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那只来自蜻蜓庄园的獾曾说过，蜻蜓庄园的旧主喜欢给人换上昆虫的眼睛，而且她方才也确实注意到平头哥的眼睛状况有些不对……

果然。

望着平头哥的右眼，廖斐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平头哥的右眼眶里，一颗变异种的眼球正在用力鼓动着——

对，鼓动。他的整颗右眼球，都在以一种很有规律的节奏膨胀和伸缩，仿佛装在他眼眶里的不是什么眼珠，而是一颗心脏。

而那颗“心脏”，此时下半部分仍是普通的眼球状态，虽然极度充血，但还是能看到分明的瞳孔和眼白；然而它的上半部分，却已经被一层网格状的绿膜所笼罩。

那层绿膜透着金属般的光泽，且明显地向外突起着，正和廖斐在教科书上看到过的蜻蜓复眼一模一样。

“……槽。”

白辰也凑上来看了眼，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同时好心地挥手，示意乔星河不要过来凑热闹。

“这什么鬼？”他问廖斐，“他是真的感染了？”

“应该是。”廖斐脸色苍白地说着，翻过平头哥的手臂，再次摸了摸他手腕内侧的纹身。

“他这个纹身在发烫。”她低声道。

“这事儿和复眼有关？”听她这么暗示，白辰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已经被他们困在这儿了。”廖斐又暗示了一句，见白辰一时间似还没反应过来，忙又补充道，“之前那个系统遭受攻击的世界广播，你听到了吗？”

“你是说……天哪。”白辰愣了一下，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他神情变了几变，看似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廖斐。廖斐冲他轻轻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了平头哥：“我不太确定我能直接和你讲的有多少，所以我需要斟酌下……而且我们现在还是先解决这边比较好。”

指下的蜻蜓纹身已经越发烫了。她抿紧嘴唇，侧头看向杨灯楠。杨灯楠却是一摊手，不待廖斐发问就主动道：“别看我。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们居然还有这一手。”

……行吧。

廖斐咬了咬腮肉，又一次看向平头哥，盯着他手上蜻蜓纹身纠结片刻，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乔星河！”她当即叫了起来，“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把一个复眼成员的纹身给涂掉了？”

“……啊？嗯。”乔星河不太明白廖斐为何会突然提起此事，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对的，因为我当时很生气……”

“然后。”廖斐没耐心听他继续回忆，直接打断道，“韩祎是不是说，那个人就失去了从复眼内部接收线索的能力了？”

“——对对对！是这样的！”白辰经她这么一提，也反应了过来，“他是这么说的！因为那个人没法再接收线索，所以相关的接收工作还是由韩祎代为进行的！”

“那我们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廖斐抿了抿唇，沉声道，“那个人，因为失去了纹身，所以就失去了和复眼的联系？那反过来说，复眼之所以能对成员施加影响，靠的也就是这个纹身？”

白辰：“……”

默然一瞬，他霍然转头，和廖斐一起将目光投向了乔星河。

乔星河：“……”

“那……我试试？”静默几秒，他不太确定地开口，“我不保证能不能成啊……”

“事情都发展成这样了，不能成也得成！”廖斐说着，不由分说将他拖了过来。白辰在旁边鼓劲道：“没事，你放心涂。反正他都跳槽好久了，留着这东西也没用。”

“那我往上面画啥？”乔星河还是有点懵。

“随便……榴莲吧。”廖斐往地上随意瞟了一眼，只见他们拿来的那些榴莲一半都没用上，全掉地上了。

这些只是用来施放昏迷效果的道具，因此倒也不会像真的榴莲一样，软踏踏地糊一地，捡起来洗洗还能用。不过廖斐此时是半点去捡的心情都没有，不仅如此，她还被那仿真的气味熏得极是烦躁。

“不捡应该也不要紧，反正这时候也没客人，而且很快就到歇业时间了……等等和榴莲汇合后，直接让他远程解除这些道具的存在好了。”廖斐抬手掩了下鼻子，随意地想到。

下一秒，她的整个人就僵住了。

“斐斐？”

注意到她的变化，一直守在她旁边的付思远轻声开口。

廖斐愕然瞪大眼睛，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

问题大条了——这一刻，她的脑袋里只有这句话。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了两件事——

第一，榴莲先生此刻正独自看守着两名复眼成员。那两人很有可能也会发生变异，而事实证明，榴莲先生的致晕技能对变异中的玩家无效。

第二，有纹身的，并不仅仅只有现存的复眼成员。

还有那些曾经被他们拖入游戏，最终却选择返回现实的一轮游玩家……

他们的身上，也是有蜻蜓刺身存在的。

第119章

数分钟后,除开必须留下看顾平头哥的乔星河和白辰，廖斐等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冲回了之前那间民宿。

早在他们出发之前,廖斐就已经试图用标记联系过榴莲先生,却怎么都联系不上。当时她就觉得,事态可能已经有些严重了……

果然,等他们赶到时，原本被绑得好好两个复眼成员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榴莲先生一个人，歪着脖子躺在地上，廖斐一眼看过去,心脏差点停跳。

直到再凑近一点，听到了榴莲先生嘴里低低的痛呼声与咒骂声,廖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叫上杨灯楠，上去一起将榴莲先生抬起来，才发现人其实没大事，就是脖子好像崴了。

“怎么搞的啊？他们人呢？”廖斐取了热水和毛巾，一边帮榴莲先生做着热敷一边问道，榴莲先生病恹恹道：“跑了。不清楚什么情况,那两人突然给狂犬病犯了一样，我还以为是羊癫疯呢……用气味也晕不住,反而差点被他们打爆。”

那两人中的中年男子,似乎有着强控制的技能,能限制人的行动，一手太极拳又打得很猛,论肉搏榴莲先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好在他还有着被动的防御技……

“什么防御技？”廖斐适时地问道。

榴莲先生挑眉看她一眼,将一只胳膊递到她面前：“你打我一下试试。”

廖斐奇怪地看他一眼,试探着用手往那胳膊上一拍，手还没碰到榴莲先生皮肤，就感到了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一样，惊得她立刻缩回了手。

“隐形榴莲壳。我的被动技能。谁打我谁扎手，恶意的触碰也算，还自带盔甲效果。”榴莲先生耸了耸肩，“我猜他们就是因为这样才没对我下死手。”

“也有可能是他们急着走。”杨灯楠站在窗口观察了片刻，转过身来，“他们离开时是什么样的状态？”

“我说了啊，羊癫疯状态。”榴莲先生觉得他问得很奇怪。

廖斐紧跟着问道：“他们的眼睛有变化吗？”

“这个倒确实是有……”榴莲先生闻言，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似是想起了什么再恶心不过的东西，“他们的眼睛在发绿光，还在膨胀，有一层硬壳一样的东西在眼球上生长……”

“……那是复眼。”廖斐喃喃着，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中的毛巾，与杨灯楠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她思索片刻，拿出标记，打了个“电话”给无光，果不其然，得到了相同的答案——留在民宿内的那两个复眼成员，同样在变异之后，消失了。

在将榴莲先生带回店铺后，忧心忡忡的廖斐总算是收获到了一个难得的好消息——她想的那个法子还真的有效果，在乔星河将纹身覆盖掉之后，平头哥的状况居然真的好转起来，原本已经发生变化的眼球，也渐渐变回了原样。

廖斐他们回去时，平头哥还晕着，浑身大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不过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

里屋被他自己在失控时砸了个惨，乔星河和白辰只好在大堂里清出一张桌子，将他放在上面休息。大堂内一片狼藉，唯有那张桌子宛如孤岛一般地立在中间，廖斐进门时看到这样的场景，内心一时间竟说不清是郁闷还是想笑。

乔星河和白辰正在清理着地面，榴莲先生歪着脖子走到一张椅子旁坐下，一手还不断揉捏着颈后的肌肉。廖斐看看他们，又看看杨灯楠，再看看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付思远，手指无意识地在付思远头上揉了好几把，总算是彻底冷静下来。

她叫来几人，将自己的推论细细和他们说了。乔星河和榴莲先生听完后却出现了一瞬间的愕然，白辰却是轻轻点了点头，对她道：“你和我想的一样。我也在担心，那些倒吊人的问题……”

被送回现实世界的人有一半概率会遭遇“倒吊人”的命运，这是在场众人都知道的事。因为白辰谈起这个问题来，倒是没什么阻碍：“我的猜测是，那个复眼背后的势力——姑且称之为复眼boss。他一直有意识地在拉进新成员再放回现实中，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像这样控制他们。至于控制他们的理由，我觉得可能有两个，一个是利用他们，去影响现实世界。第二，则是利用他们和游戏的联系，去通过另一种方式来影响游戏。结合目前的情况，我个人是偏向第二种猜测的。”

说完，他又立刻补充了句：“不是说第一种不可能。只是觉得当前情况下，他应该会更偏向第二种。毕竟这个游戏他都还没完全吞下，按照常人的逻辑来说，一次解决一个事嘛，对吧。而且如果他的目的是现实的话，他完全没必要先攻击游戏啊。”

“可万一他早就已经在攻击现实了呢？”廖斐质疑道，“我们在游戏里面，我们也没法知道这事儿啊。”

“不是，等等，什么攻击现实？复眼怎么又去吞游戏了？”乔星河还是有点懵，榴莲先生却已经露出了几分思索的表情。

廖斐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将“袭击系统的就是复眼后台”这事告诉乔星河，忙向他转达了下，所幸这部分内容并没有触发屏蔽系统，廖斐非常顺利地就将它表达了出来。

“居然还有这回事？”乔星河低低骂了一声，“我就知道这种人贩子组织不是什么好东西……”

顿了顿，他又看向廖斐：“这信息保真吗？”

“……我有可靠的情报来源。”廖斐瞟了眼杨灯楠，如此回道。

乔星河识趣地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一脸凝重地抿起了唇。

系统遇袭失控，这件事对他们每个人的冲击都是巨大的，而现在得知系统的遇袭是源自一桩布置了不知多少年的大阴谋，且这桩阴谋针对的很可能不只是游戏，还有更多——这个认知，让他们的大脑更是晕晕乎乎，一片震荡。

“其实我们光这样猜，猜不出什么的。”廖斐默然片刻后，道，“我们还有几个很关键的点没法确定。第一，复眼是否在之前就已经在现实里有了行动。第二，倒吊人到底是个什么性质，他们对游戏究竟有怎样的影响。第三，被纹身促使变异的人，他们完全变异后是个怎样的状态，是完全怪兽化了，还是能保有神志？是有自己的行动能力，还是完全受复眼boss的控制？这些点如果无法确定，我们再怎么想都只能算是开脑洞，自己吓自己而已。”

“说实话，我已经起鸡皮疙瘩了。”榴莲先生苦笑道，旋即又垂下了嘴角，“关于第一点的话，我倒是觉得可以确定——我和小白之前讨论过，这游戏的时间流速和外面应该是一样的。所以复眼才能让外面的人提前做好准备……而复眼据我所知，已经存在起码三年了。我是两年前进的游戏，在我进来之前，我没听过有人眼球变异这样的传闻——你们最晚进来的是谁？有听过相关的传言吗？”

“应该是我。”乔星河举起了手，然后摇了摇头，“这个确实没有。”

“那我们起码可以确定，他们之前并没有在现实采取大范围的行动。”榴莲先生笃定道，“而且说真的，他专门往现实里投放突眼睛的怪物，图啥呢？图研究所床位大，还是图科研人员针管粗？”

廖斐：“……”说得，好像也对？

“那比较让人困扰的就是剩下两个点了。”她喃喃道，“所以最后问题还是又回到了倒吊人……”

她情不自禁地转头看向杨灯楠，后者却正独自坐在角落，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廖斐还以为他没关注众人的对话，正打算叫他一声，忽听杨灯楠淡淡开口：“应该是第二种。”

廖斐：“……？”

“我说他的猜测。”杨灯楠说着，抬头瞟了白辰一眼，“我想了想，也觉得第二种可能性高。倒吊人首先是和游戏有关的人，其次才是活在现实的人——不过，如果他这一波真的顺利翻盘的话，你们所谓的现实怕是也难安稳了。”

说完，他略一停顿，嘴角微微一动：“不仅是现实世界，只怕其他的‘世界’，同样。”

翻盘……廖斐敏锐地捕捉到他这个微妙的用词，不由抿紧了唇角。

白辰在意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其他的世界？那是什么意思？”

“真正拥有‘复眼’的人，是能看到无数个世界的。”杨灯楠语气平平道，“对于一个野心家而言，你觉得他会仅止于‘看到’它们而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