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后,为了避开人流,陶思稚等班里的同学走得差不多后才下楼,在主教学楼楼下的布告栏中阅读了所有的学生暑假须知和安全提示手册,遥看通往大门的主干道上没什么人了,才慢慢往前走。
靠近大门的时候,陶思稚看到了蒋舸。蒋舸身边有一群人,其中的一个陶思稚认识。
那个人是陶思稚小学一年级时的同学,叫祝安泉。祝安泉好像感觉到陶思稚的视线一般,向陶思稚看过来。
他们离了五六米,看祝安泉的眼神,他也认出陶思稚了。
哇,祝安泉笑了,喊陶思稚,这不是小偷吗。
他说得很大声,陶思稚愣了愣。蒋舸好像也转过了头来,不过陶思稚没太确定,因为他迅速转身走掉了。
陶思稚走得有点快,可以说是在跑,只用五分钟就跑到了学校的小南门。
他喘着气拿出手机,回头看了一眼,鼓起勇气打开了网约车软件。蒋舸给他打了个电话,被他按掉了。
在软件上操作了半天,又按掉了蒋舸的两个电话,陶思稚终于选定了一台专车。
这位司机的评分很高,评价中有人写车内卫生情况特别好、司机话少、车技好、这样稳重的司机不多了,都是些陶思稚看重的素质和品德。
没多久,车就到了,陶思稚坐上去,蒋舸又发了他短信:你挂我电话?
人呢?
陶思稚读完,先是切到了游戏页面,玩了一会儿,又切回短信,给蒋舸发:我自己回家了。
意料之外的,蒋舸回得很快:你回家干嘛?
陶思稚就没有再回了。
那一天的道路出奇得畅通,从学校到陶思稚家,几乎全程不堵,只用了大约二十五分钟。
陶思稚走进小区大门,又走到楼下,发现他哥的车停在车位上。
他放慢了脚步,站在他哥的车边,疑惑地看了半分钟,最后进了楼。他坐电梯上去,拿出钥匙,插进钥匙孔,怎么都转不动,发现家里的门从里面上锁了。
这是陶思稚本学期以来第二次被关在自己家门外,他觉得很不高兴,给他哥打了电话,想问问他哥,车怎么在楼下,家门怎么锁了,但他哥的手机关机了,打不通。
陶思稚在家门口站了很久,他的书包里放满了要带回家的书和考卷,非常重,但他不愿意放在地上,因此双肩很痛。
七点整,陶思稚决定离开,但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往电梯口走,走到半路,手机震了起来。蒋舸又给他打了电话,他就在楼道里接了。
你人呢?蒋舸说,短信都不回?
陶思稚不说话。
蒋舸等了一会儿,又说:你到底回家干什么?
陶思稚想到家里锁住的门,还有他哥停在楼下的车,不高兴地对蒋舸说:没回家。
家里的门被锁住了,我哥手机关机,他告诉蒋舸,我回不了家了。
那怎么办。蒋舸问。
陶思稚忧愁地说:不知道。我在家门口。也没有钱了,没吃晚饭。他所有的钱都用来玩游戏了,打完车后,他只剩几块钱了。
蒋舸似乎沉默了几秒,才对陶思稚说,你发个定位给我。
陶思稚把小区门口便利店的地址定位发给了蒋舸,然后去了便利店。
他进店以后,用剩下的钱买了一个甜筒,坐到靠窗的椅子上,看外面的马路,等待蒋舸来给他买饭。
半小时后,蒋舸来了。
陶思稚的甜筒已经吃完了,丢到了垃圾箱里。他把书包抱在怀中,看着车来车往的夜晚的街道。有台出租车停在便利店门口,蒋舸下了车,抬头看到陶思稚,露出了介于迷惑不解与无可奈何之间的表情。
他隔着玻璃对陶思稚说了句话,陶思稚看懂了,蒋舸问他说:你是白痴吗。
而后蒋舸朝便利店的门走去,推门进来,走到陶思稚身边,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我想吃那个饭团,陶思稚指指店里挂着的新品招牌,对蒋舸说,很饿了。
蒋舸看上去很想对陶思稚实施暴力行为,但在最后关头,他的理智似乎战胜了情感,没有打人,去帮陶思稚买了饭团和水。
陶思稚接过来,慢慢吃掉了,又坐了一会儿,对蒋舸说:很奇怪,昨天他给我打电话,说晚上有事。但是刚才回家,他的车停在楼下,家里的门从里面锁上了,电话也关机了。
我哥不见了。陶思稚判断。
蒋舸静了几秒,突然问,你哥几岁了?
二十七岁。陶思稚说。
哦蒋舸突然把目光转开了。
怎么了?陶思稚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在家吧。蒋舸说。
陶思稚不是很同意,提出了异议:那为什么锁着门,还关机?
蒋舸愣了愣,看了陶思稚半天,没好气地对陶思稚说:我怎么知道?
我没办法回家了,陶思稚有点忧愁,担心自己露宿街头,又一次拿出手机,再给他打个电话。
还没解锁,蒋舸就把他手机抽走了,用奇怪的语气说:算了吧。万一他在忙呢。
这时,陶思稚看到门口有拿着甜筒的小孩走过,就没管手机,转过头去,对蒋舸说,我还想再吃一个甜筒。
蒋舸看了他一会儿,又像有点没办法地说:给你买。
他往收银台旁的冷柜走,陶思稚在他后面说:香草味。蒋舸理都没理他,但最后拿过来的确实是香草味。
谢谢。陶思稚接过来。
蒋舸还是没理他。
陶思稚吃甜筒的时候,突然听到蒋舸叫了他一声:陶思稚。
他抬眼看看蒋舸,蒋舸坐在便利店的高脚椅上,左脚踩在陶思稚椅子的踏脚环上,微微用力,晃了晃陶思稚的椅子,有点随便地问:你偷了什么别人要叫你小偷?
陶思稚转开了目光,吃着甜筒,看着街上的车流和灯火,蒋舸没催他,看了片刻,陶思稚对蒋舸说:我没有偷东西。
蒋舸说:好吧。
陶思稚把甜筒上面的冰激凌球吃平了,蒋舸又叫了他一声,抽了张纸巾递给他,说:擦嘴。
陶思稚一手拿着甜筒,一手抱着书包,不方便接,便靠过去,就着蒋舸的手用纸巾蹭一下嘴角。当时蒋舸的手是热的,手指的关节碰到了陶思稚冰冷得有点麻木的下唇。
蒋舸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吃完冰激凌以后,陶思稚他哥打他电话了,陶思稚问他:你在哪啊,我要回家。
陶思远支支吾吾地说刚到家,问陶思稚,要不要去蒋舸家接他。
不用了,陶思稚放下心来,告诉他,我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马上自己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