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薇闻言手一抖,咽了咽口水,只能默默收下。
米遥走在前,身后跟着两人,看起来也颇有排面,她们进进出出,转悠了好几家铺子。
在一家卖玉石的铺子里,一位正在琢磨玉器的年纪稍长的男子,带着一个小书童,走向米遥。
“请问是赤影姑娘吗?”男子留着山羊胡,看上去彬彬有礼,身后的小书童有些羞怯又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米遥。
米遥诧异:“我今天还不够低调吗?”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素白色的衣衫。
“不不,姑娘很低调,在下是看了姑娘的画像,才一眼认出的。”山羊胡微微颔首,“前来叨扰,也是有事相求。”
“哎呀,妹妹就是太红了。”月琴赶紧拍马屁。
米遥甩了甩发尾,笑着叹息:“谁说不是呢。”
“是这样的,范某是一本江湖小报的编撰,”山羊胡递上一片竹制的像名片一样的东西,上面写着——江湖月报编撰范文瀚,“想给姑娘做个专访,不知姑娘何时有空?”
“江湖月报可不是什么小报啊!”月琴惊呼,“妹妹可一定要答应啊,让咱们烟雨楼也上报沾沾光。”
小书童仰起头,颇有几分骄傲地说:“当然不是小报,只是师父谦虚罢了。”
“小桃酥,不得无礼。”范文瀚低呵一声,小书童乖乖捂上了嘴。
“我现在就有空。”米遥心想正好自己的美甲店要开张可以蹭一波热度,宣传一下,何乐而不为呢?
“那咱们找个茶楼坐坐?”范文瀚迈出两步,恭敬地比了个请的动作。
小桃酥也收起了顽皮的模样,认认真真地带起路来,小书篓还一摇一晃的。
米遥让千佑先将予薇和月琴送回去,晚些再来接自己,月琴走的时候还感叹着咱们烟雨楼就要声名大噪了之类的话语,予薇没接话,只是拉长着脸钻进了马车。
不出所料,这间茶楼,又是萧泽的,好巧不巧的萧泽又在店里审账本,一看见米遥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小财神,怎么样?今天想通了么?”
“没有,不嫁。”米遥义正言辞地拒绝。
“好吧好吧。”萧泽丝毫不受打击,笑呵呵地冲掌柜说,“赶紧来一壶上好的茶,没瞧见赤影姑娘带了朋友来吗?”
范文瀚向萧泽微微颔首,算是礼数做全了,然后才坐下。
小桃酥吭哧吭哧地爬上椅子,桌子对他来说有点高,他只能仰着脑袋张望。
“我们谈点事,你忙你的吧。”米遥挥了挥手,想打发掉他。
萧泽也是个好打发的,只是凑到米遥跟前,神神秘秘地问了句:“什么事?来钱不?”
“不来,跟钱半点关系都没有。”米遥耸了耸肩。
“那我还忙着,你们聊。”
一阵风似的,跑得比谁都快。
第148章八卦杂志
笔墨纸砚统统铺开来。
小桃酥跪坐在椅子上,研墨。
米遥心想文人出趟门也真是不容易啊。
范文瀚手一摊,小桃酥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册子,范文瀚细细琢磨,而后对米遥抱歉地一笑:“这是大编撰笔酣先生写给我的大纲,要问姑娘的问题都在里头,我先看看。”范文瀚提起那位先生时,语调里是满满的尊崇。
米遥点点头表示理解。
她端起茶杯,细细地抿了一口,在文人面前,她一举一动都变得拘谨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得美化包装一下自己的生平,她在心里斟酌了一下用词,生怕一句话不对就暴露了她粗鄙的灵魂。
面对谦和有礼的读书人,就算是米遥,也不禁小心翼翼了起来。
就在米遥思索着怎么让自己显得有点水平的时候,范文瀚开了口,上来就是惊世骇俗的一句:“赤影姑娘和凌苍阁的言阁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哈?”米遥只是愣愣地出了一声。
“就是……”范文瀚换了个说辞,“有肌肤之亲了吗?”
“哈???”米遥目瞪口呆。
范文瀚的表情依旧很正经,仿佛只是例行公事,没有太多的私人兴趣。
“弄了半天你们是八卦杂志啊!”米遥大呼上当。
“是最权威的八卦月报。”范文瀚捋了捋山羊胡,和气地解释道。
“也是最有名气的哦。”小桃酥一边研墨一边摇头晃脑,“江湖人士,居家旅行人手一本。”
那还了得?这要是登了报,自己和言兮彻那点破事岂不是人尽皆知了?
米遥干脆撂挑子不干了,喝了口茶就要跑路。
范文瀚也不着急,不慌不忙地让小桃酥给米遥递上一沓纸张,笑着说:“这是笔酣先生给我的,说是姑娘若是愿意赏脸登报,这些插画统统都能用上。”
米遥狐疑地接过来看了一下,画上都是她的舞姿,一抹赤色,翩若惊鸿。
“你们那位先生,”米遥一张张翻着画,“该不会是我的粉丝吧?”
范文瀚不语,只是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
米遥不屑用隐私换取名气,更何况,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她向外说也不太尊重言兮彻啊。
种种弊端摆在眼前,答案呼之欲出。
可是这画又真的把她画得很美啊!
于是她很没有原则地动摇了,她站在那里,捏着画,思索良久。
终于,开口问道:“这画除了登报用,能给我商用吗?”
范文瀚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说:“这我得回去问问先生。”
“正好,”米遥干脆利落地将画纸放在桌上,“我也得回去跟子惑商量一下。”
“谁?”小桃酥歪着脑袋问。
“言阁主。”米遥答。
“言阁主已经取了表字了啊?记下来记下来。”范文瀚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提笔写下来。
米遥觉得自己之前想错了,这家报社怕是上上下下都是言兮彻的粉丝吧?
正想着呢,言兮彻就来了,风尘仆仆的,看样子刚从阁中赶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来寻她了。
进门先见到萧泽,萧泽正要与他打招呼,难得的,言兮彻主动开口:“酒儿今天也拒绝你了吧?”
萧泽一头雾水,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没事,财源广进。”言兮彻心满意足地塞了一把银锭给萧泽,“茶水钱。”说着便上了楼。
萧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小财神就是小财神,光是提到一句就能来钱。
米遥一见言兮彻来了,两步就蹦跶到他跟前,一踮脚尖挂在他身上,笑嘻嘻:“你怎么来啦?”
言兮彻抱稳了她,刮了刮她的鼻头:“担心你找不着回家的路。”
“你不是派了千佑接我嘛?你忘啦?”
“有人接你跟我担心你,矛盾吗?”言兮彻理直气壮。
米遥嘿嘿一笑:“你说了算。”
两人肉麻了几句,粘了一会儿,米遥这才想起来还有范文瀚他们在场。
米遥一回头,
只见范文瀚正一手捂着小桃酥的眼,一手捂着他自己的眼。
第149章贤良淑德
米遥拉着言兮彻走了过去,小桃酥正将桌上的东西统统塞进小竹篓中,收完,跳下椅子,将小竹篓背起来。
米遥简单介绍了一下双方,也将自己的考虑告诉了言兮彻,询问他的意见。
“有些问题就是例行公事问一问,不一定会登报的。”范文瀚解释道。
米遥诚恳地问:“可以吗?”
“当然,”言兮彻轻抚她的头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是这会涉及你的隐私……”
“我不在意的。”言兮彻耸了耸肩,就着她用过的茶杯,一饮而尽,“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米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谢谢。”
“两位简直是神仙眷侣,”范文瀚捋了捋胡子,笑得意味深长,“赤影姑娘,待范某回去求得先生同意,再登门拜访,告辞。”
言兮彻微微颔首。
回去的马车上,米遥用语言给言兮彻形容自己被画得多么美艳动人,栩栩如生。
言兮彻听罢微微勾起唇角:“比你画的还栩栩如生?”
“你还好意思说?”米遥想起自己的那副画就来气,“你根本不懂艺术。”
“在下一介粗人,求赤影姑娘指教。”言兮彻抱拳低头,语气恳切。
米遥双手抱胸,不情不愿地开口:“我考虑考虑吧。”
回去之后,米遥就钻进了隔壁的书房,画起画来,好像真的要向言兮彻证明自己的绘画水平一样。
天都黑了,怎么叫她也叫不出来,言兮彻无奈,只好端着饭菜进了书房。
米遥头也不抬地在纸上涂涂画画,一个个圆圈,比之前言兮彻收到的那副画,还要更抽象。
言兮彻轻言细语地哄道:“来吃饭吧,酒儿,吃完饭咱们一起画。”
“不要。”米遥抬手抹了一下脸,柳枝的碳灰蹭到了侧脸,一抹灰色的痕迹在白皙的脸蛋上格外惹眼,她也不在意,“我这是设计,你不懂的。”
“这是什么?”言兮彻探过身来东瞧西看,“酒杯吗?”
米遥抬眼,狠狠瞪了他一眼。
“嗯……扳指?”言兮彻谨慎地问。
“不是。”米遥的眼神稍微缓和了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不过也是差不多的东西。”反正都是圈,形状差不多那就差不多。
“酒儿想学骑射?”言兮彻问了一句在米遥听起来没头没脑的话,然后自顾自地抚着下巴说,“弓箭我不大擅长,不过教你应该绰绰有余。”
“你从哪看出来我要学射箭?”米遥没好气。
“不然你怎么会对扳指有兴趣?”直男言兮彻如是说道。
米遥翻了个白眼,吼了一句:“我就不能是用来绣花做女红吗?怎么?我很不贤良淑德是不是!”说着狠狠一拍桌,气鼓鼓的。
“那酒儿是要做女红吗?”
“当然不是啊。”米遥理直气壮。
意料之中,言兮彻告诉自己,他无奈地笑着,用指腹轻轻将米遥小脸蛋上的灰抹掉,哄道:“那也贤良淑德。”
米遥哼了一声,却一动不动,任他在自己脸上动手动脚。
“酒儿不是要教我画画吗?”
“那又怎样?”
言兮彻将筷子塞进米遥手中,语气透着一丝强硬:“那就先过来吃饭。”
“这两者有什么联系?”米遥不解。
“因为——”言兮彻双手抱胸,义正言辞,“我饿了。”
米遥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耍起无赖来,和自己有的一拼。
第150章服毒自尽
经过了那日的警告,予薇老实多了,哪怕是在后花园无意中看见言兮彻,都绕着道走。
米遥每日除了练舞,其余时间都和言兮彻腻在书房画画,只是,到现在言兮彻都看不出来她究竟在画什么。
这天深夜,柳儿突然急急忙忙地跑来敲门。
“小米姐姐快去一趟吧,妈妈急着找你。”柳儿声音慌乱。
米遥起身随意抓起一件外衣披上就去开门,她见柳儿慌忙的模样,赶紧安抚:“别急,我马上就过去,妈妈说是什么事了么?”
“好像是予薇自尽了,小米姐姐快去看看吧,妈妈都头痛死了。”
“好好好。”
米遥刚跨出门槛一步,就瞥见身旁跟出来的言兮彻,她往回推了推言兮彻:“都是些女人的事,你不用去。”
言兮彻纹丝不动,眼眸中也不见了睡意:“我陪着你。”不容置喙的语气。
米遥拗不过他,扯了扯肩上的外衣,咕哝了一句:“我是怕她们都没穿好衣服,大半夜的。”
“现在哪还有时间争风吃醋啊小米姐姐!”柳儿催促道。
“我不看就是了。”言兮彻牵起米遥的手,忍不住笑,什么时候了这丫头还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予薇房门外聚集了不少姐妹,她们不敢大声议论,只敢默默在门口张望着。
米遥瞥了一眼,相比起焦灼和担忧,大家更像是看热闹。
柳儿说过,予薇喜欢抢别人的东西,没有朋友,自然也就没人在意她的死活。
房里,几名郎中围着床上面无血色的予薇想法子。
“影儿你可算来了,”妈妈见到米遥来了绷紧的皮才稍微放松了一些,“可愁死我了。”
“怎么样了?”米遥问。
“服毒,郎中正救着呢,这若是闹出人命,咱们可怎么办呀?”妈妈手肘支在桌上,按揉着太阳穴。
“不会的。”言兮彻瞥了床上的人一眼,又看到倒在床角的小药瓶,便言之凿凿,“她根本没想真死。”
米遥顺着言兮彻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药瓶口淌出的药水,她安慰妈妈:“她若是真心求死,这么小一瓶药一定会喝光,妈妈别担心。”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才大松一口气。
米遥坐在妈妈对面,这才看见妈妈身边还坐了一个姐姐,看起来很憔悴,双眼深陷,女子感受到米遥的目光,抬起头:“我是惜蓉,见过言阁主,赤影妹妹。”女子算得上米遥的前辈,竟向她行礼。
米遥一下子不太习惯,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了,突然想起来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啊!这不就是被予薇抢婚的那个姐姐嘛。
眼前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女子,瞧着竟像是大了米遥十岁有余。
米遥叹息,她感觉到言兮彻站在她身后,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拍了拍,让她宽心。
惜蓉懦弱,不敢多言语,只是担忧地向妈妈求助。
妈妈只好解释来龙去脉:“予薇最近与一位吕公子走得很近,吕公子家里那位夫人可是远近闻名的凶悍,两人一直都只敢暗通款曲,结果这事被惜蓉看见了……”
惜蓉本想警告予薇老实点,没想到却反被予薇一顿冷嘲热讽,想到予薇的嚣张气焰,旧恨加新仇,惜蓉一气之下便将此事捅给了吕夫人。
这才有了现在这出闹剧。
惜蓉低眉顺眼:“‘与其担心我,不如想想一个弃妇还有什么脸呆在烟雨楼吧。'她这么说,我一时气不过才……”她落了泪,既害怕又后悔。
惜蓉的眼泪落下来,打湿了手里的纸张。
“那是什么?”言兮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