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嵌着穿衣镜的衣柜、被打磨得发亮的家具、竖着一面镜子的华丽梳妆台、黑着屏幕的液晶电视机,还有随处可见的,水晶、玻璃、以及金属制品——这个房间里,也是处处可见倒影,就像方才的客厅一样。
廖斐现在想知道的是,这些倒影到底有什么玄机,它们又能否给她带来帮助——当然,这里的帮助并不是指主观意义上的。反正对现在的廖斐而言,只要能帮她逃避或打击那个灵体的,不管本来是个啥居心,都能统一盖章为好人。
嗯……之前那个兔子说了,这里没有其他的NPC,也就是说,这些倒影只可能是某些特殊的设置……它们能带来什么?能复制出好多个我吗?还是干脆把我拉到另一个世界?
坐在梳妆台前,廖斐一边用手在镜子上摸来摸去,一边在心底不住揣测着。她的手边,放着好几支由家具和摆设变成的鲜花,随时准备扔出。
因为不知道那NPC的修复到底需要多久,她的动作不免急躁了些,不小心将一支鲜花拂到了镜子前。又刚巧那支花碰巧到了解除变形的时间,“砰”的一声就当着廖斐的面蓬了开来,变成了一个大约脑袋大的银色水壶。
廖斐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原地坐下,跟着就便看向房门,生怕这动静引起灵体的注意。
所幸并没有任何变故发生——看来那家伙还没有修好她的大脑。也有可能是在花时间,去修她的衣服。
廖斐暗暗松口气,将注意力又转回面前的镜子上。银色的水壶挡在镜子前,遮蔽了大半视线,廖斐伸手准备将其拿开,目光无意识往水壶上一掠,视线忽然凝固。
只见那银色的壶身上,正映着变形的倒影——那是另一个水壶。
那是由镜子反射出的,水壶本身的倒影。
诡异的是,那倒影中的倒影上,比本体还多了点东西。
那是一行血色的花体字。
第79章
看到那花体字后,廖斐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签名。
道格拉斯·伟的签名。
倒不是她自作多情,看到个什么都要往里套,主要是这花体字看着长长的一串,中间还带着好几个小黑点,看着的确很像个人名。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廖斐看不懂那串东西写的是啥。
一来是因为那串花体字是写在倒影的倒影里的,本身就不太容易看清;二来则是因为……她确实不认识。
她只能凭着自己有限的学识做出几个简单的判断——首先,那玩意儿肯定不是,其次,也绝对不是英文。
日文俄文韩文之类长得就很有特色的文字也可以排除掉,反正它肯定不属于廖斐见过的文字就是了。
这就有些尴尬了。
这么一串我连读都不会读的东西,我要怎么把它带给它失忆的主人?拿笔描下来吗?
廖斐望着那弯弯曲曲的笔触,十分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这事。
沉吟片刻,她的目光看向水壶本体,脑子里忽然有了主意。
她参考着倒影呈现的位置,将手放在了水壶上,寸寸摩挲着,果不其然,感受到了一丝丝的突起。
廖斐呼出口气,看着那突起所在的位置,用气音小声道:“大猪蹄子。”
梳妆台上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廖斐没有放弃,又对着那水壶念了好几次“大猪蹄子”,念到第三遍时,水壶终于有了反应——一朵扁扁的木春菊自水壶上慢慢浮现,旋即便掉了下来。
廖斐赶紧将那朵木春菊拿起来放进了口袋里。想了想,她又拿过好几个不同的摆设,放在镜子前面观察。果不其然,在它们的倒影的倒影中,她同样发现了一串串的花体字。
经过反复比对,她确认那些花体字都长一个模样,保险起见,她还是又发动了几次“口吐芬芳”,将另外几串花体字也变成了木春菊,放进了口袋中。
紧跟着,她又拉开了卧室内的内嵌衣柜,从里面翻出了几条不同颜色的丝巾——因为不知道那些字符串变成的木春菊复原后会是个什么状态,她觉得还是先拿点什么东西将它们包起来比较好。
就在此时,隔着一层薄薄的柜壁,她听到隔壁传来了家具在地面上拖动的声响。
廖斐一怔,旋即便腾地站了起来,本能地就将手伸进了口袋之中——这个格子里没有其他NPC,隔壁正在活动的只能是那个灵体,那个一路追杀自己的山寨NPC!
她的修复已经完成了!
意识到这点的廖斐一下子紧绷起来,探进衣袋里的手紧紧握住了铁制小刀的刀柄。下一秒,她忽然感觉手背一痛,忙将手抽了出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已印上了一串血色的花体字。
是最先被她放进口袋的木春菊,它恢复原状了……
望着手上那串莫名其妙的字符串,廖斐嫌弃地撇了撇嘴,第一反应就是又赶紧念了几声“大猪蹄子”。
跟着,只听轻轻的、“砰”的一声。
她的右手变成一只鲜艳欲滴的大丽菊。
那大丽菊的花枝还有一部分插在她的断腕处的血肉里,向下弯曲着,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廖斐:……
淦!说好的不对活物和灵体起效呢???
廖斐原地愣了两秒,眼看着大丽菊就要掉到地上去,忽然反应过来,赶紧拿手将其托起,同时飞奔向衣柜,笨拙地捡起地上的丝巾,匆匆忙忙地缠绕着,将那朵花与自己的手腕牢牢绑在了一起。
……疼倒是不疼,也没有流血,就是感觉很微妙,非常微妙。
松开抓着丝巾的手,廖斐低头看着那朵在自己断腕处摇曳生姿的大丽菊,蹙眉思索片刻,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走廊内。
一抹半透明的影子正从一扇房门缓缓飘出,若有所思地向四周张望着。她的手里,倒提着一把带着锈迹的西瓜刀。
她可以肯定,廖斐肯定是躲来了这边。但她暂时无法确定,她到底是躲去了哪一个房间——所有的房间门都被锁上了,她只能一间一间去找。她找得很细,所有的角落,以及所有能映出倒影的平面,她都一一看过。
她知道这个房间里有特殊的设置,只要找对方法,选手就可以进入那些倒影所在的世界。所以她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出乎意料的细致,这也导致她找人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不过没关系。她肯定就在这里。
只要慢慢找,总得找得到的。
唇角缓缓勾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她站在原地没动,脑袋却自然地转动了一百八十度,目光看向了走廊对面的那个房间。
就在她准备前往那里探索时,“咔嚓”一声,有一扇门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紧跟着,廖斐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的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则系着条绿色的丝绸丝巾,姑且算是对自己本就不多的面部零件做了个保护。
她抬头往走廊外面看,却见一整条走廊里都空空荡荡的,半抹鬼影都没有。
廖斐似乎愣了一下,旋即便见她肩膀一耸又一降,似是做了个深呼吸。
下一秒,便听她沉声开口:
“龟孙!”
走廊里依旧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廖斐却是不为所动,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被隐藏起的嘴唇飞快开合,一串串的词句连珠炮般向外吐出,宛如一株坚定不移的豌豆射手——
“菜鸡!垃圾!猪头!笨蛋!傻子!狗比!憨憨!敲里吗!听见了吗,敲里吗!”
她一边不停歇地说着,一边急急地转动着目光,四下张望。随着她的话语,两旁的墙壁、门扇,都纷纷化作颜色各异的雏菊飘落下来,同一时间,一抹黑影急急地溯游而上,从行将崩塌的墙壁猛地游上了天花板。廖斐见状,眼睛一眯,忙又祭出了连着七八声“敲里吗”。
她话音刚落,便听簌簌一阵响,四枝花朵从天花板内掉了下来,三朵大丽花里混着朵雏菊,随着它们一起掉落的,还有一把西瓜刀。紧接着,又见一道身影自天花板中窜出扑下,直朝着廖斐而来,正是那个山寨的灵体!
她的嘴大张如盆,嘴角一直裂到耳根;再加上她飞出的身体只有一个躯干外加一颗脑袋,那视觉效果,怎一个悚然了得。
不过这也不是她乐意的——她的手脚都在方才廖斐的盲狙中变为了鲜花,她要是再不出来,只怕她这个身体都保不住了!
见她出来,廖斐却是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样,一脚微微后撤,目光紧锁着灵体的身影,背在身后的左手,手肘则微微抬起。
注意到她的动作,那灵体心中登时警铃大作,脑中不期然地想起了那把插进她脑门的铁制小刀。
紧跟着,便听她从喉咙内发出一声尖啸,乌黑的头发忽然暴长炸开,笔直地向上竖起,牢牢地扎进了天花板内,遏制住了她本身冲向廖斐的势头。
廖斐显然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动作,眼睛蓦地睁大,露出了很明显的错愕之态。下一秒,又见她眸光倏然一缩,错愕加倍——
只见那灵体就那么悬吊在空中,仅保留着一头一躯的身体重重一荡,仿佛人猿泰山一般朝着廖斐再次冲了过来。就在她冲过来的同时,她的右肩处阴影蓬起,有什么在飞快地蠕动着,自她的肩膀上生长了出来——
那是一只右手!
她的右手并没有被廖斐变成花,而是被她自己藏了起来!
这只突然窜出的右手一下子打乱了廖斐的攻击计划。她手中的铁制短刀已经刺出,慌忙之中只来得及改刺为削。后者却早有预料般避开了她的攻击,五指成爪,狠狠地抓向了廖斐脸上的丝巾。
五指用力一扣一扯,被拽掉的丝巾下便只剩下了一片光洁的皮肤,两边的脸颊上,还留着两道血印子。
廖斐的嘴,随着丝巾一同脱落了。
一阵怪异的笑声自灵体的喉咙里传了出来,挑衅似地冲廖斐扬了扬抓在手里的面纱。
然而很快,她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
她缓缓转过脸去,只见手中的丝巾一团翠绿。里面什么都没有,是空的。
另一边,却又有新的声音自廖斐身上传出来。
“敲里吗!敲里吗!”
注意到灵体难以置信的视线,廖斐只是轻轻耸了耸肩,握着铁制短刀的左手松开,露出一张贴在掌心里的、正在不住开合的嘴。
“敲里吗,听见了吗——敲里吗!”
“砰砰”两声,灵体的头发和仅剩的右手也化为大丽花掉落了下来,失去了支撑的身体旋即也跟着掉落下来。廖斐又连着“敲”了好几声,直到将她的半截躯体和脸上的嘴也喷得变形,纷纷化为鲜花散落在地。
至于剩下的半截身体,以及那个光秃秃的头颅,则都没有再进一步的变化了。看来这一部分躯体就算是“灵体”本体了,是无法被“口吐芬芳”影响的。
意识到这点的廖斐停止了喋喋不休地喷脏,忙快步走上前,从NPC面前胡乱抓起一把花朵就飞快地向后退去——她一时也搞不清哪朵花是嘴变的,索性就全部先拿回来再说。
她将所有的花全部塞进了衣袋里,随即便再度看向了那个NPC,倒提起铁制小刀,又一次走了上去。
倒不是她想赶尽杀绝,主要是她不狠一点,回头这位就要对她赶尽杀绝,那可就太不划算了。
廖斐一边想着,一边对着灵体的背脊提起了刀。就在此时,却见那无手无脚的灵体猛地扑腾了下,宛如一条活鱼般从地上弹了起来,一头撞向了廖斐的脸!
廖斐:“……?!!”
卧草这特么都还能动?!
廖斐惊了,也傻了,匆忙中只来得及胡乱挥了下短刀。钝钝的刀刃从灵体的脸上擦过去,只留下了一丝焦味,眼看对方就要送自己一个头槌,廖斐忽感眼前一花——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眼前又是一片空荡荡的了。
……
同一时间,另一个格子里。
“诶呀,真是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
悬挂着各种脑袋的怪异餐厅内,马匀正搔着后脑勺,对着刚刚被拉倒餐桌前,正被莫名力量强行压在椅子上的灵体笑得僵硬。
“我这边又有任务要麻烦你了……辛苦辛苦,等等会给你少算点过路费的……呃,不过你这样,还能吃东西吗?”
他的面前,秃着脑袋、光着脸孔、没有手脚、还少了半截身子的灵体正以一种非常艰难的姿势抬头看他。
纵使没有五官,马匀也能感觉到她身上明显的杀气。
这让他笑得更僵硬了。
另一边,影子房间内。
廖斐原地怔了好一会儿,直到掉了一走廊的鲜花都砰砰砰地纷纷化为原状,她才终于确定,那灵体是真的消失不见了。
她重重地呼出了口气,向后退了几步,一下子靠在了墙上,内心泛起些后怕。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死缠烂打的NPC,着实有些被吓到。尤其是,那家伙的反应还不慢——
当时她盲狙对方的四肢,明明白白地看到有四朵花从天花板上掉下来。而从后面的情况来看,很明显是那NPC及时另拿了一朵花混在其中,又刻意藏起了自己的右手以混淆视听。
坦白讲这倒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计策,不过放在一个连沟通都无法沟通的NPC身上,这就有些吓人了。
这简直就和恐龙会开门一样出人意料,形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毛骨悚然。
说真的,有这智商,干嘛非要来打打杀杀啊,去帮卖煎饼的老伯伯数钱不好吗……廖斐腹诽着,将口袋里的花全部拿了出来,放在地上。
等了片刻,等到那张嘴恢复原状后,她便赶紧将其捡了起来,认真揣进了口袋里。
gu903();紧接着,她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