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呼吸都轻浅了几分，绣活儿讲究一个细致，虞羽生怕一个大喘气把线绣歪，功亏一篑就太可惜了。她双眼紧盯着手中的针线，不知不觉脸向下方靠得越来越近，最后不小心在镜头前露出了大半个下巴都浑然不觉。
然而一直守在屏幕前的观众们可就兴奋了。
【惊现羽酱真人！】
【啊！羽酱的瓜子脸！你竟然这么好看的吗？你果然这么好看的吗！】
【嘘——不要声张，别让小羽酱发现咱们这么大动静！快快快，头再往下低一点，让妈妈看看你美丽的小脸儿呜呜呜】
【酸她人丑不敢露脸的都看看！有这鼻子和下巴，上面随便怎么长都美死了叭！所以羽酱为什么不露脸啊，那样你早就红了！】
短短不到一分钟内的时间里，密密麻麻的弹幕飘了满屏，后台弹幕助手上的信息流突然刷得飞快，虞羽想不注意都难。
发生什么了？她将绣花针穿进绒布内，在另一面探出头来，指尖捏着针头向后拉长，然后抬头看了一眼电脑上的直播画面。
“哎呀！”她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呼，这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把头压得太低了，迅速把上身扳直。直播画面又回到了一开始，一张桌子一双手。
虞羽一直以来面对观众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今天是她头一次可以称得上失态的情况，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吓得都变声儿了。
【可爱羽酱在线喷麦哈哈哈，皇家礼炮刷起！】
【哎呀怎么又坐回去了！球球羽酱露脸直播，你真的太好看了！】
【看个下巴就盖章美女？我估计她上半边脸肯定很难看，不然早就露脸直播了。】
【楼上的吃柠檬了嘴这么酸？我押十个三层蛋糕，羽酱最美！】
虞羽刚才一个疏忽差点露了真人，现在又被撕来撕去的弹幕搞得有些心神不宁。她低头快速把最后一点花边绣好，清了清嗓子说道：“艾宝的配套的两套娃衣已经全部做好了，待会儿我会拍照发到微博，喜欢的朋友们可以去看看。等我联系到慕容少皇的地址就会寄过去，那么今天上午的直播先就这样啦，晚上六点开始直播做绵宝，谢谢大家支持。”
关了直播，虞羽像往常一样把桌上各种工具纸张收好，剩下的线头布条等杂物划到一起团在手心，拉出放置在桌底下的垃圾桶准备扔进去，却在半空中停下了动作。
不想扔掉。
她把垃圾桶推回去，拉开书桌抽屉取出一个小铁罐。是去年过年的时候买巧克力的包装，巧克力早就吃完了，但是这么精致的小铁罐她没舍得扔，又不知有什么具体用途，便收了起来一直空着。现在看来可以派上用途了。
棉质的卡通线头和大小长短不一的彩色线头刚好把小铁罐装满，盖上盖子，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啪嗒”，就像一只小小的鞭炮在心里倏的绽开，整个心房都是欢喜的味道。
又要过年了。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虞羽把另外半边窗帘也拉开，让更多光线照进来。她给窗台上已经冻得有些皱缩的多肉浇了点水，趴在窗户上呵着热气。外面好像飘着毛毛细雨，虞羽担心虞品轩的膝盖，发了微信让他今天不要出去散步了。
明天大概真的要下雪了，她心想，或许可以去学校走一走，她很久没有回去了。
她在窗户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肚子开始咕咕叫了才想起来忘了做午饭。
厨房没接热水器，这么冷的天，做一顿饭下来手心手背都被冻得通红，虞羽搓了搓发僵的手，决定今天的午饭依旧拜托微波炉。上次去超市她很有先见之明的买了不少速食，放进微波炉里叮上三五分钟，吃完连包装盒一起扔掉，全程不用沾水，非常方便。
热腾腾的魔芋鸭爪端上饭桌，超市里卖的方便食品闻着香吃起来其实没什么味道，吃多了还腻味犯恶心，但总好过长一手冻疮把观众吓跑。
虞羽食不知味的吃了半盒，想起来她现在都还不知道慕容少皇的联系方式。拿出手机打开对方主页一看，最近登录时间仍停留在五天前。去哪儿了呢？她有些疑惑。
虞羽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慕容少皇的联系方式，她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屏幕上的灰色头像仿佛在对她说：本少已经奔现，互联网江湖再见。
一段看似已经十分熟稔的关系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现实中是这样，网络中还是这样，网线一拔大家都不过是路人。
虞羽咬着筷子，愁眉苦脸，突然觉得有点孤独。
“她怎么还没点动静？”陈少艾伸手就要去拿手机。
“别动！”风绵一把摁住她，“再坚持一会儿。”
“五天了，我都觉得她不记得我了。”陈少艾忍不住默默吐槽她给出的馊主意。
风绵大手一挥：“不可能！你可是房管大土豪。哎呀别琢磨了，先吃饭先吃饭，汤都快凉了。”
陈少艾愣了片刻，缓缓低下头：“我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风绵转头看着她，不知道这位女士又在抽什么风。
“万一她不是虞羽，那我觉得我没有勇气再进她直播间了，又显得很薄情寡义，毕竟从头到尾都不关她的事……我觉得我的初衷已经变了。”
风绵啃着玉米，口齿不清道：“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我看你这失恋了的也不怎么样。”
陈少艾摇头：“你不懂。”
“我不懂，你懂。”
陈少艾的口袋里忽然传来一声震动。动静不大，她却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扯着口袋把手机扒出来，过了好几秒才鼓起勇气打开屏幕看消息推送。
【BoomTV平台：主播[@小羽酱]给您发来两条私信。】
她缓缓向风绵举起手机，声音带着颤：“她给我发私信了。”
“叫你学会忍耐，还能害了你？”风绵一脸了然，“现在可以坐下吃饭了吗？”
陈少艾拉开椅子坐下，目光停留在私信界面，差点把筷子掉在地上。
【小羽酱：慕容少皇你好呀，艾宝我已经做好了，缝了两套衣服鞋帽可以自由更换，你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和地址吗，我明天就可以寄给你。】
【小羽酱：如果你这段时间比较忙不在家，需要过几天再寄也行，我就再做一套衣服给艾宝过年穿。新年快到了，先给你拜个早年，非常感谢你的支持。】
难得张华今天给开荤，一桌子饭菜都是平时陈少艾吵着要吃不让吃的。鼻尖充溢着烤鸭的香味，她却食不知味，咬着筷子，目光紧紧的锁定在手机上。
风绵问她：“你怎么回？”
虞羽没想到私信刚发出去，慕容少皇就上线了。这么巧？她咬着筷子，密切关注着聊天窗口。只见对方的状态一直在“对方输入中”与常规状态里来回切换，却一直没见说话。
就在手机屏幕即将暗下去的那一刻，慕容少皇终于发过来一条消息。
虞羽看到地址信息，愣了。
“锦绣路，锦绣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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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元旦快乐！2019顺顺利利和和美美哒！爱你们~
第16章
风绵觉得陈少艾有点冲动：“她是寄给你又不是同城面交，你填到那去干嘛？一个人抱着快递孤独看雪？”
陈少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这个地址过去。她甚至不知道小羽酱在哪里，是在比她还更北的东北，还是上海以南的某个城市。但是刚才在脑海中闪过的无数个地址中，只有这个驱使着她打下，并发送过去。
锦绣路，锦绣中学。
“想回去看看吧，正好很久没回过学校了。”
风绵也是上海人，大一暑假的时候想着最后一次假期要看遍家乡的每一处风景，踏遍故乡的每一个角落，于是每天的主要内容就是整个上海市范围内四处闲逛，刚好那天逛到锦绣中学，在学校对面的马路牙子上遇到了陈少艾。
她恍然：“当时我说这姑娘好端端的哭个什么呀，原来你是失恋了意难忘，大老远的从美国回来触景伤情呢！”
秘密被无情戳穿，陈少艾的神情登时便僵了僵，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干脆转移话题道：“我有点想让她晚一点给我寄，那样艾宝可以多一套过年衣服。”
“还晚几天？那不就是年底了，等快递到了你有时间去拿吗？”
陈少艾之前让张华接了一堆通告，全部挤在年底到年初那段时间。她当时盘算着反正不回家，风绵今年不打算收留她，那过年她也没地儿可去，正好借着工作四处蹦跶消磨时间。过完这阵子的清闲日子，再过两天就要开始忙得脚不沾地了。
已经签好合同的通告是万万不能说推就推的，对事业规划不上心是一回事，而对自己对团队以及合作方守信用负责人是作为一个艺人的基本职业操守。
北京到上海坐飞机来回也得一天时间，这么一通合计下来，陈少艾心里清楚再拖下去就真的没时候拿了。
“那我让她明天就寄。”
可惜了一套小衣服。陈少艾暗自惋惜一番，随意扒了几口饭，打开手机告诉小羽酱明天寄。
却见对方连发了好几条消息——
【好巧，我家就在锦绣中学旁边，你也在锦绣中学附近吗？】
【那时间就很随意了，我直接走路过去放到学校值班室就可以。】
【如果你方便的话我可以当面给你，我会做一些小甜点……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你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陈少艾缓缓放下手机，风绵见她目光呆滞，问道：“怎么了？她说什么了？”
“她就住在锦绣中学附近。”
“OK，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请先冷静一下，”风绵放下筷子，抓着她的肩膀让她坐稳，“锦绣中学附近的居民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别听到这几个字就嗨了。你说虞羽失踪了，那她住在锦绣路的概率就更低了啊！”
陈少艾摇摇头，坚定道：“直觉，我的直觉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她低头在聊天框里打字道：“我明天就有时间。”
说罢，陈少艾饭也不吃了，直接把碗筷扔进洗碗机，风一样的跑进房间开始打包行李。她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我最晚后天中午之前会回来，要是华叔问起，你就说我回家了。”
风绵被汤呛得不停咳嗽：“你会回家？当人傻呢！还不如说你溜出去玩儿有信服力。”
“随你怎么说，能唬住他到我回来就行。也就一两天，对你来说不成问题。”说话间陈少艾已经换好了衣服，拎着包打开房门，一边戴墨镜一边往玄关处走。
“等会儿等会儿！”风绵抄起帽子围巾口罩冲向门口拦住她，“出门赶紧捂着，回头被拍到上了新闻你能唬住谁？”
陈少艾穿好鞋子站起身，接过这团毛绒绒的装备往大挎包里一塞，拧开门迈步出去，“谢了。”
“客气。”风绵关上门，外面的冷风吹进来，冻得她狠狠一哆嗦。
一辆烟灰色宾利在高速上疾驰，终点直指机场。
陈少艾把车停在机场外，烟灰色的车身几乎与停车场的灰色墙面融为一体，低调的存在于众车当中。
帽子，口罩，围巾，哦对了，还有墨镜不能忘记。陈少艾一件一件装备穿戴整齐，拍上前座镜子，拉开车门直奔机场窗口。
从公司宿舍开到机场，紧赶慢赶也花去了将近两个小时。现在是晚上七点，到上海最近的一趟航班安排在晚上十点，还剩最后一张头等舱。她毫不犹豫的订了。
一切安排妥当，陈少艾把登机牌装进口袋，走进候机室。元旦刚过，各大主干航线都吃紧，即使到了晚上，机场的人很多。她把口罩往上提了提，找了个相对人少的角落坐下。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她这副全副武装的样子并没有吸引太多目光。
飞奔了一路，现在终于有了片刻喘息。陈少艾拿出手机，先给风绵发了定位，告诉她自己已经在候机室候机，然后打开直播app，屏幕上的画面切换至她和小羽酱的私信界面。
【小羽酱：好的，正好我明天准备去学校走一走。我们可以约在下午吗？上午的时间让我准备一下礼物……一点小心意，请务必收下。】
【小羽酱：如果你想要，我试试看今晚能不能把艾宝的新年衣服做好。】
【小羽酱：你在忙的话，晚点回复也没关系的/笑脸】
陈少艾藏在口罩后的嘴角轻轻勾了勾，摘了手套，搓了搓有些发僵的手指，回复道：“好的，明天下午见，谢谢你的礼物和小衣服。”
小羽酱很快回应：“我能做的太有限了，不必这么客气！”
陈少艾转转眼珠，问她：“你会做什么甜点？”
“面点类的基本都会，比较拿得出手的是芒果班戟。”
她又问：“锦绣中学挺大的，到了那里你会不会找不到我？”
“怎么会，我在那里上的高中呢！”
陈少艾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她把手机架在腿上，不住的深呼吸，故作轻松道：“那真巧，听说陈少艾也在锦绣中学读的高中。”
消息发出去，陈少艾紧紧盯着屏幕，握着手机的手骤然收紧，手臂肌肉拉扯收缩，五脏六腑血液翻腾。
她不知道小羽酱会怎么回答，她也不敢想象小羽酱会怎么回答。
小羽酱过了很久才回复：“那挺巧的。”
那挺巧的。陈少艾把这四个字含在嘴里反复回味，僵直的手臂一点一点放松，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第六感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故作轻描淡写的语气和之前阳光热情的语气完全不是一个画风。陈少艾藏在围巾后面的笑意无论如何也止不住，这副别扭的拧巴性子多少年了还没点长进，只要稍稍遇到一点状况就能叫人一眼识破。
gu903();陈少艾没有再回复，关了私信界面，直接点进小羽酱的直播间。现在是她的直播时间，当着这么多观众的面总是回复私人信息总归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