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空气不通畅，林瑶闻着众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味儿受不了，就到院子里走走。走着走着，听到一个办公室里传来争吵声。

有人把桌子拍得砰砰响：“王主任，你们到底塞进来多少关系户，给我招真正手艺好的，你们到底咋回事，企业效益越来越差，你们负的了责吗？”

“你看看你招来的人打的家具，手艺差，款式还老旧，咱家具厂的家具都不好卖，再这样下去，我们厂要并进二厂了。我是负责生产的副厂长，到时候责任都在我身上。”

听到款式老旧的字眼，林瑶竖起小耳朵，假装在外面散步，留神听着。

被他叫做王主任的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无奈解释说：“刘副厂长，我是人事处主任，可各关系户都要塞人进来，我也做不了主。”

林瑶听他们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最后刘副厂长说：“这最后一个名额，你们内定了没有，我告诉你，这个名额，你们谁都拿不走，我要自己找手艺最好的木匠。”说完，拂袖转身走出人事处主任的办公室。

林瑶短暂思索了一下，这个刘副厂长看来良心未泯，还是想把家具厂的效益提上去的，他说找手艺最好的木匠，那这个人不就是林得山吗，林瑶不再犹豫，朝着刘副厂长的背影小跑过去。

“刘副厂长。”林瑶喊，声音清甜。

刘副厂长回头，看到一个长相乖巧、穿着体面的小姑娘甜甜地朝他笑，气都消了几分，很温和地问：“你是谁的闺女？你家人呢？”

林瑶说：“我是陪我爸招工来的，我爸他十几岁起就开始干木匠，手艺特别好。”她及时把手里的图纸递过去，“这些图纸上的家具他都会打制。”

刘副厂长迟疑地接过林瑶手中的纸，一张张翻看，翻看到第四张，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要提高厂子效益，想压二厂一头，现有家具不好卖，只能设计一些新款家具，可一直没做出来，林瑶给的这些设计图简直就是及时雨。

他继续往后翻，拿着图纸的手微微发颤，声音也难以掩饰的激动，问：“这些图纸谁画的？”

林瑶说：“我和我爸一起商量的款式，我画，我爸会打制。”

刘副厂长激动万分，说：“你爸在哪，我想见见他。”如果这个人真有能力，那他一定把人招进家具厂来。

另外一边，别的木匠听说不招工了，气哼哼地往外走，边走边骂，特么的，又被糊弄了。林得山怕林瑶找不到他，就站在屋子外面等，他完全不知道闺女已经去给他谈工作了，一会儿见闺女小跑过来说：“爸，刘副厂长要见你。”

第88章正式职工

林得山本来觉得招不上工在意料之中,想带闺女回去，听说工厂领导想见他，满脸疑惑：“刘副厂长？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为啥要见我？”

林瑶简洁地跟他说了情况：“刚才我在外面随意走动，看到刘副厂长,我把那些家具图纸给刘副厂长看，刘副厂长正想设计点新样式的家具,对图纸很感兴趣。我还跟他说你是多年的老木匠,手艺特别好，刘副厂长正想找个有真本领的木匠,听我这样说就想见见你。”

林得山搓了搓手，有点紧张：“这么大的领导要见我,我该怎么跟他说？”

林瑶了解林得山，本来手艺挺好的一个人,就是谦虚到了骨子里，本来能力有九分,能被他谦虚地说成五分，可这得分场合啊,刘副厂长要见他就相当于面试,面试的时候一般人都吹着说，哪还能谦虚。

林瑶压低声音说：“爸,刘副厂长是个正直的人，就想找个手艺好，能力强的，你自己什么样就怎么说，拣好听的说,说自己都会啥，展现自己的优势，千万别在领导面前谦虚，你想想，十里八村的木匠都不如你，你得有自信。”

林得山挺直了脊背，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说：“好，我挑好听的说。”

父女二人走到刘副厂长办公室，敲门，听到里面人喊进来，林瑶推开门，把林得山引了进去，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介绍说：“刘副厂长，这是我爸林得山。”

刘副厂长正在给一份文件签字，签完名字，合上文件，扣上钢笔笔帽，靠在椅背上，打量林得山。人看上去挺厚道沉稳，就是不知道水平怎么样。

他很温和地对林瑶说：“小姑娘，你先去别的屋子等，我单独跟你爸说话。”这姑娘一看就机灵会说话，他要单独跟木匠聊，省着被这能说会道儿的小姑娘影响了判断。

说完，又对正在收拾文件的下属说：“小李，带小姑娘去别的地方玩。”接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林同志，坐下聊。”

看林得山恭敬不如从命的坐在椅子上，林瑶用眼神给他鼓励：“爸，我到外面等你。”说完，手握成拳，举起手臂，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林得山对着闺女笑，原本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

刘副厂长看到父女的温馨互动，紧绷着的战斗脸也难得的柔和下来。

小李把林瑶又带回来刚才呆过的那间空会议室，给她倒了杯水，又拿了几本小人书给她看。林瑶感谢过她，就在会议室安静地等着。

结果等了一上午，林得山也没回来，难道是还在谈？这又不是商务谈判，能有那么多话说？

她走出会议室，来回溜达了几圈，见林得山还没回来，又拐回了会议室，翻着看了好几遍的小人书继续等。

她低头看着书，突然一股浓烈的香味飘了过来，小李端着一大盘子炖猪蹄走了进来，她把猪蹄和另外一只手拿着的杂合面饼子放到林瑶面前，笑咪咪地说：“你爸去试工了，得到下午才能完，这猪蹄是刘副厂长请你吃的，你运气好，正好赶上厂子改善伙食，平时伙食可没这么好。”

哦，怪不得这么长时间没回来。试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林得山做得比说得好，只要给他试工机会，他一定可以展示自己的真实水平。

林瑶看着盘子里堆得像小山尖一样的猪蹄，摸摸瘪瘪的肚子，感觉自己真是饿了，她邀请小李说：“姐，不用给我这么多，这么多我吃不了，你跟我一起吃吧。”

小李脸上笑开了花，这小姑娘有礼貌又懂事，越看越喜欢，怪不得刘副厂长都嘱咐要多给盛点，她连忙摆手：“我这就去食堂打饭，你自己吃吧，你还要长个呢。”

林瑶感受到小李的善意，就想跟她问问情况，于是说：“姐，我爸试工怎么样啊？”

小李笑着说：“你别担心，好像刘副厂长挺满意的，他正跟你爸一起吃饭呢。”

林瑶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事儿有门，她说：“姐，谢谢你。”

小李说：“谢我干啥，你先吃饭，一会儿有啥事去旁边办公室找我。”

等小李走后，林瑶终于显露吃货本色，对着猪蹄眼冒亮光。香喷喷的猪蹄就饼子慢慢吃，不知不觉把一大盘猪蹄吃了个精光。吃完后，她找了处自来水，把盘子筷子洗干净，又回到办公室继续等着。

下午三四点钟，林得山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一进门就说：“闺女，刘副厂长同意招我进厂，让我今天早点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就来报道，走，咱们先回家了。”

林瑶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中午小李跟她说完之后她就感觉要成，现在听林得山亲口说才彻底把心落回肚子里。

走在工厂里，两人默契地不说这件事，等出了家具厂林得山才说了一天的试工情况。

——

再说刘副厂长那边，觉得自己今天特别幸运，竟然真被他捡到一个人才。他们这个工厂比二厂早十年建立，却一直不如二厂干的好，在这样下去，县领导怪罪下来，说不定会把他给撤了。

现在他手里有了图纸，又得了手艺真正好的老师傅，让他感觉有了点希望，让老师傅带带厂里的年轻人，再推出几款新样式家具，说不定厂子真能起来。

等林得山走后，他立刻去找王主任，摆出领导的架势，说：“这个招工名额我已经定下来了，十里八村有口皆碑的老木匠，他叫林得山，比你们之前招的人强上一百倍，明天你给他办进厂手续，谁要是眼馋这个名额，或者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王主任其实也不想都招一些关系户，只是身不由己。他知道刘副厂长为人正派，对他非常尊重，他说：“刘副厂长，你定的，别人也不敢有意见，万一有人来找，我就给挡了，然后跟你报备。你放心吧，明天我就给他办手续。”

——

父女俩绕路到菜市场称了三斤猪肉和两根大棒骨才往家走，知道林瑶不爱吃肥肉，林得山特意让售货员割的瘦肉多些。闺女最近在疯狂长个，一个月能长一公分还多，得把营养给她补足。

苗玉兰看到说说笑笑的父女俩，再看到林得山手里的东西，就知道有好事儿，可她还是不敢相信，接过肉问：“招工成了？”

林得山说：“成了，明天去报道，说好了工资三十八块，这是普通职工的最高工资了，我都没想到刚进去就能给这么多。每个月还发各种票，以后咱家用票不用再去黑市买，白花冤枉钱。”

苗玉兰说：“这次运气真是好，以前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林得山摇头说：“啥运气啊，都是咱闺女画的图纸，刘副厂长看了图纸觉得好，我才有机会试工，试完工就被留下了。”

苗玉兰把林瑶一顿猛夸，把自己小闺女都要夸上天了。

她喊林环：“大闺女，你爸要当正式工了，以后咱家不用花你的工资了，你的工资攒着给你当嫁妆。”

林环正缝补衣裳呢，听到嫁妆两个字，脸红了，走出屋，接过苗玉兰手里的肉和大棒骨：“你们想吃啥啊？”

林瑶说：“姐，吃包子吧，我跟你一块去做包子。”这肉七分瘦三分肥做包子最好。

铁蛋正在写作业，从屋里跑出来：“包子？有包子吃？”

林环敲了下他的脑袋，嗔怪说：“就知道吃，我这就去做。”

姐妹来进了厨房，先把大棒骨不放调料熬高汤。接着揉面，林瑶说：“不是面粉不好，富强粉做成的面团要揉很多遍，做出来的包子才白，要不就显黑。”这个让面食更白的小妙招是她在手上的菜谱上看到的。

等把肉馅剁成细细的肉糜，林瑶在一边指挥，林环往肉馅里搅入不少浓白的猪骨汤，这样做出来的包子馅口感嫩、汤汁多。再切一把雪白碧绿的小葱放进去，肉馅粉中带绿，看着都好看。

包的时候，林瑶让林环练习包十八个褶的包子，林环手巧，等包到最后一个，包子的外形已经相当完美，褶皱均匀，像花一样。

包子满满蒸了一大锅，皮不薄不厚，细白松软，包裹着粉色的肉丸，味道竟然不比张胜利做的包子差。

家人个个吃的肚子溜圆，说不出的满足。

接下来的日子就过得快了，林得山顺利地进入家具厂上班，成了发工资发粮票的正式工。林卫国给他淘换了一辆二手自行车，这样他每天早晚往返县城就方便得多。

雨水还是多，但都没有延续多长时间，直到一场雨时断时续下了白天一整天，到天擦黑时候，林瑶彻底坐不住了，书里说泥石流发生的时间是在人们的睡梦中，难道是今晚？

她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眼看着雨停歇下来，走出院子，四处张望，突然看到一只有着漂亮的黄、黑、白斑纹皮毛，威风凛凛的大老虎朝她跑了过来，那不是小威吗？它怎么下山了？

第89章泥石流

“小威。”林瑶喊,惊喜中夹杂着不安，若无特殊情况，小威不会下山来找她。

小威冲到她面前,及时止步。它的毛已经湿透,抖动身体，水珠四处飞溅。小威在她的腿边蹭了两下,还没等林瑶有所表示，就又嗖地跑了出去。林瑶明白它的意思,它是在带路,要带她去某个地方，林瑶打着手电筒跟了出去。

雨陆陆续续地下,乌云压顶，才六点钟天就黑了,外面并没有人，不会发现小威。

老虎速度极快,林瑶奋力跟上，一人一虎跑到某处山脚下停下,路程并不太远，但因为跑的快,林瑶累得气喘嘘嘘。

她弯着腰,腿微弯着，两手撑在膝盖,慢慢把气息调匀，问：“小威，你叫我出来，是告诉我要发生泥石流吗？”说着，伸出手指着右前方。

小威本来焦躁不安,围着她打转，大爪子把地上的湿泥踩的稀巴烂，看到林瑶朝着右前方指，这才平静下来，在原地站定，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大大的虎眼睁得滚圆，虎头点了几下，又吼叫了一声。

动物往往有特别的判断方法，比人类提前知晓灾害要发生，小威的意思就是这个方向要发生情况，不会是地震，不会是山火，只能是泥石流。林瑶安抚地摸了一把虎毛，说：“我知道了。”

好家伙，上次摸它虎毛像刷子毛一样，这次摸着就像钢针一样扎手。林瑶搓了搓手，拿手电筒朝前面照，光线吞没在黑暗里照不了多远，但她方位感好，黑暗并不妨碍她做出判断。

小威看向的方向恰好就是深山湖泊的方向，于立松曾经告诉过她这地方容易发生泥石流。大山在北方，从北到南有一定坡度，如果泥石流从这里下山，会波及到双龙生产队、下石河生产队以及在两个生产队南边的生产队。这跟书里写的对的上，四个生产队受灾。

而泥石流并没有波及到四个生产队的全部，躲避的话，双龙生产队的社员往西躲，下石河生产队的社员往东躲，另外两个生产队也是往东西躲，肯定能躲过这场灾害。

短短三十秒，林瑶已经做好判断，她要去告诉陈爱民通知大家躲避。她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无法百分百保证泥石流会发生。如果泥石流发生，部分社员捡回了一条命，但要是泥石流没发生，社员们在凄风苦雨中白白呆一宿，肯定要落埋怨，林瑶不会在意这些，她尽了力问心无愧。

“小威，走。”林瑶转身就往家跑。小威特意放慢了速度，跟在她身边。

等跑到家门口，林瑶瞅了一眼小威，不知道它藏到哪里去了。她大喊：“爸、妈，快，要发生泥石流了，赶紧往村子西边躲。”他们家的新房就在生产队西边，泥石流应该不会波及到他家，但还是躲一躲稳妥。

林得山和苗玉兰都迎了出来，林瑶也跑进了院子，苗玉兰说：“你说啥，泥石流？你咋知道的？”

gu903();林瑶大口大口呼吸，来不及解释太多，说：“最近总下雨，容易发生泥石流，我看到动物跑下山了。”她不会说出小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