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晃道:“那花儿太娇惯,冷了不行,热了也不行,浇水施肥也有讲究,实在是难以伺候。自从没了那花,大人与我们都省了好大的心。”
易晃上次跟元宝说了那番话后,想必后来元宝都告诉了卢青桑,所以易晃每次见到卢青桑都有些不自在。但是自小在兴安伯府做仆人,看人眼色的事情他还是会做的。
大人依旧看重卢姑娘,反正吧,这是大人的事情,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么他就不再做恶人,去多管闲事了。
因为自从那事后,元宝往常还跟他说说笑笑,这都一个多月了,见到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经常拿话挤兑他,易晃也烦恼得很。
大人与卢娘子都在,易晃再不敢参合,说完话,一溜儿往厨房跑,“饿了,有什么吃的?”
卢青桑与裴琰在墙角下说话,裴琰问道:“李尧大人夫妇还好吗?”
卢青桑道:“他们很好。”
按理说,裴琰这个做夫婿的人该陪着卢青桑一同上门拜访,但是卢青桑极力撇清两边的关系,而且她自己与李家也不如何亲近,所以就没带裴琰过去。
卢夫人与李尧夫妇并不喜欢作为锦衣卫的裴琰,今日卢青桑在裴家,裴夫人也就略略问了一句裴琰待你好吗,之后半句话没提裴琰。
卢青桑把剩下的种子洒完,然后问道:“我在这院子里搭个花墙,种蔷薇花怎么样,还有在廊檐下养画眉与黄鹂可以吗?”
裴琰:“好啊,你想种什么花都随你,画眉与黄鹂鸟我明日就可以带回来,只是你是喜欢长得好看的还是声音好听的?”
卢青桑奇道:“那些鸟难道不是都长一个样子?”
裴琰一本正经道:“不一样,细看有蚩有妍,据说漂亮的鸟儿叫声不好听,叫声好听的鸟儿不漂亮。”
卢青桑纠结了半天,在颜值与实用之间来回横跳,最后道:“那我还是不要了!”
这两样缺了哪一样她都不能接受。
裴琰低笑出声,“逗你玩得,我保证挑一对有着悦耳叫声的漂亮的画眉鸟给你。”
卢青桑“啊”得大叫一声,忍不住伸了拳头去捶裴琰的肩膀。
裴琰笑容不止,任她为所欲为。
易焦听到笑闹声,在厨房的窗口看到这一幕,十分欣慰,又多了一丝来自单身狗的伤害。
他再回头看锅里油腻腻的炖鸡肉,顿时就没了胃口。余妈现在接管厨房,负责每天的饭菜。
但是余妈的手艺只能说是家常,而且余妈有北人的风范,烧鸡烧肉都是豪爽的的大块大块的肉,从来只有那一种做饭,比方说,余妈会烧酱肉,只要做大肉,她就只会做一碗酱肉,她从来就不会将肉切成细细的丝,拿秋油、黄酒腌了,就这新鲜的小芹菜,炒一道嫩嫩的芹菜肉丝。
余妈还殷勤地凑上来,“小易公子,我给您盛碗饭。”
易晃指着锅里的烧鸡,问道:“大人也吃这个吗?”
余妈:“大人吃不了这么油腻的,等会儿要么我给大人下个素面,要么看夫人会不会给大人做一点吃的。”
易晃眼睛一亮,对了,好久没有吃卢娘子做的菜了。他连忙让余妈把烧鸡收起来,眼见裴琰过来厨房了,故作无奈状,“大人,就让余妈下碗素面吃吧。哎,素面吃起来没滋没味的,是吧,大人?”
说这话时他给裴琰使眼色,裴琰就当没看到,“素面挺好,清淡,也可果腹。你要是吃不下,出门左转,钟楼街鼓楼街酒肆现在还没歇业,好吃的多着。”
易晃苦着脸,“哎呀,他们做的都没有夫人做的好吃。夫人就是简单的做碗素面也比宫里的御厨做的都好吃。我做梦都还想再吃一回夫人做的腐乳酱方。”
卢青桑对易晃没什么芥蒂,再者她当初刚来裴家时,辛苦做了饭菜,易晃边吃边夸,给了她做为一个厨子极大的尊重,就连裴琰那时候都只是冷冷淡淡两个“尚可”了。
就冲着易晃吹了这么多彩虹屁的份上,卢青桑笑道:“我的手艺可比不过御厨,不过简单的几个菜还是能做的,腐乳酱方坐起来太麻烦,我给你们做的别的。”
易晃大喜过望,作了个长揖,“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这天色太晚了,卢青桑也不想太折腾,做了个清蒸鲈鱼,拿新鲜的茼蒿炒豆干,主食则是香菇肉丝面。
易晃没口地称赞好吃。
过了不多久,元宝也回来了,还背了一小麻袋东西。易晃眼尖,立刻扔下筷子,去接麻袋。
“咦,挺轻的嘛,里面是什么东西。”他边说,边扯开口袋。
“又是野菜!”
元宝道:“这可是鲜嫩的野菜,好吃着呢!”
易晃忍不住道:“野菜苦得很,就算焯水后凉拌也有一股子苦味。”
元宝看着卢姑娘,得意道:“那是你们做的法子不对,等我姐姐明天露一手给你们看,姐姐,明天包荠菜小馄饨吧。”
卢青桑看着这一袋子野菜,心里很喜欢,点点头,“好,剩下的咱们明天拿到食店去。”
她想起了去年在钟楼街卖野菜的事情,当时以为自己运气好,遇到爱尝鲜的人所以才将整袋野菜都卖了出去。后来从易晃口中才知道当时那袋野菜都被裴琰买走了。
她好奇地问道:“你们以前是怎么吃野菜的?”
易晃道:“不常吃,就去年那袋,我哥哥也不大会做,全都是焯水凉拌,那个苦菜根差点苦到我吐酸水,偏偏只有大人才吃的下,我们都——”
裴琰极清淡地瞥了他一眼,易晃立刻转移话题,“我特别想尝尝夫人做的野菜,肯定是极美味的。”
卢青桑笑道:“酸甜苦辣,有的人就是爱这味苦,听说在广东那边,有一种果蔬,名为苦瓜,就是专门取其苦味,不少人都很喜欢。”
次日一大早,卢青桑与元宝就起床了,务必要把早饭弄成一桌野菜宴宴。
荠菜剁碎,与猪肉调和做馅,包成小馄饨;蒲公英稍微不那么苦些,便用滚水焯了,凉拌;还有灰灰菜,裹上面粉,上蒸笼蒸一刻钟,灰灰菜饭就成了;元宝还撸了不少榆钱儿,一半榆钱儿洗净裹了玉米粉,做榆钱饭,还有一半和在面里,加盐加鸡蛋搅拌均匀,放在油锅里煎成一块块榆钱油饼;最后再做汤,汤底是鸡汤,而且放了火腿吊我,再放上鲜嫩的野菜,就是一锅香喷喷的野菜汤。
如此,一桌野菜早饭就算完成了。
卢青桑让余妈去请了易家兄弟过来用早饭,余妈这还没出门呢,就听到易晃的声音,笑道:“过来了,应该不用去请人了。”
说着就把菜端到饭厅,准备开饭。
卢青桑把一碗荠菜小馄饨推到裴琰面前,笑道:“大人,尝尝看。”
裴琰微笑:“多谢,很美味。”
卢青桑挑眉:“你都没尝过,怎么会知道?”
“不用尝,只看一样,色香味已经具备了两项,一定美味。”
白瓷碗里盛了小馄饨,馄饨的皮很薄,隐隐透露出荠菜得的绿色来,汤上飘着几朵紫菜。因裴琰不喜欢香菜与葱花,卢青桑就没放在他碗里,但是其他人碗里都是,碧盈盈的,煞是好看。
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一桌子野菜宴都被吃的干干净净,作为厨子,卢青桑觉得很有成就感。
……
暮春时节,花团锦簇。卢青桑就打起了花的主意。玉兰、木槿、玫瑰等等这些花都是可以入食材的,于是就开始炮制花糕。做法类似于云南的鲜花饼,她与元宝带着苗嫂、顾婶、大妞她们捯饬,竟然真作出松软香甜的鲜花饼来。这鲜花饼一经推出,立刻吸引了不少客人过来。
这几日天气乍冷还寒,卢青桑一不小心就着了凉,并不严重,只是有点咳嗽,本着对顾客负责的态度,她不便去厨房以及前店,白天就待在食店后院休息,元宝她们有事情也可及时去找她。
这天她一边捧着热茶,一边翻着书,就见元宝走进来,道:“姐姐,门外有个儒生想要见你。”
儒生?
上一次有儒生求见还是王康,不知这回又是哪个。
卢青桑问:“他有没有报上名号?”
元宝道:“他说他姓程,单名一个敏字,说是姐姐你再南京时的旧识。姐姐有认识这号人吗?”
程敏。
想不到他竟然找上门来了。
卢青桑道:“我父亲曾任南京高淳县令,那个时候程敏的父亲是我父亲的一个师爷,算是旧识吧。你请他进来,我来会会他。”
卢青桑没有在屋子里见程敏,就在天井里见他。两人在石凳上坐下,元宝端了热茶过来,就不肯走了。
卢青桑道:“你去前面忙吧。”
元宝这才道:“行,姐姐有什么事就叫我一声,我耳朵好使,一定听得到。”
程敏笑了,道:“贤妹,你这个妹妹很关心你。”
这人开口就叫贤妹,表现的同卢青桑十分熟络,卢青桑后来仔细回想原主的记忆,确实在高淳县衙见过程敏,但是官宦人家,男女大防,也就是在人多的场合见过几面,并无私下见面的时候。
程敏模样不错,才学也是有的,原主见到青年男子极少,是以对程敏有几分印象。
她微微一笑:“程世兄可还好?”
程敏道:“我很好。贤妹呢?”
卢青桑:“你也看到了,还不错。”
一介官宦千金流落市井,靠一家小食店为生,这在程敏眼里,何其可怜,他觉得卢小姐只是故作坚强而已。
数年不见,卢小姐仍然是当初的美妙丽人,只是眼里再无羞怯之意,反而愈发沉稳镇定,要不是容貌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程敏无不感叹:“一别数年,贤妹变了许多,为兄差点都不认识了。要不是偶然听李府的丫环说起表小姐的事情,我还未必知道贤妹也在这京城。”
原来是在李家打探了消息过来的。
卢青桑道:“世事变迁,我要是还如往常一般,也就活不下去了。”
程敏恻然:“世伯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父亲当时也担忧得不得了,多方联络同年好友,只是到底回天无力。后来听说小姐流落在外,也找人在南京打听,只是没有寻到人,如今知道小姐安然无恙,故友之女安在,我父亲可以放心了。”
“多谢世伯挂心。”
“不必客气。”
程敏嘴里套话一堆堆,卢青桑应付他,觉得说这样的话十分累,但也只能打起精神应对程敏。
她说:“我父亲在时,也记挂着世伯。世伯当初离了高淳县后在何处高就,身子可还好?”
程敏笑道:“我父亲现任安庆府知府,身子康健,一切都好。当初父亲带着家小离开高淳县,投奔了一个通政使大人,后来我父亲得了通政使大人赏识,在某地做了县令,做了几件实事,政评很好,几经周转,去了安庆府。”
卢青桑道:“我听我姑妈卢夫人说,世兄此番进京,是为了来年的春闱。”
程敏道:“主要是我父亲的意思,让我提前进京,京中人才济济,免得我不知天高地厚。”
“世兄过滤了,听姑父说世兄的文章做的已成火候,想来此次春闱是必中的。”
“借小姐吉言了。”
套话说完了,也没问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卢青桑对这程敏也无话可说了。
程敏这人说话滴水不漏,是个聪明人,想来已经在李家打探过她的情况了,也一定知道她嫁了一位锦衣卫指挥同知。
只是他言语中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来,一直以世交的身份对待卢青桑。
卢青桑决定送客了,她起身道:“今日还有些事情,就不多留世兄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66章
程敏笑道:“打扰贤妹了,只是我还有一事叨扰。”
卢青桑挑眉,都等到送客了,难道是终于要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了。
“我记得卢伯父藏书甚多,在高淳县时,甚至有三间屋子来装他的藏书,其集,乃是孤本,不知现在是否在小姐手中,能否借我一读?”
卢青桑先是一愣,继而笑道:“程世兄说笑了,当时我父亲被锦衣卫押解回京审讯,慌乱之中,我只来得及收拾出一些金银首饰,其他一概都被抄了,至于现在那本文集落在谁手里我也不知道。”
抄家所得的财物名义上是归于内库,但这是一项肥差,办事的人在其中浑水摸鱼捞钱已是默认的规矩,除了田产房屋以及显眼的大件东西,其他的金银古董摆件等等就是抄家官差的重点对象。书虽然不像金银古董显眼,但也许就落在有心人眼里给拿走了也说不定。
程敏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实在是遗憾。”
可说这话时,他的神情并不像是遗憾,反而望着卢青桑,细细查看她的神情。
这种感觉让卢青桑很不舒服,她微微笑道:“程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程敏站起来,俯身笑看着卢青桑说道:“无事了,我改日再来看贤妹。我住在贤宜坊的柳树胡同,贤妹要是有事情可派人去寻我,只要我能为贤妹办到,必定会为贤妹效鞍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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