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她特地赶在交易之前,将它完整地抄了下来。
而乔星河他们,尚不知那半个铁框的事,所以对这段内容的作用,一开始还有些存疑。
但现在,平头哥主动交出的这条线索,已经证实了廖斐的推断——
因为协议与玩家ID笔的约束,他只能交出有用的道具线索。既然他给出的这句话能用来寻找道具,那这一整段的作用,可想而知。
“我还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们那里会有这么完整的线索?”
高钟望着廖斐拿出的纸片,面露犹疑:“入场的时候,我是比他们先到的。并没有见他们有什么特殊的操作。”
另一个可疑的时间点就是在二三楼走廊刚刚开放的时候。当时平头哥和红发女是先他们一步上楼的。但那个时候,廖斐已经让卢跃暗中关注他们了,如果他们有发现什么,不会瞒过卢跃的眼睛。
然而事实是,他们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在找“复活卡”了,所以这些线索出现的时间,必然在楼上走廊开放之前。
“两种可能。一种是线索藏在了他们其中一人的房间里。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这边也该有一份,只是我们没发现。”廖斐耸了耸肩,“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份线索,是他们从外面带进来的……”
在廖斐看来,第二种更有可能。因为她翻过那本黑皮笔记本。除开第一页的线索外,后面还有不少关于油画名作的笔记。所以她更倾向于,他们是有备而来。
至于为什么有备而来还能玩成这副德行……那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了。认真备考却不幸完美避开所有考点的人,廖斐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意思是,他们作弊了?”对此,高钟很是难以置信,“还能这样的吗?”
“不好说。说不定人家有什么手段。”廖斐倒是不太在乎这个问题,“不过管他呢。反正这线索现在是我们的了。来,大家一起想想吧。”
她将纸片递到三人中间,撇了撇嘴。
“这上面的句子,拆开我都认识,连起来就读得云里雾里了。这是诗吗?还是别的什么特殊体裁?”
“……我觉得,也未必要连起来读吧。”高钟研究着纸上的文字,面露思索。
“你看,对面只给了我们最后一句话。如果那句话只能对应一个道具的话,那这里的每一句话,都该是一条独立的提示才对。只是有些句式和关键词重复了,才让人忍不住连着上下文一起推敲。”
高钟说着,摸了摸下巴。
“我能看出来第二句、第三句是和一个哲学家有关,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太明白了。”
廖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事实上,她所理解的程度和高钟也差不多——
古希腊哲学家第欧根尼,这人她在大学的哲学课上学到过,稍有了解。因此在看到第二和第三句时,也很快就联系到了他。
据说第欧根尼曾当面呛过亚历山大大帝,在对方来拜访时,直接让他闪到一边去,不要挡着他晒太阳。此外,“好好活着,因为我们会死很久”,亦是他留下的名言。
至于第三句,“若他们判我流放,我便判他们禁于高墙之内”,也是出自他的名言。原话是,他们判我流放,我判决他们禁于城邦之内。
乔星河偏了偏头,认真回忆了起来:“第欧根尼的话,关于他的油画,我曾在楼上看到过两三幅。下次可以重点调查这些看看。”
“不用下次,既然确定了方向,等等趁着铃响,直接让付思远和卢跃把所有的第欧根尼全都搬回来就是。放到房间里,慢慢研究。”
廖斐挥挥手,语气随意得像是个土财主。
走廊里那么多画,全搬回来不现实,但如果只有那么几幅的话,偷偷摘回来总是可以的。
乔星河诧异地看她一眼,一时也闹不清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想了想,他又道:“至于第四句,‘若太早困进坟墓之中,又何必计较太晚获得爱情’。我认为也和第欧根尼有关。你们知道他对于婚姻的看法吗?”
“‘年轻时太早,年老时太晚。’”高钟接口道。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皆是了然。
高钟那句话,正是第欧根尼对“何时结婚合适”这一问题的回答。
“不过就算不从这方面解,这句话的意思也很明显吧。”
廖斐却是觉得他们有些牵强附会了:“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是老生常谈。”
不论如何,这句话对应的油画主题,很可能与结婚,或是婚礼有关,这点是可以先记上的了。
高钟想了想,却又困惑了:“但这句话指向的道具又该是什么?‘复活’、‘防御’、‘伤害’,感觉没一个能对应的。”
廖斐:……
她心里倒是清楚,这句话,连同上面那句“高墙”,指向的都是用来困住让先生的铁画框。
但现在不是透露这些的时机。她只能将话题再度引向另外三句话。
“相比起来,第一句话的指向倒是很明显了。‘还我一丝生机’,指的应该就是平头哥所说的‘复活卡’。”
廖斐说着,撇了撇嘴:“但为什么要‘拇指向上’?是点赞的意思吗?”
“这个指的应该是杰罗姆的《角斗士》,那幅画也叫做《大拇指向下》。”
乔星河解释道:“古罗马角斗场有规定,如果观众大拇指向下,战胜者就是杀死战败者;反之,他就会饶恕战败者。”
顿了顿,他皱起了眉:“但这幅画我目前还没有看到过。很可能是在三楼走廊的某一个地方……”
因为每次探索的时间都很有限,他们行动时又不敢太过分散,是以到目前为止,他们也只刚扫完二楼的作品而已。
“要不下次还是分头行动吧?”乔星河建议道,“这样效率会高一点。”
“别别。”廖斐立刻道,“我们现在人头和对面已经拉平了,为了再次拉开差距,对面很有可能会采取些行动,万一被单抓就不合算了。”
廖斐说着,略一停顿。
“而且别忘了,还有让先生。”
红发女的死,平头哥坚持认为是他们所为。但廖斐这边的人心里都清楚,他们根本什么都没做。
如果这次死亡真是“额外”的话,那么下手的,只可能是让先生。
“再说了,之前效率低,是因为不知道线索,只能广撒网。现在指向明确了,找起来应该就会快些了。”
“……也是。”乔星河思索着看了廖斐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与同伴成功达成共识,廖斐再次看向手中的纸条,深深地呼出口气。
至此,那段抄来的线索,已经让他们分析出个大致的结果了。
【请将你的拇指向上,还我一丝生机。】——对应画作为《角斗士》,指向的应为□□具。
【请莫遮挡我的阳光,让我好好地活着,不问死期。】——对应的是以第欧根尼为主题的画作,从排除法和句意来看,指向的道具很可能为防御或自保用具,也就是那批铁器。
【若他们判我流放,我便判他们禁于高墙之内。】——这是最确定的了,梵高的《囚犯放风》,所藏道具为半个铁框。
【若太早困进坟墓之中,又何必计较太晚获得爱情。】——对应的是和婚姻相关的油画,相关道具应就是另外半个铁框。
……说起来,连着三句话,都与第欧根尼有关。而这三句话所指的道具,都恰恰是铁制品。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暗示。
至于最后一句——【爱便是永恒的吗?暗处窥伺的目光,我嗅见死神降临。】……
这句所指向的道具,应当就是所谓“能将对方干翻”的东西了。
其对应的油画,目前尚没头绪,不过廖斐他们也没打算在这方面多下心思……
既然平头哥肯主动将这句交出。只怕相关的道具早就已经被他取走了。
毕竟,协议只要求他拿出一条确定有用的道具线索,并没有让他拿出一条确定没用过的道具线索。以平头哥的精明程度,这个空子不可能不钻。
“以后的行动还是当心点吧。”廖斐沉吟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下手。”
高钟点点头,看看时间还有剩,正打算招呼着乔星河再次楼上找一圈,忽听乔星河轻轻“啊”了一声。
“提到‘婚姻’,我忽然想起来一条——虽然也不一定有用。”
乔星河说着,往身后指了指:“大厅里那副《阿诺芬尼夫妇》,你们还记得吧?”
“虽然并没有确切证据,但一直都有传言说,这幅油画所描述的……其实是冥婚。”
乔星河话音落下,忽见廖斐微微一怔。
“廖斐?你怎么了?”
“没……没事。”廖斐略一迟疑,摇了摇头,心中忽然窜起一个惊人的念头。
“时间还早。我们这就上楼找画去吧。”
她说着,率先拉开走廊的门,走了出去。
大厅内,依旧空无一人。餐桌上放着吃剩的午餐,让夫人所在的《阿诺芬尼夫妇》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挂在墙上。
廖斐朝那画深深地看了一眼,带着付思远,转身随着乔星河他们一同走上了楼。
——然后在与乔星河他们分开后,低声交代了付思远两句,又迅速地,自己一个人跑了回来。
顾不得是否会让对面走廊的人发现端倪,她一把摘下油画,扛起就跑,头也不回地窜进自己房间。
直到她将那画小心翼翼地挂上墙壁,方听里面传出让夫人不太高兴的声音。
“我有跟你说过,我会晕车这件事吗?”
“不好意思,我下次注意。”廖斐没什么诚心地说着,拿过小马扎坐在了上面。
“很抱歉又是一声招呼都不打地就将您请了过来,只是有几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必须抓紧时间跟您确认一下。”
廖斐说着,轻轻合起双掌:“事关让先生,还请您务必诚实地回答我。”
静默片时,油画内传来了让夫人冷漠的回答:“你问吧。是否回答,看我心情。”
“……事实上,我很怀疑您能不能给出正确的答案。”
廖斐深吸一口气,问道:“第一个问题,您确定,您不知道让先生的画框在哪里,对吗?”
“没错。”让夫人傲慢地回答道,“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立场骗你。”
“好,那接下去,第二个问题。”廖斐斟酌了一下措辞,“您是没有办法离开这幅画的,对吗?”
“……”短暂的沉默后,让夫人给出了答案,“对的。”
“即使是在暂休铃响起之后?”廖斐进一步确认道。
“……没错。”
“那么,第三个问题。”廖斐认真地看着面前的油画。画中的夫妇双手交叠,彼此间的距离却算不上亲密。
“让先生……知道您恨他吗?”
这个问题抛下,换来的是更久的沉默。
好一会儿,才听让夫人自嘲一般地笑出了声。
“没人比他更清楚,他到底对我做了些什么。所以我想……他应该是知道的吧。”
稍一停顿,让夫人的语气又转为困惑:“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快您就会知道了。先让我把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吧。”
廖斐抿了抿唇,站起了身。
“夫人,介意我……检查一下您的油画外框吗?”
第24章(入V二更)
付思远回到7号房时,廖斐正忙着将拆下的油画外框再给让夫人装回去。
此时的暂休铃已又一次响起,外面已经进入了百鬼夜行的状态,即便是她装好了外框,也无法立刻将让夫人送回去。她正头疼这事呢,见到付思远进来,登时松了口气。
“你稍等下,我这快装好了。装完了你帮我再将夫人送回去。”
廖斐头也不回地说道,在将外框固定好,小心翼翼地将油画拿了起来。付思远注意到,让夫人此时正背对着画面,背影看上去十分阴沉。
“她?”付思远歪了歪头,神情有些困惑。
廖斐忙转过头来,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多问。
她的目光往付思远身上一瞟,猛地顿住。
“你脚怎么了?你鞋呢?”
只见付思远脚上光溜溜的。脚面和脚底还沾着些血迹。鞋子已不知所踪。
“……被粘走了。”付思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语气平平。
“什么叫粘走了?你仔细说说?”廖斐觉出不对,将画放好后就走了过来。付思远想了想,解释道:“离开走廊的时候,踩到陷阱。脚动不了了。急着回来,只能脱鞋。”
……陷阱?
廖斐想了一下,明白过来,暗暗骂了一句。
对面那个理平头的,果然开始出手了!
她皱了皱眉,又问道:“小乔他们呢?中招了吗?”
付思远摇了摇头。
当时乔星河和高钟在二楼,他则独自一人待在三楼。在他被困住后,亲眼瞧见乔星河和高钟从二楼左边的楼梯上下来,两人手中还各自抱着好些铁制的长杆,看样子应是成功找到了藏有铁器的油画。
发现他被困住,乔星河本来还想上来帮一下,然而那是暂休铃已经响起。他只能和高钟一起先行离开。
而付思远,在原地站了许久后,见那陷阱的效果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索性脱了鞋子,自己先光脚走回来了。
付思远将这段经历说得简简单单、磕磕绊绊,廖斐听着,却是暗暗惊出一身冷汗。
看来那平头哥的手段,应是将某种能影响人行动的东西,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等他们返回房间时发动,从而阻止他们及时回到自己的房间……
还好他这回逮错了人,盯上的是付思远。要是中招的真是玩家,只怕他们这边还要再折一个人。
“不管怎样,没事就好。”廖斐拍拍付思远,心里却有些后悔。
为了确认平头哥究竟拿到了哪些道具,她将卢跃派去了平头哥的房间里。早知道该让他继续盯着平头哥的。
付思远轻轻“嗯”了一声,眼睛却依旧看着自己的脚,语气平静中带着些许郁闷。
“走时太用力。鞋给扯坏了。”
那鞋还是他跟廖斐回到第五宿舍时,廖斐特地找给他的。
“没关系,一双鞋而已。等这关结束了,我再给买双新的。”廖斐安抚地说着,想了想,又道,“对了,等等你先别露面。就让对面以为我们这少了一人好了。”
能影响敌人判断的事,多做点,总是没错的。
付思远点了点头,廖斐转头又看向被她重新挂起的画。就在她和付思远交谈的这段时间,让夫人已经重新回到了油画的镜子之中,一点身影都不肯露了。
揣在怀里的金属框架透出森森的凉意。廖斐按了按胸口,想起不久前,自己当着让夫人的面,从她油画外框空隙里掏出另外半边铁制框架时,她那震惊又不敢相信的眼神,内心不由一阵唏嘘。
她不知道让夫人和让先生之间究竟是怎样的故事。但她知道,让夫人,至少曾经是个充满好奇,喜欢新鲜事物的小姑娘。
“付思远,你将夫人送回去吧。”廖斐说着,轻手轻脚地拿下了画,“动作轻点,别惊着夫人。”
付思远依言拿走了画,廖斐又转身叫来了卢跃。确认过平头哥的房间内并没有其他道具的影子,她却依然不太放心。
平头哥知道他们这边有NPC,未必会把重要道具放在房间里……现在已知他拿到了一个陷阱道具,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些别的手段。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保证自己这边不会再减员。
然而自己既已找齐了画框,接下去要做的,就是去找让先生对刚。付思远无论如何都得跟着自己,这样一来,乔星河和高钟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