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波车流涌过来的时候,车内的气压终于低到极致。
711门口本来就是临时停车,劳斯莱斯这么一动不动,不久就有交警过来。
“纪先生?”武程出声提醒。
后座的男人神情未明,一言不发。
眼睁睁看着这么眨眼的功夫,一张罚单递进来,武程:“……”
也好,罚单都收了,可以多停一会儿了。
结果他刚这么想……
“走吧。”纪随淡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武程:“……”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吧?送点什么不好,非要送罚单?
“去A大吗?”武程问。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他老板这个恋爱谈得着实卑微。
纪随沉默了一会儿,漠然收回目光,车窗在一侧缓缓升起。
“不必,订张机票,去Q市。”
武程:“!”
完蛋,真的受伤了。
……
新官上任,例行会议,算是大家都正式而重新认识新领导了。
最近学院工作没什么需要强调的,唯一值得强调的就是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朱宏展特地交代了几名老师出题的事。
在A大,一般只有在一个方向举足轻重的导师才有资格出题,朱宏展叫到宋清漪的时候,宋清漪解释道:“院长,我外地还有实验,过两天就要离开了,时间上我怕来不及。”
朱宏展想了想,笑眯眯地表示:“没关系,不强求。只是我认为研究生选拔是大事,咱们大家都是过来人,都知道,硕士阶段才算是真正科研入门。我个人还是希望选拔出一些真正的人才,而不是通过一些捷径,和师兄师姐搞好关系,摸清楚咱们的出题套路,就为进来混个A大文凭的。相信诸位导师也不希望这种滥竽充数的学生混进自己的团队吧?”
老师们纷纷点头表示认可,宋清漪跟着笑眯眯地点头附和。
心里却有些难过。
从前周院长掌权的时候没觉得,现在他一走,那种一下子失去靠山的感觉实在太强烈了。
而这种感觉在会后,朱宏展单独找她谈话时达到了顶峰。
“你的实验没有国家资助,你自己呢也是年轻老师,还没有自己得力的团队,各方面进展想来会很困难吧。”
宋清漪头皮一紧,当即表示:“还好还好,没有困难。”
朱宏展笑着说:“你不用瞒我,你别忘了,我也是和你一个方向的,这里面的艰难,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虽然说你后来争取到了纪随的资助,但他毕竟只是个人,不是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这分量上就差了很多,之后对你发表学术成果也有不利。”
宋清漪看着他,朱宏展说:“我的意思是,我这边有基金支持,如果你愿意,欢迎你随时过来。当然你也不用担心成果会被我窃取哈哈哈,有点信心,你宋清漪的贡献,我想,目前国内还没有人敢窃取和取代。”
宋清漪立刻笑着表示:“朱院长言重了,我也没有这么小人之心吧。只是……”
她话锋一转,面不改色道:“只是我当初在接受纪随的资助时,曾经和他签了一份协议。”
“协议?”
“是的,协议的内容我不方便透漏……”不是,因为根本没有,现编不好编而已。
宋清漪似真似假地叹了一声:“总之资本家嘛,相信朱院长应该能理解的,可以说,他现在是我的老板,我自己做不了决定。”
“这么严重啊……”朱宏展扶了扶眼镜框,“那我也只能表示遗憾了。”
宋清漪站起身来,说了两句场面话,就要离开。
朱宏展颇为惜才地说:“如果你自己有强大的团队,当初基金能申请到,今天也不必受制于人。”
谁说不是呢?
所以,到底是谁害我没申请到基金的?
宋清漪笑着点点头,朱宏展又话锋一转:“出题的事你再考虑考虑,毕竟你是这个方向最前沿的研究学者,招的学生质量好了,对你自己将来的团队也有帮助。”
宋清漪微微沉吟了一下,点头答应:“好的,那我这两天给您。”
没办法,新院长上任,她总要给点面子,总不能这也拒绝,那也拒绝。
朱宏展满意地点点头,这时办公室门被敲了一下。
宋清漪转头,就见刘奕站在门口,霎时,一股血气蹭地涌上头顶。
刘奕拿了些材料过来,找朱宏展签字。宋清漪赖着没走,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刘奕要出国了,去C大交换。
宋清漪简直被震惊到了。
刘奕一离开,她立刻问朱宏展:“她要出国?”
朱宏展凝重地点点头:“周院长的事虽然过去了,但留她在这里终究影响不好,刚好她自己申请到了学校,走了也好。”
呵呵,是挺好的。
这么个祸害,终于可以送走了。
只是想想这么个祸害,竟然还能申请到C大这么好的学校……果然是人不要脸无敌。
宋清漪离开学院时已经是傍晚,天都快黑了,这么一折腾,也不知道男朋友生气得怎么样了。
宋清漪打开微信,他还是没回她消息。
她随手扒拉了下屏幕,望不到头的尽是她极力的解释,她自己看着那些解释都快要原谅自己了,可他就是一个字都不肯回她。
学院的人事变动,周院长的退场,朱宏展的下马威,本来就让她心里不好受了,再加上家里还有虎视眈眈的爸爸妈妈……宋清漪忽然觉得自己没有更多的力气再在男朋友那里吃闭门羹了。
她把打的几个字删掉,往家的方向走去。
让他自己生会儿气,明天气消点了再说吧。
她还不知道,此刻纪随已经在飞机上了。
飞往Q市的飞机,此刻正等着塔台的指令准备起飞。
纪随又一次打开手机,一整个下午,她都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他沉黑的眼底无数次闪过落寞。
武程偷看了一眼,立刻飞快地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偏偏后座的一对小情侣正蜜里调油,还在飞机上呢,两个人磨磨蹭蹭地都快缩到一个位子上去了。武程闭着眼睛,也觉得那男欢女爱的声音有点不堪入耳。
也不知他老板会不会触景生情。
小情侣正在为明天领证还是后天领证在那儿争。
只听女生一本正经地安排:“今晚回家带你见我爸妈,如果他们同意,我们就明天一早去领证儿,如果不同意,就后天一早。”
男生不同意:“为什么他们不同意,我们就要晚一天领证?”
女生:“笨,我要用一天说服他们啊。”
男生不耐:“他们本来就不喜欢我,你又何必浪费这一天时间?再说,我娶的是你,又不是你父母。依我看,我们不如现在下飞机,然后把你户口迁过来,在A城领证也行。”
女生笑嘻嘻地说:“他们是不喜欢你,可是我喜欢你啊,我这么喜欢你,自然想要你得到他们的认可。”
男生轻哼:“我不爱甜言蜜语,谢谢。”
“这不是甜言蜜语,这是每个女孩子都会有的情结。如果是认真对待一段感情呢,就想要得到亲人朋友的祝福,就算明知道要被父母反对、被父母骂,也会毫不畏缩地为了你和他们争取。如果我今天真的听你的话下了飞机,不带你去见我爸妈,那你才要小心了……”
“为什么?”
“因为我可能只是把你当成了pao友,遇见更好看的小鲜肉分分钟跟他们跑掉。”
“……”
空乘一走进头等舱,莫名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明明第二排小情侣打得火热,第一排气压却低得能将空气凝结成冰。
第一排的男人,冷隽的眉眼,紧绷的下巴,单单一个侧颜就气场十足。空乘常年服务头等舱,见过各种身份贵重的人,早已处变不惊,此刻却被一个侧颜撩得心如小鹿乱撞。
她正盯着男人看,冷不防对方忽然站起身来,转头看向她。
纪纪纪……随?
空乘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才没有当场露出花痴的样子。
“先,先生?”就是声音有点抖,“请问……”
“帮我换个位子。”纪随。
……
宋清漪第二天一早看到骆闪闪发的朋友圈,才知道纪随已经离开了A市。
一时间,她捏着手机,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怎么那么快就走了?
甚至都没和她说一声。
好歹和她说一声啊!
不是男女朋友吗?
还……是男女朋友吗?
想到最后一个问题,宋清漪心头“突”地跳了一下。
纪随依旧没有回她只言片语。
她知道,有种分手叫冷分手,就是纪随这样的,不回消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宋清漪一颗心沉到谷底。
又伤心又生气。
想到昨晚还为了他和父母争到大半夜,忽然觉得自己眼瞎。
昨晚她回家后,宋爸爸宋妈妈找她进行了语重心长的谈话。她原本也想着爸妈就要回家了,先敷衍过去,等过年的时候纪随退圈了,她再带他回去,徐徐图之。
结果爸爸话说得越来越难听,宋清漪一想到他黯然离开的样子,本来就内疚,再一个被刺激,就承认了和纪随的关系。
于是一家人争执到凌晨一两点才睡。
后来爸爸妈妈连夜改签了机票,她气得躺在床上,委屈得想哭,抱着电话想告诉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就睡了。
结果一早醒来……
……就这?
分手连和她堂堂正正说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宋清漪一怒之下把纪随拉黑了。
分就分!
擦擦眼角,又是一条好汉!
结果她眼角还没擦干,骆一凡就给她发了条消息过来。
这真是……撞枪口上了。
宋清漪想到他昨天的诅咒,气得连他发的什么都没看,直接一起拉黑。
一起拉黑!通通拉黑啊!
宋清漪边哭边将手机扔到一边。
骆一凡刚发了条消息过去,再发第二条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沉默了三秒,他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三米高。
护士长敲门进来,就见到男人一脸的喜不自胜,下意识愣了下,心说:年轻就是好啊,做了一整个晚上的手术,还这么精力旺盛。
“骆医生,这里您签下字。”
骆一凡龙飞凤舞签下名字,迅速换下白大褂,嘴里还不自觉哼起了欢快的歌。
护士长忍不住问:“骆医生有喜事?”
“嗯,喜事。”骆一凡从护士长身边走过,还停了下脚步,一脸认真地看着护士长的眼睛,问,“你有没有觉得我这个人运气总是好到爆?”
想什么有什么,这里刚想追求人家,那里立刻分手成全。
什么天选之子比得上他?
护士长:“……”
真的好想打人。
……
周院长还不知道宋爸爸宋妈妈改签机票的事,以为宋爸爸宋妈妈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就在学校西园定了包间,请宋家和纪随吃饭。
一则向他们致谢,二则为宋爸爸宋妈妈践行。
但他不知道纪随的联系方式,只好请宋清漪代为联系。
毫无悬念的,当天晚上,自然是只有宋家一家三口到了,完全没纪随什么事儿。
纪随一天一夜没有再收到宋清漪的消息,烦躁不安地将手机刷了无数遍,结果一遍比一遍烦躁。最后,他就这么盯着宋清漪小小的头像看着,眼中不觉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修长的手指像是有意识似的,温柔地轻轻点了点她的头像。
直到系统提醒:【我拍了拍“清漪”】
他脸色一变,眼中霎时闪过尴尬。
但紧接着,又一条消息如晴天霹雳般跳了出来——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纪随猛地站起来,下颌紧绷。
转瞬,像是为了验证是不是系统出错了似的,他迅速再打了一条消息过去。
然而系统并没有出错。
宋清漪就是把他拉黑了。
纪随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再开口,嗓音喑哑而落寞:“武程,订机票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啦,感情线不纠结,下章就又甜甜蜜蜜啦~
第56章
周望虽然被迫提前退休,但纪校长在控制舆论这方面做得非常好,学校里知道刘奕闹这出幺蛾子的只有内部寥寥几人。而在纪校长的有意引导之下,大部分的人都误以为关于周望接受撤职调查的通知,起始原因是刘奕动机未明闯入实验禁地,因此和老教授发生了误会。
人上了年纪了嘛,一冲动打了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