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你真是病糊涂了。”林密妍从未怀疑萧凝嫣是重生人士,因为今上将她保护得太好,再加上萧凝嫣入宫时候的两场风波,所以除了晨昏定省和逢年过节,林密妍都没有多少机会能跟萧凝嫣说句话:“你是皇家的昭仪,除了皇陵,你还想去哪儿?”
林密妍想到顺昌二年,刚出先帝国丧时,她同萧凝嫣说的话,语气骤然一冷道:“本宫和陛下都给过你选择,是你自己执意要留在宫里。”
如果萧凝嫣不进宫,她能在偏远之地富足而又安稳地过完一生。
今上甚至对萧凝嫣有过一点愧疚,想着萧凝嫣要是选择这辈子不入宫,他便以纪念仁孝皇后之名,给萧凝嫣一个宗室的封号,再给她安排一门不算显赫,但绝对富贵的婚事。
然而萧凝嫣拒绝了今上和林密妍两次,所以她死后必定不能逃离让她感到恐惧的皇家。
作者有话要说:今上估计没多久就要退位了。
第63章番外二
开春之际,长春宫皇贵妃的病已无法再拖下去。其实早在五年前,太医院院判就大着胆子向今上细说了,当时只是贵妃的长春宫主位的身体状况,直言对方活不过三四年。能撑到今年的开春,完全是靠流水的珍稀药材吊着命。但即便如此,也阻止不了皇贵妃的生命力从漏壶一般的身体里一点点地流逝。
萧凝嫣曾怀着激动的心情,眼眶含泪地去长春宫看了几眼,发现皇贵妃确实如太医所说那样,已经无法从床上起身后,萧凝嫣便借着一个月召见一次家人的机会,请母亲入宫密谋一番。
得到女儿召见的萧沈氏匆匆忙忙坐上入宫的马车,一进永安宫便拉着萧凝嫣进了内屋,让心腹守护门口,然后迫不及待道:“怎么样?姓林的要死了妈?”
萧凝嫣赶紧捂住母亲的嘴,示意她压低声音道:“我让江太医去偷看了院判的记录,确定皇贵妃也就是这一个月的功夫。况且马公公也从杨总管那儿得到消息,说是今上已经让内务府备好喜木,礼部也在为皇贵妃拟谥号,咱们马上就能除去一个心腹大敌了。”
“不,你还不能掉以轻心。”萧沈氏强压住激动之情,冷静道:“姓林的能压了你这么些年,可不是一句狐媚有手段就能解释得清的。陛下对她的情分可不一般,你怎么保证陛下不会为了冲喜而立林氏为皇后?又或者说,你怎么保证陛下不会追封林氏为皇后?”
“别忘了林氏的娘家虽然没落了,可她到底是给陛下生了两儿一女,又顶着个患难与共的名声。人之将死,总会留点情面。你的祖父能在陛下登基时使用的,不能立林氏为皇后的由头,现在可不一定好用。”萧沈氏侃侃而谈道:“林氏的大儿子虽然死了,但小儿子又不是一定养不活。一旦她得了后位,不管是生前冲喜的后位还是追封的后位,皇四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日后无论是哪位皇子都会被压了一头,除非是今上立了李氏或王氏为皇后。”
“李氏和王氏?哼!那两人这辈子都别想登上后位。”萧凝嫣冷笑道:“贤太妃一日活着,陛下就一日不会让李氏坐上高位。至于王氏,陛下早就不宠幸她了,一个比林氏还不如的破落户,哪里值得咱们忌惮。”
“所以你现在做的,就是确保陛下不会给林氏后位。”萧沈氏将离家时,萧家老太公跟她说的话重复给女儿,又万般叮嘱道:“你记住,无论陛下要给林氏什么谥号,什么丧仪规格,你都不要反对。横竖她就是个妾妃,日后能跟陛下合葬同庙的是你,不是林氏。”
萧凝嫣郑重地点了点头,殊不知养心殿里,今上已经在拟立后诏书。
…………
……
病重之时,林密妍梦到了不同时间线上的自己。
她梦到前世上学的自己,梦到穿越后跟芙蓉一起偷吃鸡翅的自己。
还梦到进东宫的那一晚,在今上的瞳孔里,脸庞被染红的自己。
更梦到几年前,怀抱着大儿子无能为力的自己。
从无忧无虑,到苦中作乐,再到满心无望,林密妍很难想象这短短的四十年,就像是过了上百年那样漫长,以至于她能睁开眼睛时,还有些分不清所见的一切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娘娘,您醒了?”已经出嫁的芙蓉被静亭公主破例带入宫,希望在林密妍临终再见她一面。
“是芙蓉啊!”林密妍就像她们小时候那样摸了摸芙蓉的脑袋,结果发现自己手下全是厚重的发髻与坚硬的珠宝,于是有些困惑地楞了一下,随即了然道:“我还以为自己还未出阁呢!可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我们都已经为人妇,为人母了。”
芙蓉听了林密妍的话更是难掩悲伤,于是握住林密妍虚软无力的手,摆出个难看的笑容道:“哪有的事,在我眼里,小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什么都没变。”
说罢,芙蓉摘下头上的首饰,又拆了发髻,换成未出阁时的小丫头打扮道:“小姐你看,我们还和在林府时一样,所以您要快点好起来,咱们还能在元宵节时,跟着我母亲还有姨娘一起去看灯笼。”
林密妍瞧着堂堂官夫人做不伦不类的稚女打扮,努力为芙蓉擦了擦眼泪道:“别笑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人总有这么一天。我只是比你们早一步罢了!你们也不必再欺骗我什么。”
虽然今上严令知情者不能外传皇贵妃的病情,甚至还处死了不少嘴碎的奴才。
可林密妍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
如今一天都没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的,更别提吃药用饭这些维持基本生活机能的事,都是半喂半灌下去,还要防止不时地反胃与呛到。
芙蓉再也忍不住涌到唇边眼边的悲伤,只能毫无规矩地趴在林密妍的床边哭泣不已,闷闷地呢喃着“小姐,小姐……”
林密妍看向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静亭公主,后者已不是成天只想着如何从母亲手里弄到六文钱,然后上街买一块牛肉饼吃的通州小女孩。她和林密妍一样,被华丽而沉重的宫廷吞噬掉所有的天真与轻松,然后在回京不到四年后,被疼爱她的父亲远嫁到和通州一样荒凉的边疆,甚至还来不及安慰孤零一人的林密妍,只能逢年过节才能回京一聚。
自从三皇子去世后,这对曾亲密到无话不谈的父女,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聊个天。即便今上的赏赐仍旧源源不断地送到静亭公主的府上,可面对丈夫与近侍的委婉劝解,静亭公主一如既往地拒绝同今上和解,我行我素至林密妍病入膏肓之际。
对此,林密妍曾表现出旁观的态度,毕竟她也无法原谅今上的种种,甚至觉得静亭公主也没做错什么。
可临近死亡之时,林密妍不得不放下以往的种种,为静亭公主再谋划一番。
“芙蓉,你将我梳妆柜里的一个木簪子拿过来。”林密妍咳嗽了几声,又喘了口气,招呼静亭公主上前,然后将芙蓉找来的木簪子递给静亭公主,示意对方将梅花形的簪头扭开。
照做的静亭公主从空心的簪子里倒出一张略旧的布条,在看清上面的字迹出自何人后,脸色一惊道:“母亲,这是……”
“你父亲在通州时给我的承诺,我这辈子是用不上了,所以留给你做一道护身符。”林密妍抬起手,示意静亭公主别声张:“上面有你父亲的私印和签名,这张护身符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千万别用。”
静亭公主将布条放回原位,咬着牙握着老旧的木簪子,终于忍不住情感爆发道:“父亲他欠您太多了,他凭什么这么对您。”
回想起回京后的种种,静亭公主颇有些三七不管的架势道:“陪他共度难关的是您,为他的江山远嫁的人是我。我们母女到底是欠了父亲什么?先是萧氏,再是甄氏,最后连三弟也没了。难道天地神灵都尽让无情无义之人,存活于世吗?”
“公主!!”芙蓉被吓得赶紧抱住静亭公主的腰,苦苦哀求道:“奴婢求您别说了,真的别说了。难道您还不了解娘娘将簪子给您的苦心吗?您难道希望娘娘病中也不能安稳吗?”
被芙蓉唤回神的静亭公主颓废地捶了下大腿,深恨自己无能的同时,也借机擦掉眼泪,对着林密妍郑重道:“那群希望您早日死去的贱人们都不会得到善终,即便是父亲,也要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芙蓉被静亭公主搁下的狠话给吓傻了,以至于她过了半天,连话都说不出一句。毕竟从古至今,还没有几位敢威胁皇帝的公主,尤其是静亭公主身为女儿,居然要对掌权已久的君父发起置疑。
若是被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了,静亭公主少不得要往宗人府里走一趟。
林密妍冲着静亭公主沉默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你拿什么反抗你的父亲?你有能力反抗他吗?”
不是林密妍要委屈求全,而是现在的静亭公主根本就不是萧李甄三家的对手,更别提她现在跟今上的关系是众所周知的僵硬,所以能保全自身就不错了,哪还能奢求什么。
“我如果不给你保命符,以你的性子,不出三年就会跟你父亲闹翻,然后被关进宗人府。”时间不多之际,林密妍也没法继续纵着女儿的性子来,更是没心情顾忌女儿的纠结,所以声声致命道:“就算是母亲临终前求你了,放下那些前尘往事吧!如果没有你父亲护着你,你跟符剑没法好好过下去。”
静亭公主咬着嘴唇,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倔强地不肯认输。
林密妍继续劝导:“古往今来,被皇帝关押或处死的皇室成员还少吗?你的父亲不是庸帝,他是慈祖的孙子,绝不会为了你,一个公主而停下巩固权力的脚步,别忘了他当初是怎么把你嫁给符剑的。以符家在军中的特殊地位,如果你不好好周旋一番,就等着同符家一起灭亡吧!”
林密妍说着,因为语气太急而喘了口气,芙蓉赶紧为她揉了揉胸口,她才稍微舒服了点,接着说道:“我临终前会为你们姐弟再求一份恩德,只希望你们的父亲不是个绝情到底的人,多少会在我死后,对你们宽容点。”
“母亲……”静亭公主哀戚地想要说什么,却被林密妍制止了:“你先回去吧!让我多留点精神,好好想想怎么跟你的父亲打一下感情牌,就当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最后为你谋划一二。”
静亭公主最后在芙蓉的眼神示意下不甘心地退下,徒留林密妍又陷入短暂的昏睡之中。
………………
…………
林密妍再次醒来时,今上正坐在她的床边,长春宫的内殿外传来嫔妃们的哭声。
“她们已经等不及为我送终吗?”人之将死,林密妍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所以同今上说话的口气也放肆了不少:“陛下可为我拟好谥号?总不能让我没名没份地葬入皇陵吧!”
“你会好起来的。”虽然知道林密妍已是强弩之末,今上仍旧自欺欺人道:“朕已经为你找了一位南方的名医,他曾治好跟你患上相同病症的人,所以你很快就会没事的。”
“名医医得了病,却医不了心。”林密妍苦笑道:“我已经熬了这么些年,实在是累得没有力气再撑下去。陛下就许我一个痛快吧!不然再这么过下去,活着也不比死了好。”
“胡说,什么死的活的,你这只是小病小灾,能治好好的。”今上握紧了林密妍的手,冲着杨培安道:“让殿外的人都闭嘴,皇贵妃还好好的,她们若不是迫不及待地想上位,就去佛祖面前给皇贵妃祈福,别在这儿碍眼。”
杨培安低头应了一声,殿外很快便传来稀稀疏疏的离去声。
林密妍终于清净地长吁一口气,在今上的耳边低语了一些事情,令今上的面色渐渐深沉起来,最后乌云遍布道:“你为何不早点与朕说这些?难道是没有将朕当成贴心之人吗?”
“陛下说这话前,可曾想过我们这对贴心人之间,实在是隔了太多的旁人。”直到死前才道出最大秘密的林密妍,只希望能用前世所知道的消息,去换得儿女一生的平安,所以看的今上心里一阵发虚,最后沉声道:“终究是朕负了你。”
换作是其她嫔妃,估计会在听到这话的第一时间就道几句忠心,然后委婉表示是自己没福气,绝对不是今上的错。
然而林密妍却不会这样做,她就是要在死前钉牢今上的心虚,所以顺势道:“那就请陛下将辜负我的,全都施恩在静亭和珲儿身上。”
真正到了分别的那一刻,回光返照的林密妍只觉得整个人恍若身处云端之上,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道:“还请陛下多多照顾我的母亲,她已经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日后让静亭和珲儿多去看看她,就当是全了我这个不孝女的最后一点良心……”
今上还没来得及答应,林密妍便永远地合上眼睛。
下一秒,长春宫里传来一阵又一阵地哭声。
皇贵妃林氏殁,享年三十。
而在林密妍的身后事还没安排好时,后宫朝堂便因她的追封之事又起波折,弄得跟先帝时期,仁孝皇后逝世时一样人心惶惶,上下震动。
因为今上执意要追封林密妍为皇后,甚至要将她视作元后地附庙,入主宗祠,因此以萧家为首的野心派锲而不舍地想要阻止今上的举动,导致萧凝嫣被今上以“安排皇贵妃葬礼不当”为由,从永安宫主位贬到偏殿,甚至有继续降位的趋势。
也就是在这时,慎郡王向今上告密萧家当年与康郡王密谋夺位一事,惹得被泼了一身脏水的萧家只能梗着脖子地强行解释一通,但却越描越黑。
这下子,不仅是跟随萧家的人,就连那些旁观者看萧家的眼神都带了些怀疑与鄙夷,毕竟萧家当年退亲的举动可是闻名朝野上下。
再加上他们在今上复位后,锲而不舍地要将萧凝嫣送进宫的举动,说是对皇后之位没想法,谁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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