修炼此邪术,并借由吸取杀死的九重天仙神的精元来修炼。
迷心术一经施展,被施术者只要心有一丝动摇或妄念,就会被无限放大,沦为商烁的行尸走肉。
于是,局面失控了。
鏖战多日,仙神之中,有人心有厌倦;有人哀痛于阵亡者;还有道心不稳的,竟生出些对妖魔们实力和法器的艳羡,想要获得更强的力量。
尽管这样的想法,只有那么一丝丝。但在迷心术的作用下,这一丝被无限放大。仙神们相继失去自我,变得敌我不分。
妖魔大军扬起屠刀,呼啸着收割敌人。
混战,血腥,自己人打自己人……
凤帝唤醒一人,又有一人被商烁控制;再唤醒一人,又有第三人死在自己人手里。
前线溃败,九重天危机!
商烁从容的笑声,得意飘响在云端。
“凤曦啊凤曦,纵你天上地下无人能敌,却一人之力有限,保不住这些废物!”
“修炼多年,还道心不稳,被本座的迷心术所惑。都是心有私念之辈,你们仙神,与我们邪祟,又有什么不同呢?”
凤帝冷笑:“不同之处,在于我们虽有私心,却不搞那些伤天害理的破事。呵,什么道貌岸然的东西也敢图谋九重天!靠些邪门歪道偷机耍滑,你们也就这点能耐!”
商烁道:“如今我们被称为邪祟,用的就是邪门歪道。待来日我们接管了九重天,那邪门歪道也是光明正道了。”
“是么?呵呵,想得美。”尽管九重天形势不利,凤帝依旧保持他的高傲,睥睨商烁,“真当你那邪术没人破得了么?”
商烁微微变了脸色。
这九重天有个人,是他迷心术的克星。
便是天衍宫的主人端逢神君。
端逢神君除去司命理外,专修读心摄魂。商烁不敢说能在此道上胜过端逢神君。
很快,端逢神君便站出来了。
深居简出的神君,为守护九重天,毅然来到前线,以读心摄魂之力牵制商烁的迷心术。
商烁蛊惑谁,端逢便唤醒谁。
谁要举起武器打自己人,端逢便让他猛地回过身去,将剑斩向真正的敌人。
战斗再次进入僵持拉锯,当端逢神君回到天衍宫时,力竭倒地,一口血喷在天衍命盘上,犹如命盘开出的花。
“师父。”他唯一的弟子扶起他。
端逢轻拭唇角血迹,慈祥望着自己的弟子:“临亭。”
凤帝走进来,躬身,帮临亭一起,扶起端逢。
“师父,您伤势不轻。”临亭道。
与商烁的较量,耗得是心神,伤在元神与脏腑。
临亭道:“明日换我去吧。”
“你?”端逢摇摇头,“是,你是金瞳青蛇。大千世界千百生灵里,金瞳青蛇天生便有窥命读心之能,无人能比。可你还差火候,还要再修炼。”
他拍拍临亭的肩膀:“收你为徒,是我自成神以来最自豪的一件事。你好好修炼,日后必定强出我许多。我还能继续,为了大道,为了万灵。”
作者有话要说:我加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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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秘凤曦
端逢死了。
那是在半个月后,一场无比惨烈的战役里。
商烁的两个忠心耿耿的部下,自愿向商烁献上灵魂,供他吸食。吸食了灵魂之力的商烁,迷心术功力大增。他不但蛊惑九重天仙神,还蛊惑妖魔军队们杀红眼。
在这场大战里,陨落的仙神不计其数,端逢也死在商烁手里。
那些日子的九重天,连云都是血红色的。
脏污而绝望的腥气,浸透每一方角落。
凤帝踏入天衍宫时,临亭在整理端逢的遗物。
他师父的遗物少得可怜,一件衣衫,三两个法器,一屋竹简。
有天兵将端逢阵亡时的衣冠送还给临亭,那是象征天衍宫之主的衣物,浅色的袍子,衣摆绘满星象图。
随衣冠同来的还有广沐王秦怀、鸾台妙法元君等十余名仙神。众人向着端逢的灵位,行了大礼。
“你师父在弥留之际,选择自焚元神,拉了商烁手下两个大将同归于尽,还救了广沐王与鸾台妙法元君。”凤帝幽幽道。
临亭跪坐在地,将怀里那件浅色衣袍一点点抚平:“师父一心向道。魂飞魄散,亦是求仁得仁。”
凤帝问秦怀:“九重天活着的人还剩多少?”
秦怀伤痛喃喃:“十之七死,尚还活着的,不足三成。”
鸾台妙法元君含泪苦笑:“怕是无力回天。”
凤帝沉默片刻,哧一声笑了:“有我在,便是那帮道貌岸然的东西能毁了天都宫阙,这片天也不会易主!”
鏖战多日,他身上亦沾着层层血污,染得朱红色凤尾袍斑驳凄艳。
可他是凤帝,是这世间最高贵最强大的存在,是这方天地的守护神!正因有他在,节节败退的九重天才始终不曾屈服,才始终有端逢那样的人在前仆后继,以身殉道。
“知道么?我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
凤帝扬起眼角,怒意和冷冽,将他俊美面庞修饰的更加惊为天人:“平日里修炼散漫,不知道居安思危,被一群道貌岸然的东西打上门,欺负成这样,丢死人了!要不是你们管着九重天还算称职,我早甩手教你们哪儿凉快哪儿玩去!”
“我坐镇这方天地,万灵皆佑,容不得一帮邪祟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放火,危害下界。就那帮邪祟的作风,若是接管了九重天,万物生灵还不知要被折腾成什么样!你们倒好,别谈保护下界,自己都被打成这副模样!”凤帝怒极反笑,“一个个的,真丢人!”
“给我记着,若是能活过这场浩劫,都给我好好修炼去!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给我记清楚了!”凤帝一扬衣袍,大步离去。
在跨出天衍宫时,他缓下语调,头也不回道:“临亭,你想好了就来朝凤殿。我需要你帮忙,不怕死就来。”
颀长身影踏出宫阙,朱红色凤尾袍犹如翻飞的烈焰。秦怀看着这道背影,长长叹气。
他向着凤帝的身影,行大礼。
待仙神们离去,天衍宫再度只剩下临亭一人。
空阔、安静的令人害怕。
临亭从入道起,幸遇端逢点化,随他入天衍宫。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师父魂飞魄散,什么都没了。
师父无怨无悔,却徒留他一人,孑然一身。
抱紧师父留下的衣冠,临亭想哭。
可他哭不出来。
蛇,是没有眼泪的。
当临亭走入朝凤殿时,凤帝多看了他一眼。
他穿上了师父遗留下的,象征天衍宫之主的衣衫,戴上师父生前的发冠。
端逢的遗志,由他继承。端逢不惧死,他也没什么可惧怕的。
临亭跪在凤帝脚下,行大礼:“天衍宫临亭,谒见帝君,请帝君吩咐。”
凤帝扬起唇角:“呵,来得好,还算没让我失望。我已经想好了,要救这方天地,唯有一个办法。”
临亭起身:“是何办法?”
凤帝掷地有声:“鸿蒙之渊。”
临亭微微一颤,素日淡然的脸上,划过一丝惊讶与讳莫如深。
凤帝眯眼看着临亭的神情,似笑非笑道:“我知道鸿蒙之渊是个什么东西,清楚得很。就在前日,我见到它了。”
只有心怀无上愿力之人,才能见到鸿蒙之渊。是凤帝守护这方天地的决心、击退妖魔的渴望,将鸿蒙之渊引来。
“不过,我信不过那东西。天道残酷一面的化身,听着就麻烦,我可不会把一切都交给它支配。所以我要你来,”凤帝指向临亭,“用你金瞳青蛇之力,窥我命运,寻一线生机。”
临亭震惊望着凤帝,凤帝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的雷霆万钧,根本无法描述。
临亭叹了口气:“我尚未修成真龙,以您命格之高贵,我窥不破。”
“窥不破也得窥破,谁让你走进来的?”凤帝道,“是你自己不怕死啊,选择走进朝凤殿。既然如此,就别打退堂鼓!”他又讥讽:“还有,你也是没用。别的蛇在虬龙一层修上千年,就能化为真龙,你修了两千年还不见影子,真丢人!”
临亭没反驳,他只是看着凤帝,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面灵气充沛的罗盘。
“我试试。”他窥向凤帝的命格。
金瞳青蛇虽然天生就有窥命天赋,却不代表能随意窥命。知道的多,必将付出代价。更遑论如凤帝这种生灵之巅的存在,他的命数哪里是那么好窥的?
临亭的双眸化作浩瀚的金色,手中罗盘升起青色的光芒,浓郁的青光铺在临亭整个人身上。他要做的,是从凤帝的命数里,为九重天找出一线生机!
朝凤殿里安静无比,仙君仙子们跪在地上,凤帝立在高位处。他们都看向临亭。
这种安静,宛若山雨欲来风满楼。没人知道临亭在承受怎样的艰难痛苦,他每多窥一分,就犹如费力的扒开压在头顶的一块巨石。而那些巨石无穷无尽。
他渐渐开始颤抖,眯起双眼,却又猛地更为坚决。
再渐渐的,他眼中金光被红色染上,两行血泪滑出眼角。
有仙子倒吸一口气。
凤帝面不改色。
鲜血自临亭眼中流出,打湿他衣襟。他越发颤抖得厉害,手中罗盘摇摇欲坠。
他忽然看见,茫茫如深海的命数里,闪现那么一丝微弱的光。那就是他要抓住的一线生机!
他奋力向那里扑去,穿过天道的阻拦,神识被荆棘划破。他伸出手,抓住那丝光芒!
他看见了!
罗盘轰然化作齑粉,临亭力竭倒地。
他眼中金色消散,流着血的双眼,重新化作漆黑色,却失去了焦距。
满眼都是灼烧的刺痛,痛苦至极。临亭虚弱喘息,他撑起上身去看凤帝,视野却尽是茫茫漆黑。
他只能凭气息辨识凤帝,转头向他道:“火,九幽之下的业火……那就是一线生机!”
“九幽之下的业火……”凤帝摸摸下巴,“难道是……算了,就这么试试吧。”
他行至临亭面前,低身,拂了下临亭的肩膀:“辛苦了,端逢说的不错,你确实是他的骄傲。”
“帝君……”感受到凤帝起身,临亭看不见,只能随手抓住凤帝一片衣角,“帝君,您与鸿蒙之渊究竟……您打算做什么?”
凤帝轻轻拂开临亭:“不用管了,反正你知道了也没用。”
“帝君!”
凤帝站起身,环顾朝凤殿,视线在所有侍奉他的人脸上一一而过。
“都顾好自己吧,给我记得好好修炼,居安思危。”
凤帝说罢,蓦然从自己身上分离出一根羽毛。这是他右边翅膀上的翎羽。
他又忍痛,从自己三魂七魄里皆抽出一丝,合成一缕灵识,将灵识注入翎羽之中。
被注入灵识的翎羽,仿若活了过来,从凤帝手中飞出,飞到朱红色的纱帘之后。
翎羽映在纱帘上的影子,渐渐化作一个稚童模样。
凤帝满意的扬一扬下巴,对纱帘后的稚童道:“记着,从今以后,你便是我,便是凤凰帝君。记着守在九重天,守着这方天地。还有,等我回来,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若是没有……”
“算了,没有就没有吧。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愿你们以后都争气点,别再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
凤帝说罢,最后看一眼他居住万年的朝凤殿,目光飞速自所有人脸上划过,然后吟然一笑,转身踏出朝凤殿。
这一刻,满殿的仙君仙子似乎感觉到什么,纷纷爬着追赶凤帝,嘶声高呼:“帝君!”
而朝凤殿门口,恰好赶来的广沐王秦怀、鸾台妙法元君,还有好些刚刚结束一场战斗的幸存仙神。他们披着鲜血,浑身狼狈的涌向朝凤殿。只因他们遥遥感觉到帝君不对劲儿。
这种感觉,就像是已经习惯了有人在头顶为你撑起一片天,但忽然之间,那个人好像要长久的离去。
“帝君!”
“帝君您要去哪里?!”
他们围住凤帝,铮铮切切嚷着。有人嗓子发酸,眼睛发红。不知为何,明明帝君还好端端的在这里,可偏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将所有人裹住。
“行了,别杵我眼前碍事。”凤帝颇为嫌弃的一哼。
他一扬凤尾袍,在所有人的呼喊下,走下朝凤殿前的天梯。
三十六层天梯,他踽踽独行,每一步都踏着决心和风骨。
他的身影,风华无两,映着血红层云的苍凉背景。
他走下天梯,在他前方,忽然凭空诞出一个漩涡。
漩涡挂在半空,是深邃的苍蓝色。
凤帝面无表情望着漩涡,一步步走去。
他的身后,有人忽然哭着大喊:“帝君只身留在这方天地,守护山河万灵,乃我等心中的神灵!是我等无用,教九重天沦落!”
“知道就好。”
背对他们,凤帝撇撇嘴。旋即,他目中浮出一抹嘲弄的决然,一脚踏进苍蓝漩涡之中。
他的身影与漩涡同时消失,只留下清润的嗓音如明珰相撞,余音绕梁:
“世间万物,山川四海,皆我挚爱职责。”
“心之所善,虽九死其犹未悔。道之所向,虽千万人吾往矣!”
漩涡之中,自成一个空间世界。这里深邃、古老、厚重而悠久,仿佛太古洪荒般的看不到尽头,满眼皆是延绵的辰宿轨迹。
gu903();数万年来,鸿蒙之渊总会出现于那些诞生强大愿力之人的面前。但这次,是它头一次让人走进自己的空间,让人看见自己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