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缺钱,有的是办法挣钱,打工兼职,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你的才能不是用在这些事上的,你想走捷径,但世界是公平的,永远有人在为此付出代价。顾放为的声音有点冷,你可能不知道代价,但是我,两年前就知道了,代价是人命。
失望两个字如同最锐利的针,刺穿了心脏,让人浑身一痛。
鹿行吟低声说:哥哥,对不起。
去申诉,我在青墨等你。顾放为的语气硬邦邦的,我等你来,还有下个月的金秋营报名。我们两个要好好地谈一下了,你觉得呢?
鹿行吟抬起手擦了擦眼睛:对不起。我现在没法回来。我拿了那笔钱,不申诉,就这样吧。
霍思风顾放为显然被他气到了,在电话另一头大叫起来,这就是你的态度?
鹿行吟只是重复:我现在没法回来,就这样吧,我不是霍思风,我的名字叫鹿行吟。
是奶奶请隔壁教书先生起的名字,那个生长在小城市中的普通少年。
钱能衡量多少事?
如果他有钱,如果他运气好一点,如果他有那么一点清高骨气,是否如今的一切,都能拥有什么改变?
如果这样努力、卑微地生活过,依然无法存留现在的一切,那么他从小到大又是为什么忍耐这一切?
冬桐市的街道办门口,外边挂着白花,大人一个接一个层层叠叠,围得水泄不通,见到鹿行吟来了之后,都轻轻叹气。
雨中,居委会阿姨为他递上一枚黑纱:这里只有你能为老人家戴孝了。先这样戴着,啊,进去看过你奶奶,之后的事情,我们都会帮着你。
第101章
行吟,我先跟你说,你好好听着,这些事我们都帮你操持。居委会大娘扶着他肩膀,是意外,谁都想不到,老人岁数也大了,走之前没吃什么苦,你去见见她最后一面吧。
灵堂就设在街道办,空置几个商铺挂上了白布,外边路上挂着几个花圈,白色,像羽毛或雪,在布满烟尘空气中轻轻摇动。
老人家穷是穷,但是大家都很敬重她,她做衣服,缝鞋底,冬桐市这么多三四十岁人,哪个没穿过你奶奶缝鞋垫?大娘说,这些都是别人送来。鹿奶奶只有你一个亲孙子,守孝,扶灵,都要你办,正好你也国庆放假,不耽误你上学你家人没来吗?
大娘注意到这个情况,问他。
鹿行吟没有回答。
他浑身都像是灌了铅,感觉不到温度,感觉不到声音,世界仿佛在这一刹那凝固。
他视线跟着灵堂往里看,看见了漆黑、打开棺木,夏日,里边开着极低冷气存放着,鹿奶奶躺在那里,面容和平常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同,只是有些灰败。
只是不能说话,不能动,不能用那一双教会他为人处世,教会他成长眼睛,安和地再看向他,如同看穿一切。
那种虚幻感再次向鹿行吟袭来,他定在了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一刹那,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情绪波动,如同看见只是一尊石雕、一张相片,以前什么都没有变,他记得鹿奶奶上次接电话时声调,记得从冬桐市发来厚厚邮包为什么他们却说,鹿奶奶已经故去了?
而他仅仅是错过了二十分钟电话。
鹿行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居委会大娘又叹了口气,推着他往外边走:去磕个头,烧点纸钱吧,你奶奶也没说什么,没留什么东西,后边等事情办好了,你回屋里收拾收拾,该烧烧了。那个小房子小院子也不值钱,你看看到时候是租出去还是就那样放着。
鹿行吟甚至忘了问为什么,他像个木头一样,被拉到灵位前跪下,扣头,换上厚厚白孝,在夏日里闷出一层薄汗。外边乐班吹吹打打,唢呐声很刺耳,大人们有事要做,也见惯了老人生死来去,做百事宴席厨子们在灵堂外扎了帐篷烹煮饭菜,抽着烟聊天。
小地方还存留着这些旧日习惯,老人去世行土葬,白事宴请三天宾客,停尸三天后下葬。
没吃什么苦,就是之前老病发了,老人家身体不协调,下楼时摔了一跤,当时就不行了,发现时候就跟睡着了一样。
老人家是这样,你别说,上了年纪人,对这些都是有预感,前几天鹿奶奶过来问保险事情,说万一自己哪天死了,要核实一下受益人是不是小行吟,没想到这没过几天就
谁说不是呢,隔壁街老李家叔叔,死前那几天就一直在说,今年自己是要死了,要看好阴宅,家产怎么分,儿女都说老人家没事不提这些事,晦气,但是还真就
没有人哭,鹿奶奶算高寿,是喜丧,整个灵堂大人都各有各事做,唯独鹿行吟一人失魂落魄,如同全部灵魂都被抽离。
他一滴眼泪都没掉。
小行吟,你休息一下吧,守夜也是要睡一睡,我们轮换着守就是。
手机在旁边振动,居委会大娘看了一眼,联系人页面显示妈妈。
她想起了那个消失在平常中豪门惊天传闻,有一点敬畏地给他将手机拿过来:行吟,你电话响了,你过来事,家里人知道吗?
没关系。鹿行吟声音沙哑。
他没有接。
电话一轮一轮响起来,他都没有接,只是用尽最后力气给陈冲发了个短信:老师对不起,省队我不去了。
又给谢甜打了电话,提前请了事假,国庆不一定能成功回去。
他翻到短信页面,点进顾放为短信页面,指尖停留了一会儿。
我对你很失望。
五万块,不值得。
他放下了手机。
他不接电话。
S市,顾放为检查着所有要填资料,对叶宴说,阿姨,申诉可以家长代为申诉,但是金秋营报名必须他本人提交资料,没剩几天了,我再打给他试试看。省代表队是他一直努力目标,不能就这么放弃,他才华配得上更好前途。
叶宴看着他,叹了口气:让他冷静几天吧?你这个当哥哥,也费心了。
不是。顾放为低声说,我太太生气了,情绪没控制住,没听清他说什么,好像他奶奶那边出了什么事。他给奶奶买了个报警手表,上次其实就报警过一次,是高血压发作,这次应该也没问题。总而言之,他事能申诉最好。
叶宴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小顾,这些事,你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为思风做些什么。
阿姨。顾放为站起来,凝视着她眼睛,霍思风很努力,很爱学习,他为这个竞赛没日没夜准备了一年时间,每天五个小时都睡不满,他自己身体也不好。
叶宴心里一痛,避开他视线。
顾放为接着说:您不要苛责他,他不善于表达,也肯吃苦,但是他什么都不说,不代表不需要糖吃。请您一定要爱惜他,思笃思烈是你儿女,思风也是。
我知道。叶宴勉强笑了笑,你对他好,我们都看在眼里。我是他妈妈,我一定也会保护他。
大门关上,顾放为走到阳台上,一遍一遍地拨打着那个烂熟于心、在无数个夜晚带给他甜蜜与心跳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已为您开启语音留言服务。
小计算器对不起,哥哥听到你作弊事有点激动,一时情绪上头,奶奶没事吗?申诉事你不用管,哥哥看了,可以家人帮忙申诉这些你都不用管,我帮你填,我帮你办,叶阿姨也过来弄好了。你现在那边照顾好奶奶,这边事情办完了,我去冬桐市接你,好不好?别生哥哥气。
你收钱,哥哥给你补,你退回去,我们申诉,你放心,后果不会很严重,不影响你进省队和以后签约。
gu903();金秋营报名就在这几天了,必须本人报名,材料要你自己来学校教务处打印档案和证明盖章,还涉及一个你小学、初中资料填报,也就是在冬桐市,你什么时候回来?要是你听到这条消息,等你奶奶那边忙完了,你顺便就把资料弄好了带过来,或者我陪你去办,好不好?还有三天时间,你收到回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