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锦(双重生)》TXT全集下载_37(1 / 2)

约见的地点不变,仍是平康坊那幢妓子宅院,那里头住的女人姓孟。宋星遥穿戴妥当,窥了个空隙悄悄出门,直奔孟宅。

近日逢雨,天光阴沉,平康坊却照样人来人往。宋星遥抄僻静小路,避过人群,小心翼翼到了孟宅外头。出来开门的换了个人,不是孟氏身边那个伶俐的小丫头。这人年约十七、八岁,面貌平平,神情很是恭敬。

“桐花病了,所以近日由我服侍。娘子请。”她话说得客气,侧身让宋星遥入宅。

桐花是孟氏先前的贴身丫头。

宋星遥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孟氏是个有些名气的妓子,身边的侍女跟进跟出,定不会找个年纪这么大又模样平平的女人。风里送来一缕腥味,像血的气息,天生对危险的直觉让她在门坎处停步,那侍女也看出她的警惕来,伸手来拉她,宋星遥避得快。

那人动作一大便露出裙下的脚,鞋子两侧与鞋面上都是干涸血迹。

宋星遥不及多想,转身就跑,那人又来抓她,她回头按下机括,手里的袖箭射出,虽未射中那人,却也让那人朝旁边躲避,宋星遥便趁此机会逃出宅门,往人多的地方逃去。她心如擂鼓,夺路狂奔,手上鸣镝随之放出。

赤狮队的人一直跟在附近,看到鸣镝必会赶来。她已无法去思考到底出了何事,只求保命,可才跑出几步,身后就有黑影掠扑而来要擒她,正是危急关头,巷中忽然有人一脚踹出,将要抓她之人踹开,再一把攥住她的手,把她拉进暗巷中。

“跟我走。”裴远声音响起。

宋星遥被他拉着疾跑,只觉得这段路已花费自己毕生力气,肺都要跑得从口中呕出,不知跑了多远,他才停下,将她拉进旁边民宅的杂物堆里。

“宋星遥……”他气息不稳地开口,手紧紧攥住她手腕,将她束于胸墙之间。

宋星遥伸手推他,可还没用力,就摸到一手的血,再定眼一看,他胸前衣裳被血染透,也不知伤到哪里:“出了何事?你伤哪了?”

他摇摇头:“别管我的伤……”他气力已竭,深吸口气才又道,“你听我说,他们发现我的身份了。”

他今日约她,是有重要发现通知她,可不想自己身份已然曝露,那起人想将宋星遥一举拿下,所以用了一记请君入瓮,借裴远之手送出消息之后,才向裴远动手。如今孟氏和她那小丫头已死,裴远重伤逃出,孟宅之中全是对方的人,只等宋星遥前来。

因恐宋星遥中计,裴远并没跑远,甩掉追兵后又绕回孟宅,这才有了适才那惊险一幕。

“我今日约你,是有要事。他们近日所谋之事,与你父亲有关,应该……是为了你父亲手里的军械图纸与锻铁术……”

“你的伤……”宋星遥看着他被血濡湿的胸口,慌乱道。

“别管伤,听我说完。”裴远双掌一钳她双肩,震道,“那个番邦女人心狠手辣,若是知道你是谁定不会放过你,不过好在你身份尚未泄露,他们没见过你,你只要能从这里逃出去就没事。”

宋星遥每次过来都头戴帷帽,连孟氏也没见过她的模样,只有裴远知道。

“那你呢?”宋星遥问他。

“他们知道我是谁,就算我出去,外头也都是他们的人,我逃不掉。”他飞快从旁边的晾衣绳上扯下几件女人衣裳塞进她怀中:“你把衣服换了,马上离开。他们已经追过来了,我还能拖上一会,这条巷子是条死路,但是往前不远是凤祥阁的后门,你进去后快点离开。”

凤祥阁是平康坊的大酒肆,平素宾客进进出出,不会有人注意小门来了什么人。

宋星遥攥紧衣裳,一句话也说不出,裴远又道:“还有,那番邦女人的来历……”他附耳一语,气息掠过宋星遥脸颊,他伸手想摸摸她的脸,却见自己满手血污,便又作罢。

外头已传来翻砸搜人的动静,裴远急切地看着她,将她容颜看入心中,忽然间便不在乎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就算她真是个攀附权贵贪慕虚荣的女人又如何?他愿意去挣她想要的一切富贵权势,再双手奉上,博她一眼青睐。

可如今,他没时间了。

“走!”他用力推开她,转身跃出。

宋星遥已将唇咬破,才勉强克制住情绪,看着裴远背影消失,果断摘去帷帽,将身上衣裳褪去,换上普通百姓裳裙,从另一侧离开。

按裴远所说,巷中有门直通凤祥阁。她垂头进了凤祥阁后门,喧闹人声传来,打斗声已被掩盖,谁也不知道后巷发生何事。宋星遥回头看了眼,不过一门之隔,似乎是人间地狱的交界。

她很快融进凤祥阁的人群中,左避右闪,终是踏出酒肆大门,走到大街上上,匆匆往公主府方向跑去,没有跑出多远,便遇闪讯赶到的赤狮队。

林宴亦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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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宅空去,孟氏与那小丫头的尸首不见踪迹,连一滴血渍都没留下,仿佛从未发生什么事。

尽管林宴的人已经第一时间赶去,却仍旧没能找到裴远下落。

一个细作若是曝露,会有什么下场,宋星遥是知道的。

她没回自己家,而是去了林宴那里,在他书房里坐了许久,才道:“林宴,可记得葛罗迦这个名字?”

林宴没回答,她便自言自语:“我记得呢,你同我提过。”

还是没人回答她,她便站起,朝他开口:“谢谢你前几日送来的信,我该回去了。无论如何,请一定救回裴远。”

她顿了顿,走到门前,回头道:“其他的,交给我吧。”

第95章第一场婚

三月中旬,桃李芳霏,春色明媚。

这一日,天色晴好,宋星遥的婚事,如期而至。

嫁妆前日已都送去东平世子府,婚礼一应事物齐备,只待今日赵睿安前来迎亲。宋星遥今天起得有些晚,昨晚是她的出阁宴,洛阳老家的亲友并长安的新朋旧友都被邀来,宋星遥的堂姐堂妹聚在她屋里,贺她出阁之喜,添妆添礼好不热闹。祖母因年事已高虽未前来,却也托宋家大郎一家送来宋星遥的出阁礼。

宋星遥有三年没见有见过自家姐妹了。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情分,乍一见面自有说不完的话,仿佛回到旧日未离洛阳的时光。

她极高兴,一高兴就难免喝高。

闺阁的酒不比裴远手里那酒一口入喉似火烧,这酒甜丝丝的并不烈,但也架不住宋星遥没节制的喝。

一杯接一杯,谁敬的都喝,喝完再敬别人,就这般喝到了夜半三更,醉在屋中。

几时被人抬回床上,她也不知,只睡得浑浑噩噩。

第二天被人摇醒时,她还满眼懵懂,窗外天光大亮,照得已布置妥当的闺房喜气洋洋,桁架上挂的婚服,桌上摆的头面……恍恍惚惚她觉得梦没醒,从上辈子做到今天,一转眼怎么又回到新嫁那日?

直到燕檀盯着她的脸气急败坏地喊:“娘子,让你贪嘴!眼睛都肿了,这要如何上妆?”

宋星遥这才回神,被酒泡坏的脑袋终于恢复运转,她扶着额角蹙眉下了床,坐到铜镜前。昨夜贪杯,酒确实喝多了,今天不止起晚,连眼都肿了。

“急什么,去拿点冰来先敷敷,时间还早。”宋星遥手肘支在妆奁上,一边揉头,一边道。

燕檀骂骂咧咧地去了。

大安的婚俗,傍晚迎亲,现在才早上,就算起晚,她也还有时间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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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一点点落下,霞光铺满天际,云朵如火,越烧越深,渐渐又归入夜色。将暗未暗时分,灯火一盏接一盏亮起,宵禁的鼓声并没传来,今日东平世子大婚,得了圣人恩准,从宋家到东平府之间的坊巷,延迟宵禁时间。

坊巷中很热闹,挤满观礼看烟花的百姓。

皇帝嫁女难得一见,今日宋家六娘有幸以公主礼出嫁,怎么说也是件令人兴奋瞩目的事。

鼓乐声音远远传来,宫里的仪仗队列整齐,气派非凡,不同寻常人家,这是东平王的体面,八人的轿辇金灿灿得晃人眼眸,前边是骑着高马的赵睿安。

两侧观礼的百姓已经发出阵阵惊叹声。

绯衣金冠的少年郎,生得又是那般英俊潇洒,他们感慨百闻不如这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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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遥已经妆成。

钗钿礼衣,大袖青服,层层叠叠重重相覆,披帛迤地。

衣服很沉,头上钗钿压得她脖子发酸,铜镜里照出个行动僵硬的女人,勉强笑着,有些陌生。

这是她第二次成婚,并没太多惊喜,繁琐的过程让人头疼,像个必需完成的任务。她已经想不起自己当年嫁给林宴时是何种心态了,大概是喜悦期待伴随着忐忑不安,虽然累却很高兴,让她即便顶了整天的钗钿礼服,也没觉得苦。

屋外忽然哗声大作,她听到小姐妹们的声音朝闺阁外涌去。

应该是赵睿安到了,小姐妹们跑去拦门,要行催妆之礼,屋里只剩下燕檀与她,宋星遥霍地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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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遥的堂姊妹兄弟很多,个个都拦路高手,嘻嘻哈哈不让赵睿安那么轻易就进宋家大门,娶走她们的小幺妹。

宅子里闹成一片,赵睿安要接宋星遥得过五关斩六匠,这段路不好走,但他难得耐心,脸上笑意没断过,来什么就应什么,催妆诗就做了三首,厚厚的银钱塞过去,酒也灌了几杯,这才走到宋星遥的闺阁前。

时辰渐渐晚了,天已暗,只有屋檐下与四周树上挂的灯笼,将宋宅照得迷离。

闺阁的门敞开,宋星遥被燕檀扶出,赵睿安呼吸微微一滞,心头随之发紧发烫。

宋星遥手执纨扇覆面,暖暖灯火下,只隐约现出浅淡轮廓,盛妆的容颜藏在扇面后,叫人满怀期待。繁复青服加身,掩去她本来跳脱不安的性子,一步一步端方庄重,是平时不曾有的稳重。

庭院里的看客们见状都喝起彩来,赵睿安唇边的笑亦渐渐漾开,看着宋星遥慢慢走向自己。走到他身边时,她似乎被裙摆绊了一下,差点摔倒,燕檀惊呼了声,赵睿安眼明手快扶住她另一侧手肘,小声戏谑:“你紧张?”

她飞快垂下头,扇子挡得更严实,赵睿安见她执扇的手微微颤抖,不由更想笑了:“紧张什么?有我呢。”

她没吱声,只是扭扭手,把手肘从他掌中挣出。

燕檀忙道:“姑爷,时辰不早,走吧。”

赵睿安这才放过宋星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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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烟花的起源,在宋宅。

一早就搭好的台子,宋星遥要和他走到观礼台上,等第一簇烟花炸亮天空时,再与他从台子上走下,踏上轿辇,去往东平世子府。一路上,火树银花相送,每隔一里另设一棚,燃放冲天的大烟花,时间都要掐得刚刚好。

燕檀将宋星遥扶上高台,赵睿安与她并肩而站,远空明月遥星,正是个晴朗的夜晚。

他们在等第一簇烟花的绽放。

吉时渐近,烟花却迟迟未放。赵睿安蹙了眉,叫来负责点烟花的人问道。

那人抹抹汗,附到他耳边一语,赵睿安的眉头蹙得更重,思忖片刻,朝宋星遥道:“六娘,烟花出了些小问题,他们摆不平。这些烟花是我布置的,我去看看,很快就回,你稍等等。”

宋星遥不说话,只点点头。

赵睿安便又向众宾客抱拳道个歉,转身翻下高台,冲进茫茫夜色中,留宋星遥一人独临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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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宅的东北边,是宋岳文的书房。

单独辟出的小院落,院中有棵大榆树,树叶茂密已遮到屋檐。今日因着宋星遥大婚,书房内无人,只有两个小厮在书房外守着门。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榆树阴影间,动作迅如电光,在两个小厮脑后一掌劈下。二人不及出声便昏倒在地,那人影左右看看,将书房门打开一道缝,如同鬼魅般闪身进入,又悄悄合上门。

书房不大,里边隔成三间,外间会客,办公的地方,里间是小憩的卧榻,都以月洞多宝格相隔,布局简单。屋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人影的目标异常明确,毫无犹豫直奔第一重月洞门。

宋岳文钻研兵械,自然对机关也有研究,在书房内打造了隐密机关用以存放重要资料,虽说没兵部守卫那么森严,但要想找到却也十分困难。

那道人影却轻车熟路站在多宝前站了片刻,出手将第一层画缸内的卷轴抽起。

随着“哒哒”两声齿轮转响,屋中某处墙面的砖块下沉,露出内置的密柜。

柜上分门别类放着几份以牛皮纸袋装的卷宗,他一箭步冲到密柜前,借着月色翻了翻,从中拾起一份卷宗,看着上头几个字,面上见喜,手飞快地打开卷宗,从里头抽出纸页确认。

这一抽纸,他脸上喜色顿沉。

抽出的是张空白纸页,他不死心,再抽,还是空白……他索性一次将所有纸页取出,每一张都是空白。

他心头漫上不好预感——中计了。

正惊疑着,屋中忽有轻微动静响起,像衣裳摩擦的窸窣声,他翻手亮出腰间软剑,转身望去。

书房的桌案后,有人坐在黑暗中,像尊雕像,也不知坐了多久,将这屋里一切尽收眼底。

gu903();屋外,第一簇烟花突然升空,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