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主公,漕城内的汹涌之势(2 / 2)

他尾怪异上挑,带着谋种血腥的蛊惑,仿佛真的希望她能试一试似的。

系统:孟尝君对你的愤怒值+20。

陈白起眼眸微动,便扭过头去。

罢了,她暂时认怂了。

她眼下可不愿意面对一个或许要黑化了的孟尝君。

所以她也就默认他牵着了。

牵吧牵吧,反正牵着又不少块肉。

她根据地图,便在一条暗道找到了在壁洞内窝成一团的樾麓弟子,估计走累了,他们也没顾得上平日风度,都寻了个地儿坐着,刚到边儿上,便听到他们传来的一片怨气载天声。

“吾等饱学诗书,将来本以为能为大齐献上一片拳拳之心,功在社稷,却不料最终坑死在这方潮暗阴湿之地啊。”

“人死,有重如岱山,有轻如鸿毛,这般无能屈死,吾不服矣。”

“那群莽夫!竟不顾吾等安危灰灰而去,欢自窃生,岂非可恶!可恨!”

“山长如今危之,张师与卫师兄又一心看顾,难顾暇吾等,无人出谋划策,该去该从,此番该如何是好啊。”

陈白起一眼看去,满目唉声叹气,颓废茫然,但却也有不少人目清目明,冷静自持不语。

“或许再等片刻,便有人返回寻我等。”

这批弟子良莠不齐,倒也属人生百态之正常。

忽然,满腹感慨的众人眼皮一撩,感觉到了有光朝这边移来,樾麓弟子们一下便激动地站了起来。

很快,陈白起与孟尝君的身影便映入他们眼中。

见到他们俩儿,洞中所有的声音一下便嘎然而止。

顿时,众人有惊有喜。

“薛公……你们怎么回来了?!”所有人跟不相信似的,语气都带了点虚幻的感觉。

如果是其它人找回来他们还能够接受一些,偏偏来的却是那个恶名昭著,冷血冷肺的孟尝君。

他有这么关怀过他们这帮樾麓弟子吗?竟会亲自寻来这一趟?

而张仪与卫溪却没有反应,他们脱了一件衣服垫在地面,将沛南山长放在地上,似遇到什么事情了,陈白起一看不对劲,没有顾得上与其它人说话,反而加快步速朝沛南山长而去。

她心想,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主公,咱们一块儿过去看看情况吧。”这一次,她没有挣开他,反而拉着人一块儿走。

孟尝君见她邀请了他,一直不虞的面上这才好看些。

“嗯。”

“山长怎么了?”陈白起一靠近,便出声问道。

卫溪听她声音,一震,接着倏地一下回头,目光如剑,锋利而寒冷:“为何山长一直未曾醒来?如何叫都不醒?”

陈白起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

她敛下脸上严肃,微微一笑,朝卫溪与张仪安抚道:“他会醒的,只是还要等一会儿,你们应该查过他的呼吸脉搏都属正常,他只是太累了才暂时睡不过来。”

他们闻言,仔细辨认她的眼神,确认她这话并非虚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上卫溪背着沛南山长并没有试探叫醒他,但却在丢失了前头的队伍时,才想着让沛南山长醒来出出主意,却不料怎么叫都叫不醒他,这下两人才着急了,以为他的情况又开始不妙了。

“先出去吧,这次可要跟紧了。”陈白起目光一一划过众人道。

这次,许多人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与羞躁之色。

先前其实走丢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根本不相信陈白起,所以边走边迟疑,总担心被她带走一条死沟里,再加上地况复杂,这人心一不齐,人自然便会散,所以就跟不上队伍,最后丢了。

跟孟尝君的军队不一样,军队讲求的是听令行事,再多的怀疑跟情绪都得排在第二位。

所以孟尝君走,他们便走,不带犹豫的。

而这帮读书人却自持甚高,想法多了,便没了那般凝聚力。

如今见她又重新找回他们,一身磊落轻松,他们自然明白,他们都小人之心了。

此番被她“捡”回,他们都心下感激的,偏生又落不下面子,所以谁都没有说话,只闷头跟随,哪怕再走得脚痛腿软,也不再抱怨。

等到队伍两相重新汇合后,这一次不出任何意外,顺利地离开了地道。

地道出口是在一片瓜棚下,地道口上面布满交缠在一块儿的枯叶瓜滕,沾着雪水湿漉漉的,用刀刷刷地左右割开,溅了满脸子的水珠。

破洞而上,人相继鱼贯而出。

入地道时天光白日,出时,天却已经彻底黑下了,周围一片惘惘巍巍,幢影不详,只有一片黑色的沉与树影婆娑摇晃,没有人烟。

陈白起一爬出地道,自然发现一直开启的系统区域地图——地道,换成了——漕城,只是她发现地图上没有明显的敌我标志了。

换句话说,她察觉不到对于敌对方“刺客”的踪迹了。

她猜测,这可能是因为她如今任务完成,便相当于与孟尝君已经分道扬彪,所以那些“刺客”对她而言,不再是敌对方,便不存在标示了。

系统:恭喜,奖励支线任务(一)已完成,奖励物品已送达,可查阅系统包裹。

陈白起听到系统提示任务完成,注意力一下便被转移了。

她本想查看包裹,却不料忽然前方不远的天空光亮起来,那橘红的火光像水一样蔓延向天空,带着一种不祥的恐怖气势。

隐约,像隔着围墙,阻着风,诺大空旷的一片地界上,她听见有人在悲惨地尖叫,也有人亢奋地在欢呼。

两种极端的气音,两种矛盾的存在。

陈白起敛着眉,目光悠长而沉寂地盯着火光照亮天空的方向。

“出事了。”她清楚地明白着。

“那边是什么?”身边有人诧异一声。

众人都被吸引的目光,朝同一片天空望去。

不知道的人刚来漕城并不清楚那边发生什么,但对于将这座漕城早就摸透了的齐军而言,却不言而喻。

“那帮邪师,又开始作孽了啊。”一声不忍又冷酷的轻叹不知从谁的嘴里溢出。

“是邪师?”樾麓弟子讶道。

疑惑不解的声音:“他们在做什么?”

“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邪师惯以假象神喻来迷惑民众,此番火光滔天,甚是不祥,吾等必须去看一看。”大义凛然的声音。

樾麓众弟子虽有优柔寡断之嫌,但毕竟都是由樾麓书院熏陶教导的文人雅士,悲天悯人之心不失,他们既闻是邪师开堂,便都按耐不住,想知发生何事。

他们率先朝着那片火光而去,而孟尝君也没有反对,带着陈白起,一群人有了方向,很快便离开了那片荒芫瓜地,步上城中修建铺阵的陈旧石板路,路两旁是土房,并不规则,高矮不一,绕过一排十来六不高的土夯围墙,前面便是一片推平了田耕的空地。

他们一行人行走时特意放轻了脚步,由两方领导人指挥,不可轻易声张,暂时都站在围墙之后探查情况再行打算。

这一排围墙当初只为抵挡城外的小型兽类入城,由此墙体并不高,不足以挡住一个成年人的身躯与视线,所以为避免被人发现,他们都得佝偻着背脊。

陈白起长得矮,倒也不用刻意弯着腰,只需要低下头。

她看到前面的空地上有一群人,人声浩荡,约上百个人不止,有老人也有青年人,男女皆有,他们一个个伸着手臂,跪在地面,像拜月一样朝着一个高台一下接一下地拜首,嘴里都喊着:“三界轮回,九幽度脱”。

一开始陈白起听得含糊,待一句一句地辨认后,才听完全。

那个搭建的高台拔地约有一丈高,背对着硕大而高悬的月亮,上面站着两个穿着色调大胆艳丽、装饰着各种兽骨饰品的大袍,跳着怪异舞蹈的巫师,他们脸上都戴着一张羽毛面具,手舞足蹈,围着一团大火堆转着圈圈,嘴里念念有词。

而被他们围着的火堆内,不住地发出一声声尖锐痛苦的惨鸣。

陈白起仔细朝火内看去,却发现那里面竟是捆绑着一群身形瘦小的孩子,他们四肢都被绑着,围着一圈吊在火推之中,火已燃烧至旺,大火之中,他们被火舌烤炽着,面目狰狞,挣扎惨叫不已。

岑玲玲……

高台边拄着一支金杖,金杖挂了一串兰花铃铛,风起,那刺耳的铃声便在风中响起。

风中除了铃声,还有曲调阴森怪异的哼唱。

“布奠倾觞,哭望天涯……”

“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吊祭不至,精魂何依……”

边跳,那两个巫师也边唱着。

他们的声音不男不女,不老不幼,像鬼魂嘶鸣人间的叹息,远远扬长,金石充耳,有种刺入神经的尖锐。

“啊啊——”

“好痛,我好痛——救救——”

“救、救我——”

“呜呜——阿姆——”

“我不想死,救、救我,呜呜——”

歌声之中,伴奏的还有火中孩子独特的尖锐童稚惨叫嗓音。

一声一声,杜鹃泣血,皮开肉绽,整片火红的天空仿佛也在这一瞬间阴沉了下来。

而底下的那些民众则一下接一下,不知疲惫地膜拜着高台,或者是高台上邪师口中的“神”,他们嘴里欢呼着,兴奋着,那颤抖激动的身躯,像正在参加一次欢祭的大典一般。

“烧!烧——”

“烧掉一切污秽——”

“死吧,你们死了,所有人都能够活下去了……死吧——死吧——”

一声一声,恶毒而狠辣的诅咒,撕心裂肺,他们眼底映着火通通的火光,神色甚至比火中的孩子更可怖。

这其中,或许有那被烧死孩童的父母也不一定……

陈白起看到这一幕,不住心神震动。

邪师,这便樾麓众弟子口中歹毒邪恶的邪师吗?

他们不顾人常,以人之血肉,来铸已之金身,着实歹毒异常。

看着那些狂热的城民,分明已经被这些邪师洗脑许久,哪怕当着他们面前焚杀童儒,坑杀无辜,他们亦只会拍掌叫好,不会同情悲悯。

陈白起看着火堆中转瞬息便湮没了声息的孩童,她知道,他们已经救不了了,金刚怒目,她第一次有了滔天的愤怒。

“一定要解救这座城……”

她跟自己说,双唇抿紧,目光像凝固的墨一样漆黑,她双拳捏紧,指关节都因太用力而泛白。

她以为她只是说过自己听的,却没料到已不自主地轻声念了出来。

孟尝君自然听到了,因为他离她的距离很近,他长得高,所以需要弯下腰来,两人只离一个拳头的距离。

他转过视线,看向她,那一刻,风吹忽作的火光炽烈地舔舐着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她冰冷的五官,亦正亦邪,眼底的阴骛既不属于仙,那玉鸾秀澈的气质也不属于魔,她看起来让人觉得圣洁,不敢亵渎,但一颦一怒之间,又动人心魄,惹人浴火,如魔化了一般。

孟尝君瞳仁一紧,只觉平缓流动的血脉一下像沸腾了一般冲刷着浑身,那一刻,他因她的神态而着迷,像被人摄了魂魄。

唇,艳丽灼烫的唇,便那样,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便轻轻地印上她冰冷的脸颊,虔诚地,他的视线极慢地从她脸上,移向了高台,此时,他的目光像被她同化了一般,与她凝视着同样一件肮脏又污秽的事物。

“那便,如你所愿~”

语气,颇有几分同仇敌忾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