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徐珍说不打算还钱,林盛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在沙发上坐下,仰头灌了一口水。
不怪他一听到钱就紧张,实在是因为他的事业处于最重要的时刻。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这些年很是欠了外债,到了近两年,甚至接不到新的工程。
今天一听说一个大老板要在他们景河建影视城,他瞬间就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不,他提前花了十几万打通关系,终于接到了工程的一个重要的分包项目。
只要最近大老板在的时候没事,他就能凭此机会逆风翻盘——不但能还清外债,还能小赚一笔。
“你一定要把丫头稳住,最近不能让她搞出什么动静来!”
听完父母商量钱的事情,林盛的大儿子林明桓放下手中的手柄果果,露出一个笑:
“阿姨。闻眠回来了?”
“我和眠眠之前关系不错,不然,让我去说说?”
听到继子的话,徐珍的脸色沉了下来。
什么关系不错?明明是小时候闻眠来家里,被林明恒关在房间里饿了一整天。
她下班回来不知情,等到凌晨才把人放出来。
问林明恒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一脸理直气壮:妹妹长这么好看,是仙女,仙女就应该不吃饭啊。
对方说话的语气,她一直到现在还记得。
徐珍看了林盛一眼,正想着要怎么拒绝,谁知道丈夫听了儿子的话,眼睛瞬间一亮:
“对对对,明恒,你要帮爸爸的忙。”
林明恒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不顾弟弟的哭喊关了电脑,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他在微信群里通知自己的兄弟——
“朋友们,我的大明星妹妹回家了,要不要一起出来玩?”
·
稍晚一些时候,闻眠和奶奶回了家,一起吃了下午饭。
她心里仍然存着事,饭后,她在村子里闲逛,琢磨着怎么才能够把这件事解决了。
一辆摩托车唰地一声绕了个弯,停在她的面前。
林明恒取下头盔,对她笑:“闻眠,出去玩啊。”
对于这个相处并不愉快的继兄,闻眠一句话都不想说,一见到他的脸,当即就转身准备走。
“别走呀。”林明恒吊儿郎当地说。
“你这次回来是因为奶奶的事情吧?想知道你妈把钱弄哪去了?”
闻眠不理会,继续疾走。
“不是吧,那我告诉你啊,你妈不但拿了你的钱,还在借钱的时候把你列作担保人。”
闻眠脚步一顿:“你骗我。”
林明恒见这话有用,连忙跟上来:“我骗你干什么?你都这么大了,还怕我欺负你?”
“放心吧不会的,我小时候是因为不懂事才对你有恶意的,现在早想清楚了。”
闻眠没有接话。
林明恒继续道:“就算你不信我,也得跟着去看看吧?你妈妈的性格你清楚,就算这一次没坑你,你怎么知道下次不坑?你自己倒是不怕,想没想过你奶奶。”
闻眠的神色有片刻迟疑。
林明恒立刻来了劲儿:“真的,我有个兄弟,就是当地专门从事养老工作的,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你母亲,但是你总得给老人找个去处吧?”
闻眠深呼一口气,三两步朝着林明恒走来:“去哪?”
林明恒眼睛一亮,递了头盔来:“跟我走就是了。”
闻眠戴好头盔,坐上车:“先回去和我奶奶说一声。”
林明恒吹了个口哨,摩托车瞬间飙了出去:“早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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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疏来到景河的第二天,当地领导陪着他去了划归给影视基地建设的地块。
景河虽然地方偏,但在历史上颇有一番名气,加上交通和气候条件优越,影视城建设起来之后,想必能为昊天影视增加不少营收。
下午的时候,他被邀请去和当地主管领导开了洽谈会。
景河经济落后,因此对于昊天影视这样自己找上门的投资商态度很好,不但开出了很优惠的税收条件,还保证在诸多政策审核关卡上给予绿色通道。
谈完一天的工作,谢疏原本应当回酒店处理留下来的公事,但当地生怕没有招待好这位大投资商,热情地组局请他去尝尝景河当地的特色菜。
特色菜当然只是一个借口,反倒喝酒是真的。
谢疏对此心知肚明,但初次合作,他没有清高到对当地官员一点面子都不给的程度。
于是,在吴秘书担忧的目光下,他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跟在其他人身后。
一路上,有人忍不住拉着他说话。
大约是看谢疏虽然脸上表情不多,但行为上并不难相处,同行人谈了几句工作,话题一转,就飘到了私人话题上。
“谢总,您这腿?”
不怪问话人八卦,实在是谢疏有一副好相貌。问话人自诩是个大老粗,但见着谢疏,仍然会忍不住憋出几句“貌似潘安”、“公子如画”来。
对于这样的人,他脚底下的一瘸一拐,就变成了美玉上面的瑕疵。
吴秘书忍不住咳嗽。
谢疏自己却觉得无妨,平静地说:“是之前出了车祸。”
“哦!哦!”得到了回复,问话人颇有几分受宠若惊。
吴秘书在一旁补充:“是对方醉驾,没避过去。”
这一下,一行人仿佛都有了话题,纷纷谴责起不称职的司机。更有甚者,机灵地将交通事件上升到区域治安管理上。
“谢总,你放心,我们景河的治安是很好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旁传出“砰”地一声。
侧眼看去,在不远处的街角,一群年轻的男人围着一个漂亮女孩,不知道男人们说了什么,女孩一脚踹翻了一旁的摩托车,然后抄起路边的长棍护在自己身前。
吹嘘治安管理良好的官员:“……”
觉得女主角有些熟悉的谢疏:“……”
安静几秒之后,有人小声说:“这是个意外。”
意外之后,谢疏侧过身,吩咐吴秘书前去把人叫过来。
就在这一会儿的功夫,围着女孩的男人们似乎准备动手了。
一分钟后。
闻眠扛着从路边捡来的木棍,发丝凌乱地来到谢疏面前。
两人相视无言。
片刻后,闻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从谢疏身后的人身上一扫,问:“你要去吃饭?”
“?”
“是不是还会喝酒?”
谢疏冷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闻眠皱眉:“不行,你胃不好,不能沾酒精!”
身后的饭局组织者急了:“你这小姑娘是谁呀?凭什么对陌生人指指点点?”
闻眠也急了。
她想不出答案,于是只好紧紧握住自己手上的打狗棍,在别人以为她要动手时,她不确定地问:
“凭我,一腔正气?”
☆、第二十一章
最终,谢疏没能赴当晚的饭局。
他将闻眠带回了酒店。
在离开时,众人看他的目光有些暧昧——怎么谢总随便大街上遇到的妹子,就对他嘘寒问暖呢?
吴秘书在一旁无奈地挽尊:“是我们谢总的朋友,真的恰好遇到了。”
“哦,朋友啊!”其他人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然后分分钟脑补出一个逻辑链:谢总的女朋友是景河人,于是谢总来景河投资。
既然闻眠的身份与谢疏绑定,那么欺负她的男人们就不能善了。
负责治安的领导大手一挥,林恒明和他的狐朋狗友们瞬间都被带进了派出所。
酒店中。
谢疏“滴”地一声刷了门卡,拧开把手准备进门,推开门时,他的动作忽然停下来:“你方便吗?”
闻眠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对方在问什么。
毕竟,一个女孩子进异性的房间,总会有人说三道四。
她连忙说:“没事没事!”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举例子说:“你忘啦,当时咱们第一次见面,就是我……”
“住嘴。”
闻眠咳嗽一声,连忙捂住嘴。
反应过来后,她只想打自己一巴掌:怎么回事,明明只想证明自己力气很大,很安全的。
谢疏推门而入,闻眠理了理头发,跟着走了进去。
“门口有拖鞋。”谢疏说。
闻眠沉默地换好鞋之后,小心打量谢疏的房间——
毫无疑问,这是一间总统套房。
一间房间的面积比闻眠住的一套房面积还大。房间里的装修色是灰黑主调,因为主人的到来,使得房间里有了人气。
担心被抓包,闻眠瞄了两眼就赶紧低下头。
“坐,红茶还是咖啡?”谢疏在进门的时候脱了外套,现在身上只穿着一件的衬衣。
衬衣袖子被他挽起来,最上方的两颗扣子也解开了,浑身充满着一种禁欲感。
闻眠简直想尖叫。
“你在外面挥着大棍,到了这里,怎么害羞了?”见眼前的女孩红着脸低头,谢疏忍不住问。
当然是因为你啊!
闻眠在心中悄悄说,但这话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出来。
于是只好讷讷道:“白水就好。”
谢疏用玻璃杯接了水放在她面前,自己也找了沙发坐下,手臂伏在沙发扶手上,他淡淡地问:“今天是什么情况,说说吧。”
闻眠低着头,顺着自己回家开始讲。
上辈子,谢疏与她相遇时,对方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因此,对方只对她的家庭略知大概。
但纵然是这样,谢疏也无私地给予她了许多帮助。
这一回,阴差阳错间,他们竟然又面对面地对坐,说着同样的话题。
“你是说,你的母亲拿走了你打回来的钱,没有给你奶奶看病,用来给自己的丈夫补窟窿?”谢疏皱眉问道。
“是。”闻眠点头答应了一声,她刚想同对方提及继父的工程,却听对方说道:
“你太粗心了。”
“你应当多打电话,多关心你奶奶的情况。如果这边问得多,就很容易看出端倪。”
“就算不经常与当事人联系,也应当问你母亲所要支出的票据。”
谢疏拧着眉看她:“钱是小事,但是亲人的生命是最重要的,不要等到无法挽回才后悔。”
“……是,你说得对。”
闻眠怔怔地看着谢疏,对方的话语如同针刺一样,说中了这两日她内心最深处的惊惧。
她情绪翻滚,一瞬间眼泪快要掉下来。
谢疏本意并不是想要训斥人,但见眼前的女孩红了眼眶,像一只受了伤的兔子,他不自在地动了动,年轻的脸庞露出几分无措。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他说。
这称不上安慰的话却像是有魔力一样,一瞬间彻底戳中了闻眠的泪点。
她一边哭一边说:“嗯嗯,我知道。”
谢疏:“……”
捏着谢疏递来的纸巾,闻眠这一场大哭仿佛将几日以来所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似的。
哭完后,她打着嗝说:“还有一件事。”
她交待了继父承包了影视城项目的事。
原本是与谢疏公司息息相关的事,但他却仿佛并不在意,闻言后淡淡地点头:
“知道了。”
然后他又问今晚上的情况。
闻眠有些尴尬地解释:“林明恒骗我说要介绍我认识负责养老的朋友,但是去了之后,发现他们只是逗我玩。”
手上倒没有什么动作,倒是在言语上颇为轻佻。
闻眠弄清楚自己被骗,当场就炸了。
接下来就是遇到谢疏一行人那一幕了。
看着眼前的女孩,谢疏有片刻的头疼。
在此之前,闻眠给他的印象都是神秘的、狡黠的,虽然对方有一些秘密他猜不透,但总体来说,是属于聪明的那一类人。
可这聪明人,做的是什么傻事?
谢疏冷静地问:“如果你没遇到别人,面对这样一群男人,你要怎么脱险?”
从头到尾,闻眠就不应该上林明恒的车!
闻眠抬起头,目光碰了一下谢疏暗沉的脸色,就立刻鹁鸪一样低下头:
“我朋友就在不远处等着,我们说好了处理方式。”
“况且——”闻眠的声音更低了,“如果没见到你,我早就跑了。”
“普通男人也打不过我。”
谢疏想起了闻眠在私房菜馆以一人之力拖住一伙人的雄伟事例。
他头痛。
既然说完了前因后果,谢疏站起身来:“你等一等,我让小吴在旁边开个房间。”
“今晚很晚了,先住吧。”
闻眠连忙站起身,摆手:“不用麻烦了。”
谢疏没有理她。
闻眠乖觉地站起身:“那我在外面等。”
在走廊里蹲等三分钟,闻眠就看到了吴秘书那熟悉的身影。
对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两眼,将房卡递给了她。
闻眠心想这吴秘书怕不是眼睛度数又加深了。
·
折腾一天,晚上又见了谢疏,闻眠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觉,结果头挨到了枕头,一觉睡到了天明。
清晨醒来,她收到了吴秘书的消息,说是给她准备了衣服,让她出门取。
见到吴秘书,她才知道自己谢疏一大早又出门工作了。
“谢总说让您不用担心,安心陪陪亲人。”吴秘书转告这句话时,脸上的狐疑简直快溢了出来。
“好的!”
闻眠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在房间里换了衣服,又趴在宽阔的大床上蹭了蹭。
好像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在受到谢疏的照顾。
换好衣服,收拾好东西,闻眠去前台退了房。
出了酒店门,她还没来及和闺蜜联系问昨晚上的事情,就接到了母亲徐珍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