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人渐渐有了意识,眼皮稍稍动了一下,言兮彻便收紧了双臂。
秦亦初双手背在背后,不动声色地抹了一把衣服,抹掉手心的冷汗,强装镇定地说:“言阁主这只是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吧?”
秦老门主笑容稍微收敛了一些:“无凭无据,言阁主这么妄下定论,有些不讲理了吧?”
秦亦初听到父亲是向着他的,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
沈老庄主眼睁睁看着这对父子颠倒黑白,却又苦恼手里确实没有证据,不知如何是好。
“讲理?”言兮彻浅浅一笑,半阖着眼,将米遥粘在额角的碎发拨到耳后,语气淡淡的,却不容置喙,“我,就是理。”
真他娘的帅啊——刚刚转醒的米遥在心底感叹了一句。
第197章撕下伪装
米遥被封着穴道,说不了话,动弹不得,她只能眨巴眨巴眼睛。
言兮彻为她解了穴,顿时,浑身酸软,像是骨肉都被压碎了重新拼凑起来一般,她依旧动弹不得。
张开嘴,出不了声,一个字也吐不出。
言兮彻指尖沾了水,抹在她干涩的嘴唇上,轻声说:“别动,你现在连吞咽都会疼。”
米遥只好又眨巴眨巴眼睛,表示赞同。
言兮彻笑着捏了一把她的脸蛋,双眼含着笑意紧紧盯着秦亦初,俯身贴着米遥耳朵说:“再等等,咱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那目光丝毫不掩杀戮之意。
秦亦初心下一惊,如芒在背。
若是言兮彻哪怕声名狼藉也要他的命,他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言兮彻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不顾一切,是他失算了。
他瞄了一眼稳如泰山的父亲,父亲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个表情他太熟悉了,这是父亲在权衡的神情——权衡要不要为了一个儿子与整个凌苍阁势不两立。
他冷笑一声。
既然走投无路,只有背水一战。
还好,他手里还剩一张底牌。
沈老庄主其实不大赞成言兮彻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处理方式,但他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微微叹气。
却突然听见身旁的女儿大喊一声:“小心!”
沈老庄主抬眼望去,
只见秦亦初缓缓推开刀鞘,冷光乍现,电光火石间沈老庄主已经掀桌而起,御剑而上。
刀剑相抵。
声势如龙吟虎啸,火光四溅。
白刃映得月光更加清冷,雪花白得刺眼。
论内力,秦亦初还差得太远。
沈老庄主一发力,将他震出数十米开外,收剑,负手而立,说:“在你父亲寿宴上动粗,是为不孝,老夫替你父亲教训你了。”
秦老门主没有表示,只是沉着脸,冷眼旁观。
秦老夫人想让夫君劝两句,却被秦老门主瞪了一眼:“初儿若是要继任,这点磨炼还是要受的。”
秦亦初缓缓站起身,啐了一口,双手握刀运气,猛地一下拔地而起。
刀光从天而降,沈老庄主反手一挡。
他压根没把秦亦初放在眼里,索性只用了一只右手。
不知是秦亦初狗急跳墙还是那刀太好,沈老庄主的剑竟生生被砍断。
沈老庄主低头一看,虎口裂开一道口子,血流出来的瞬间,秦亦初手里的刀竟然泛起猩红的光,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刀刃竟像是一副餍足的模样。
沈老庄主来不及细想,等秦亦初再次冲上来时,攻势比之前迅猛了不止一点儿。
就像是瞬间长了几成的内力。
那把刀!
就是言兮止画的那把刀,那把嗜血妖刀!
原来是被秦亦初偷了!
米遥瞪大双眼,说不出话,只能嗯嗯啊啊地盯着那把刀。
言兮彻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食指竖在唇边:“嘘。”
米遥似乎有些明白了。
这时,众人之中也有人反应过来,惊叫一声:“那不是那把妖刀吗!”
一瞬间,
众人哗然。
秦老门主那张泰然自若的脸,终于挂不住了。
儿子在各大门派面前,明目张胆地拿着这妖物袭击御剑山庄庄主,他救不了,恐怕只能舍弃了。
秦亦初笑容狰狞:“父亲,您年纪大了,将这些劳心劳力的事都交给我,您好好地安度晚年吧。”
野心昭然若揭于众人眼前,破釜沉舟,再也没有掩饰的必要了。
手中的刀,煞风雪,血光冲天。
他知道,
一切都将是他的了。
第198章黄雀在后
刀光剑影,震天动地。
冥冥夜色中,平静的水面翻涌起滔天巨浪。
米遥哼哼唧唧地冲言兮彻眨眼。
言兮彻无奈,只好把她抱坐起来,让她倚在自己肩头,好看个真切。
米遥满意地呼出一口气:贵宾席,一个不注意刀剑都有可能杀过来的那种贵宾席。
就是差一盘瓜子,可惜了。
正当她看得津津有味时,
只见一道红光赤焰横空劈下,
刹时遮天蔽月,
挟狂怒之意,以雷霆之势,直冲米遥面门。
米遥动弹不得,避闪不及,生生感觉到刀尖卷起的狂风割向自己的脸颊。
千钧一发之际,
风停了,
刀尖抵在米遥眼珠咫尺之间,顿住。
血一滴一滴,落在米遥的裙摆上,浸入赤红长裙。
那是言兮彻的血,顺着他的手滴落下来。
米遥心下一惊,他空手接白刃,不,红刃,她眼睁睁看着秦亦初狞笑着双手又加重了力道,伤口又深了几分。
她光是看着,就疼得直抽气。
可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而她居然听见言兮彻长舒一口气,好整以暇地说:“幸好,没有伤着,酒儿最宝贝她这张脸了。”
米遥瞪大双眼,呆呆地盯着流淌的鲜红血液。
可那是你拿剑的手啊!她在心底呐喊,喉咙却发不出一声。
“我本来也没想杀她,”秦亦初笑意越来越深,盯着言兮彻流血的手,“这才是我的目的。”
刀刃的红焰越来越耀眼,
米遥这才在心底大呼上当:那一刀虽是冲着她来的,可打从一开始,秦亦初就算准了言兮彻会硬生生接下这一刀,这才是他的目的——让这妖刀饮言兮彻的血。
用言兮彻的血喂饱这把刀,再用它杀了言兮彻。
秦亦初果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米遥现在心情复杂:言兮彻千方百计地造出这把刀,要给秦亦初套一个入魔的罪名,可现在反而危及到了自己的性命。
他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米遥心急如焚,可言兮彻却出乎意料地冷静。
“等这刀吸饱了你言阁主的血,”秦亦初发出震天狂笑,“别说玄刀门了,一统江湖都不在话下!”
“噢?”言兮彻漫不经心地挑起眉梢,“你就没想过,这妖物为何偏偏是把刀?”
“废话!这是天助我也!等这刀……这刀……”秦亦初看着刀刃,深深皱起眉头,“怎么……”等他察觉到不对劲时。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妖刀不仅没有吸食言兮彻的内力,反而反噬了他自己的功体。
赤焰消失,刀刃竟然变成了纯黑色。
这幽暗深沉的黑色,让米遥想起了言兮彻用血养的那块玄铁。
“怎么回事!”秦亦初不解。
言兮彻半阖着眼,悠然开口:“我才是它的主人。”
秦亦初再抬头,看见言兮彻眼底那一抹恣睢的笑意,才连连惊呼道:“这……这都是你设好的局!从头到尾,都是你!”
他声嘶力竭的怒吼显得那么苍凉,无力。
穷途末路。
米遥也是听到这话,才把整件事情联系起来的。
原来,从言兮彻计划锻造这把妖刀的那一刻起,秦亦初就已经落入了他的圈套。
也就是说,他的命,早就被言兮彻握在掌中了。
这人的心思,深不可测。
别说此刻的秦亦初了,连米遥都觉得后背一凉,双腿发软。
她不知道秦亦初是恐惧还是绝望,也不知道他是跪地求饶还是拼死一搏。
因为,
她被言兮彻蒙上了双眼。
第199章同流合污
言兮彻环抱住米遥的那只手,缓缓抚上她的双眼,白皙修长的手,带着些凉意,将她的视线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只听见言兮彻贴在她耳畔说:“酒儿怕血,别看。”
米遥诧异他居然连她随口一诌的胡话都记在心里。
不禁心头一暖。
他嗓音柔和,语气温润,像是在诉说着舒缓她心绪的情话。
然后,她感觉额前一热,
那多半是秦亦初的血,她想。
随之而来的,是落地声,两声——一声是身,一声是头。
这不用猜都知道。
眼睛一旦看不见,耳朵就变得异常灵敏。
紧接着她就听到秦门主拐杖狠狠跺地的声音,秦夫人哭天抢地的声音,秦婉卿惊恐尖叫的声音,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她可以想象到场面有多混乱,可是只要她倚在言兮彻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就异常心安。
他松开手,将她的脑袋按在他胸口,不让她去看那脖子上冒着丝丝热气的尸体,垂眼望进她的眼眸,笑了:“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幸好,幸好你还能醒来亲眼看到。”
到此刻,米遥才感觉到他的手,停止了颤抖。
“你倒下去的那一刻,我是真的……”言兮彻丝毫不介意在米遥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他喉头一颤,“真的怕了。”
米遥张着嘴,胸口像碎了一般,连吸气都生疼。
好半天,她用尽全力,才说出一句嘶哑的话:“笨蛋,你不是说,你不会哭么?”
一滴冰凉。
她用舌尖舔去唇角那一滴,就一滴,有点咸的液体。
而后龇牙咧嘴地笑了。
花梨雕椅之上,
秦老门主双手交叠,捏紧了拐杖的龙头,沉声道:“言阁主杀了我儿,凌苍阁就欠我玄刀门一条命,记住咯。”
“舅父年纪大了,糊涂了。”言兮彻抱着米遥站起身,踏过破碎的妖刀,经过秦老门主身前时,善意提醒道,“舅父只有两个儿子,哪来的第三个?”
秦老门主脸色瞬间变得青黑。
言兮彻淡淡地瞥了一眼秦亦初的尸体,低笑一声:“莫非这拿着妖物残害武林的宵小恶人,也是舅父的儿子?”
秦老门主咬着牙,双手将木雕龙头生生摁出一道裂口来。
“嗯?”言兮彻从容不迫。
最终,秦老门主幽幽开口:“不,此人与玄刀门无关。”
一旁哭喊的秦老夫人闻言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
秦婉卿蜷缩在角落里,捂着嘴,盯着大哥的尸体哭不出声。
“那就两不相欠了。”言兮彻说,“舅父年纪大了,我说过,人呐,要服老。”
秦老门主缓缓捂住了心口,生生压下一股气。
苍凉月色下,凛冽寒风中,
言兮彻抱着米遥,立足于高处,目空一切,睥睨众生。
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言阁主碧血丹心,戮尽天下宵小!”
——是沈老庄主。
此言一出,
沈梓禾与那四名少女瞬间热泪盈眶,竟也不顾女子的矜持,呐喊出声。
一时间,众人热血沸腾,纷纷跟着高声呼喊:
“碧血丹心!戮尽宵小!”
“碧血丹心!戮尽宵小!”
呼声雷动,气势如虹,震彻整个苍穹。
那戏台之上锣鼓喧天的动静,都生生淹没在这呼喊声中。
在这欢呼声中,米遥窝在言兮彻怀里,沙哑地低声咕哝了一句:“哇!言阁主好可怕呀。”
言兮彻唇角一勾,点点灯火映在他墨色眼瞳中,荧光流溢,他说:“是你要我表哥的命,我顶多是从犯,你——才是主谋。”
米遥忍俊不禁:“什么主谋从犯的,见外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