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儿用力点了下头,护送着柳娡上了马车。
齐妈妈不安的坐在马车里,时不时张望外边看看人来了没有。
“王姬,老奴觉得,这些人分明就是针对您而来的呀!”
柳娡冷哼:“你说得没错,确实是针对我而来。”
齐妈妈:“那虞二姑娘应该没事,您不用担心。”
柳娡:“如果是我,为了掩盖罪证和目标,便会无差别都杀掉,以此混肴视听。”
齐妈妈狠抽了口气:“虞二姑娘不会已经……”毕竟冬青都去了那么久。
柳娡:“希望冬青能来得及。”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冬青终于回来了,他怀里抱着虞菁菁,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
柳娡大惊:“她受伤了?”
冬青脸色冷冽:“那几个杀手死了五个,缉拿了三个,可惜当场便服毒自尽了。虞二姑娘失血严重,最好尽快回府。”
马车行得很快,柳娡翩跹得有些难受,但没有作声。
直到回了王府,冬青赶紧关人叫来了大夫。
这事儿会很快惊动谢无量,一旦盘问起来,那么富贵儿与阿蔓乔装在京中的事情就会败露。
柳娡守在了虞菁菁屋内,大夫与嬷嬷正在屋里伺候着,说是伤情不太严重,就是失血过多。
“冬青,今天的事情……”
冬青猛然抬眸看向柳娡:“我会如实禀明王爷。”
柳娡抽了口气儿道:“你不能如实禀告。”
冬青浓眉紧蹙:“王姬这是在为难属下。”
柳娡:“如果你真的把王爷当成兄弟或者朋友,你就不应该告诉他。我留在这里,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是阻力。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冬青:“所以,你一直在谋划着要离开?”
柳娡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压低着嗓音道:“就算我不自己离开,也总有一天,会被眼前的时局被动做出选择,到那时,可不会像现在这样,能保全一些东西了。”
冬青默了下来。
柳娡:“王爷很相信你,这些年你对王爷也很忠诚,等他坐上那个位置,你便是他最得力的帮手。冬青,有时候当他自己不能做出正确或有利的决择时,你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断。”
“我会好好想想,这件事情,要不要如实禀报。”
柳娡失笑:“你能考虑利弊,我便放心了。”
说罢,柳娡起身,瞧了眼屋内。
“我想虞二姑娘应该很快能醒来,我便不打扰你们了。”柳娡转身走了两步,似是想到什么,回头对冬青说道:“她心里有你的,如果你也喜欢虞二姑娘,就不应该继续逃避下去。”
冬青做了个深呼吸,目送着柳娡走远的身影,才吁了口气。
柳娡太聪明,把一切看得很透彻,这样的女人,竟让他也有些压迫感。
她已经笃定,他会帮她瞒下来。
果真,谢无量很快闻迅赶了回来。
率先去了柳娡的屋内,见她无碍,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你便尽量不要出府了,有什么要办的,只管叫下人去办便成。”
“嗯。”柳娡若有所思的饮着茶,一边察颜观色。
见她似乎心绪不宁,谢无量坐到了她的身边,试探的问道:“在想什么?”
柳娡低垂着眉眼,说道:“我在想虞二姑娘,没想到会连累她。”
“我听冬青说,你们被人追杀,我以为是太子那边的人。但似乎又没有那么简单。”
谢无量果然很敏锐。
“他们派的人数不多,就八个,五个冲我来,有三个去击杀虞二姑娘。”
谢无量拳头紧扣,眸光一片阴鸷。
“这件事情,你不要再管了,本王会处理干净。”
见他要走,柳娡一把拉住了他。
“无量!”
谢无量猛的回头看向她,瞬间冰冷的双眸如三月化开的春水,温存极了。
“这些时间,可不可以多陪陪我?”
谢无量讶然:“娡儿?”
柳娡:“我知道你很忙,你若是没有……”
“我不是很忙。”谢无量很快答应了下来,“我很高兴,你会放下所有的芥蒂,愿意接受我。”
“纵儿……”提到孩子,柳娡心口一阵刺痛:“他怎么样了?”
“纵儿很听话,这些时日我请了先生来府里教他读书习字,他很认真。”
“哦……”柳娡顿了顿,又问道:“他还会问我吗?”
谢无量默了会儿,如实答道:“孩子很敏感,已经不怎么问起娘亲为何不来看他。相比以前,也沉默寡言了许多。”
第86章
听罢,柳娡眼眶顿时泛了红。
“娡儿,我知道,你明明是很爱纵儿的,如果是因为我而牵怒孩子,这样对孩子也不公平。”
想来也没有多少时间陪纵儿了。
柳娡忍住心底的酸涩,笑容浅淡,“也是,好久没有见到纵儿了。”
谢无量面上一喜:“我这便让王嬷嬷将纵儿给你带过来。”
纵儿也许久没有见到娘亲,竟是生疏了不少,下意识往父亲身后藏了下。
柳娡朝他递出手,孩子犹豫了一会儿,纯真的天性展露无遗,似乎之前种种都不存在,眼前只有娘亲对他的笑容,才是最暖的。
“娘亲!”
纵儿委屈巴巴的瘪着嘴扑进了柳娡怀里。
柳娡微颤着手,轻抚着他柔软的发丝,道了声:“对不起纵儿,都是娘亲不好,这半年来忽略了你。”
纵儿黏在娘亲身上,便不愿离开了。
仰着可爱的小脸,满是担忧:“娘亲不会不要纵儿吗?”
柳娡揉捏着他似白面团的小脸:“娘亲怎么可能会不要纵儿呢?你是娘亲最疼爱的小宝贝。”
“娘亲!”纵儿往她往里蹭了蹭,又问:“小弟弟出生了,娘亲不会不喜欢纵儿的吧?”
“谁告诉你,会是小弟弟?”
“唔……”纵儿小包子脸满是严肃:“他们都说,会是小弟弟。”
“或许,会是个小妹妹,不管是小妹妹还是小弟弟,娘亲对纵儿的爱都是独一无二的,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少爱纵儿一分。”
小家伙终于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原来娘亲是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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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明仁帝四十五年,先帝薨逝,京中一夕巨变。
□□羽歼灭,安荣王大众所归,登基新皇之位。
北明大殿上,安荣王一身染血的战甲还来不及换,看着跪在殿外黑压压的一片,竟没有多少欢喜。
程征与永宁王随行在侧,等待新帝旨意。
安荣王拭去刀上的血,沉声道:“废太子先关押至天衡殿,派人看守好。我要回王府一趟。”
“现在??”永宁王谢长安不解:“现在正是人心动荡时期,您需要做的是安抚朝臣,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非得……”
“二哥。”
永宁王一惊,退后了数步做了个揖:“陛下请吩咐。”
安荣王不由失笑:“余下的先交给你了,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的。”
“啊??”谢长安瞪着眼:“不是……此事不能如此草率,您是新皇!”
“不用多说了。”说着,谢无量扭头看向一旁的程征将军。
程征单膝跪地,抱拳:“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会护永宁王,处理好余下的事。”
安荣王一把将程征拉起,冲他笑了笑,毫不留恋的转身走出了这权利的大殿,骑马朝王府飞奔而去。
今天,纵儿依旧如往常一般去书房听先生授课。
主院偏厅的女使进进出出,那一盆盆的血水,看着让人怵目惊心。
谢无量站在院内久久,感觉有些天旋地转,强烈的不安感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从未有过的惊慌让他差点失控,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过其中一个稳婆,声音微颤的问道:“人呢?孩子呢?”
那稳婆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其他女使也一并跪地不起,连大气都不敢喘。
“朕问你王姬如何了?!”
“王,陛,陛下饶命!陛下息怒!!”稳婆磕着头,才哭着道:“小,小公主一出生就没气儿了,已……已经埋了。王姬她……她大出血……”
谢无量正在冲进去,只见门口守着的女使和老嬷嬷将他拦了下来。
“陛下,陛下不可啊!这里污浊,有损您的尊贵,您……”
“滚开!”谢无量剥开阻挠的女使和老嬷嬷,大步冲进了室内。
浓郁的血腥味儿,让人窒息。
垂下的床缦都染成了鲜红,大夫与女使们跪在地上细细哽咽着,更多的或是害怕受到牵连与责罚。
谢无量双眼绯红,身体仿佛在那一瞬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颤声道:“都出去。”
待所有人都安静退出去后,谢无量举起沉重的手臂,撩开了染红的床缦,只见她双目紧闭,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似乎只是睡着了。
他缓缓坐到了床边,像是唠嗑着家常,独自一人低呐着:“为什么没有等我回来?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是不是你不愿意听我说了,所以趁我不在悄悄逃走了?”
“其实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你只相信你自己。”
语毕,他哽咽出声,用力的将还有余温的她紧拥入怀中,泪如雨下。
“我为什么要去赌这一半的可能?我们有纵儿就够了,我根本不在乎……”
谢无量悲绝得几不成声,满是自我厌弃,“或许你是对的,我不该带你回来,我不该强求你跟我在一起,如果我没有强迫你跟我回来,你就会好好的。”
“哪怕是隔着千山万水,哪怕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至少是好好的活着。”
“其实你爱不爱我也不重要了,说到底,是我负了你。是我一厢情愿安排这一切,让你等我。”
……
先皇下葬皇陵后,新皇登基该是举国同庆的事情,皇家却发了丧,举国衣悼。
皇太妃气愤填膺冲进灵堂,却见北明的新帝为了一个低贱的女子守丧礼,当即顾不得体面,上前想要拉过新帝。
冬青见状提剑拦下,“太妃娘娘请回吧,陛下不想见任何人。”
皇太妃怒斥:“谢无量,你是不是疯了?!你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守丧,你可是北明的新皇啊!她配吗?她也不怕再世投胎折了自个儿的福份!!”
谢无量眸光轻颤,烧掉了手里的纸币,缓缓起身走到了虞太妃面前。
面对他冷峻无情的面容,虞太妃嚣张的气焰削弱了许多。
冬青这才沉默地退到了谢无量身边。
“以前,我是安荣王,有许多不得己。如今我是北明的帝王,你还想命令朕做什么?”
虞太妃踉跄了两步,方才站稳身子。
“本宫都是为了你好!”
“母妃,您也不再年轻了,如今时局不再是当年,朝堂与后宫的事务,还是少管为好,您和太后娘娘,也该颐养天年了!”
虞太妃一口气提上来,没能咽下去。
“正是因为你是北明的帝王,所以才更加不能胡来!”
“是吗?”谢无量嘲讽笑了声:“有人为天下百姓做了明君,有人为了一己私念做了昏君,于我而言,明君也好,昏君也罢,这至高的权利却是无法摆脱的枷锁。”
“你……”
“母妃不是为了我好,因为你从来都不在乎我这个儿子要什么不要什么;你只是为了自己好,我也不是你的儿子,我只是你争权夺利的工具。可是你该知道,权利是一把双刃剑,能伤人也能伤己。”
说罢,谢无量甩袖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送虞太妃回去!”
宫人进来,强行送虞太妃离开了灵堂。
此时外边有人进来禀报:“陛下,人……带来了,正在殿外候着呢。”
谢无量抽了口气,沉声道:“请他进来。”
“诺。”
等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六旬老者,佝偻着背,发丝花白,与一般粗野老汉相去无多。
他颤颤巍巍着身子,跪下行了礼。
“罪民叩见陛下!”
谢无量看他的神情颇为复杂,竟亲自上前扶起了老者。
“老师,别来无恙。”
柳怀卿猛的抬头瞧去,却又震慑于天威,慌忙低下了头。
谁曾想当年那位好武又行为出格的三殿下,会长成如今这般庄重威严的模样?
柳怀卿轻叹,世事无常哪!
“老师也不过五十之年,竟已这般沧桑。看来那南蛮之地,确实苦不堪言。”
柳怀卿不在意笑笑,这些年的遭遇,早已将他那身傲骨都磨得一干二净了。
“罪民也已是花甲之年,老了!早已不是当年了。”
说罢,柳怀卿瞥见了谢无量身后的那口棺材,来京的路途中,就有听闻,这位新帝是位痴情种,竟为了一个身份卑贱,来路不明的女子,不顾礼教一意孤行。
看来,这传闻是真的。
谢无量轻轻道了句:“老师也去送一程吧。”
柳怀卿一脸难色,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道了句:“陛下,罪民无德,您要如何排遣罪民都无可厚非,罪民无话可说。可您……身份尊崇,罪民一路来时,听了不少传言,您刚登基,当以天下为重,切勿为了一个女子而不顾礼教啊!”
谢无量咽下苦涩:“那棺中之人,是老师的女儿,柳娡。”
柳怀卿瞪大着双眼,昏黄的眼珠顿时染上一层氤氲之气。
突然,柳怀卿窜起,顾不得什么礼教,扑到棺上嚎啕大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数着过往种种,“我的小玉子,是最乖最聪明最漂亮的小玉子,啊呜呜呜……”
gu903();眼看柳怀卿就要哭得背过气,谢无量叫人赐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