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顾放为连着下了几层楼,这才放慢脚步。他伸手放在自己胸口上,感受到心脏砰砰跳动,说不清是因为下楼太急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他想起鹿行吟刚刚在门内问他:哥哥,你听见我的心跳了吗?
他没有听见,因为到了这时候,他只记得自己的心跳。
一声盖过一声,咚咚作响。
鹿行吟病好实际上没有花三天时间,他第二天上午就回去上课了。
离全市统考还有一段时间,全年级大多数学生在一开始的紧张氛围后,开始逐渐懈怠,为此,早上升旗时全年级组又开了一次大会,鼓舞表扬。
全年级都在冷风里站了大半个小时,回来后一个个都冻得如同雪人。
鹿行吟照常没去,只是坐在课桌前写题。
他已经不发烧了,体温查了很正常,但是今天做题,他仍然一阵一阵地犯头晕。
同班还有一个请假的学生,她发觉鹿行吟脸色不对:你不舒服吗?感冒还没好?
好了,应该是。鹿行吟努力对她笑了笑,头还有点晕。
感冒是这样。女生说,我每次感冒前就是头疼,要是在发烧之前治好了,就不会弄得很严重。你身体真的不好哇,感觉你请好多次假了,不过请假也不耽误你成绩这么好。
鹿行吟勉强笑了笑,笑完后又愣了愣。
他起身去了隔壁的竞赛小黑屋,拿出手机,在手机备忘录中找到一个联系人:q省市里医院脑科-邵医生
他看了看时间,上午九点半。
那边很快接通了:喂,您好?
邵医生您好。鹿行吟说,我是鹿行吟,就是脑静脉血管瘤那个,冬桐市的。
哦哦是你啊,我记得的你,位置凶险难做手术的那个,之前是你奶奶陪着过来检查的对吧?邵医生问道,你最近怎么样?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有情况,尽管问。
鹿行吟说:没有其他情况,也一直开的中药吃增强抵抗力,舒心活血的药物。就是最近有时会头晕,以前不会这样的。
头晕吗?邵医生在那边顿了顿,你放心哈,这个是这个病导致的正常现象,本身血流慢造成的,如果是突然出现这个情况,你还是让家长带你过来再检查一下,看看血管瘤是否有变大,越大越危险,哪怕位置不好
那么,我还能活多久?鹿行吟想了想,轻轻问了一个数字,六年可以吗?再有两年,我就能考上大学了,上了大学,可能还有时间挣一点钱给家里。这件事请您为我保密,我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不能受刺激。
这个说不好的,行吟,你是聪明孩子,当初也跟你说过,脑血管瘤这种东西就是定时炸。弹,你说不清它哪一天会突然破裂引发脑出血死亡,但是你也说不清它会不会一直没事。医生说,问世间这个意义不大,积极治疗吧,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检查?
我现在在s省,回来可能要花一段时间。鹿行吟轻轻说,谢谢您了。
回到教室时,其他人刚下操,陆陆续续地回到教室,准备接下来的课程。
这群孩子都冻得慌,一窝蜂地去抢饮水机的开水,呼啦啦一下子排满了。
鹿行吟看了看前面的人,下意识地想找自己的水杯,但是却发现不见了。
顾放为从后门进来,看他在找杯子,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灌满热水的鲸鱼水杯放在了他桌上,随后深藏功与名,什么都不说,回到了座位上。
卧槽,校花你哪来的热水?挤都挤不上,你在别班偷的吗?陈圆圆不可思议地问道。还是办公室打的?
都不是,我跑了一趟科技楼,没人抢,水都是热的。顾放为说。下去的时候顺手就把杯子带上了。
陈圆圆心动了:校花你下次也帮我打水呗?
想都别想。顾放为看着鹿行吟说,你又不是小计算器。
鹿行吟捧着鲸鱼水杯,往后看了一眼,正巧看见顾放为大大方方地抬起眼,桃花眼底带着一点孩子气的骄傲,与他惯常的散漫风流。
除了打水,还有打饭、交作业、买饮料、吃零食。所有事情几乎都不用鹿行吟再动手,顾放为一切都给他安排好了。
所有人渐渐都发现了他的不正常。
顾神,你是不是欠小鹿钱了?
竞赛司令部,顾放为把他们所有人份的试管拿去洗的时候,连易清扬都瞪大了眼睛。
顾放为不答话,他看了看时间,声音平静:还有五个小时。
什么五个小时?周围人面面相觑。
门推开了,顾放为拎着一筐实验器具走了出去。
鹿行吟视线追着他,随后低下头,轻轻说:不知道呀。
离他们约定的三天冷静期,还有五个小时。
晚上下课,鹿行吟回到宿舍。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时,鹿行吟起身关上门,轻轻拧了一下反锁。
随后长出一口气。
他如常洗漱、换衣、熄灯,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来来去去,没有桃花眼的艳丽少年,反而觉得心底有一点微微的放松。
片刻后,把手被人从门外拧了拧,没拧动,随后没声音了。
他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将死之人需要的或许并不是恋爱,只是一次完全投入的爱,一旦对方真的有所回应,反而可能不是他应该能有的了。他亲手为自己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就此彻底与冬桐市静如流水、稳如齿轮贴合的习惯分离。
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偏了太久。
阳台上传来响动,隔断门被人哗地打开了。
为什么把门锁了,小计算器?顾放为带着一身寒气走进门,眉眼几乎结霜,却还带着笑,又要男朋友爬窗上来,啊?
鹿行吟坐在床上,呆愣楞地看着他。
三天,我没反悔,我想好了。顾放为走过来坐下,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开不开心?我就要当你男朋友。
嗯?怎么了?你说说话?顾放为看他一动不动,又好气又好笑,跟哥哥谈恋爱,就是这么恐怖的一件事吗?还把门锁了,反悔的是你不是我吧?
鹿行吟还是不说话,他看了顾放为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没有。
他声音中有一点微微的凝涩。
我真的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