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状台前坐了片刻,望着自己苍白的脸色,觉得厌恶,遽然站起身,腿脚微微发软,整个人晃悠了一下,又跌回凳子上,眼前阵阵发黑。
那厢元乔出殿后,去见苏闻,连同几名朝臣,迅速将避暑的事安排下来,三日后就可动身。苏闻留在临安坐镇,元乔随皇帝去行宫,太后一道同行。
枢密院掌兵籍、虎符,权力颇大,留苏闻在,也大可放心。为免苏闻有异心,元乔以防万一,又令御史大夫数人留下。
大宋制度分明,宰相之用舍用听之天子,谏官之予夺听之宰相,天子之得失则举而听之谏官,环相而治。可到了元莞这里,就有不少变动。
皇帝不得政,谏官的作用就大大减少,而对向了朝臣与宰执。
重重吩咐后已是第二日,她欲向皇帝言明此事,想到前日发生的事,让苏闻去禀,免得小皇帝见她又生气。
不想,苏闻去而复返,紧张又不自信道:陛下病了,不见朝臣。
这是被气恨了?元乔莫名心虚,苏闻不知内情,她站起身:召太医院院正来问问。
二人焦急等着,半个时辰后,院正匆匆而来,苏闻先道:陛下是何病症?
医正拎着医箱,被猛地一问,当即呆愣下来:陛下病了?臣未曾接到传讯。
苏相与大长公主对视一眼后,元乔起身,我入宫去看看,苏相将避暑一事安排下去就可,陛下若问,就道是我同意的。
苏闻称是,大长公主匆匆入宫去了。
皇帝不在垂拱殿,已未曾理政,留在福宁殿内了。
宫城守卫森严,一路至福宁殿也未曾有异样,元乔在宫外等着,落霞急忙来见,俯身一礼,拘谨道:陛下确有不适,正在休息,殿下不若、不若明日再来。
昨今的早朝,皇帝气色确实不对,昨日只当是被她气狠了,今日还没消气?
她凝视着落霞:陛下哪里不适?
天气酷热,陛下中了些暑气。落霞头垂得很低,不敢面对大长公主的质问。
她愈颤栗,元乔就愈觉得不对,问道:太后可来过?
落霞想扯谎,奈何此事一问旁人也是知晓的,她为难地摇了摇头。
元乔站在廊下,望着福宁殿外葱翠之色,不见花卉,都是些绿叶,风吹来,树叶摇曳,让人冷静了些。
时至今日,作为大长公主的她,见过太多的美景,福宁殿外的景色反有些单调了,她站着不动,落霞身体发颤,她害怕大长公主闯进去,到时她也拦不住的。
这些时日以来,她愈感大长公主行事霸道,明明都已开口让陛下亲政,却总是横加干涉,让人不喜。
元乔瞧着景色出神,许久才道:殿外只一色,陛下不喜欢红花吗?
落霞也不知如何回答,总不好说陛下讨厌红花。陛下中觉得自己成了大长公主的陪衬,故而对于红花绿叶一事,就变得不喜,殿外遍植绿树,红花如何也不要。
她装走不知地摇首:奴不知晓。
落霞谨慎,一字都未曾泄露,元乔也做不出闯皇帝寝宫的事来,如何来、如何回去的。
今日见不到皇帝,明日总能见到的。
等过一夜后,皇帝称病不朝了,苏闻等人愈发坐不住了,问及院正陛下的病情。可院正根本都没有见到皇帝,被逼问得急了,自己去请平安脉。
他去请脉,半道上被太后请过去了。
太后似是中暑了,精神不大好,院正提起精神诊脉,开了些调理去火的药,这才退了出来,他走到福宁殿外,请求见陛下。
福宁殿的掌事宫人走了出来,笑着揖礼,院正来晚了,女医方走,您就不用来诊脉了。
院正糊涂,欲问是哪名女医,话未说,就见俏丽的掌事宫人关上宫门了,理都不理他。
被赶出来后,他只得去苏相处复命,将实情告知,苏闻要招女医,被大长公主拦住,听她沉声道:苏相如此便是逾矩了。
苏闻耐不住性子,见她从容,不觉尴尬:殿下入宫瞧瞧?陛下龙体为重,您作为姑母,去探视一二也可。
最要紧的两人都是女子,不算外臣,他们则不同了。
元乔犹豫须臾,苏闻担忧道:殿下在犹豫什么?您又非外臣,去探视陛下,并无失礼貌之处。
眼下的情势,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就连元乔也不知小皇帝究竟是何意图了。
她蹙了下眉头,既担忧又忐忑,对上苏闻的视线后,才不得不点头:我去看看。
苏闻与她一道入宫,他是外臣,不好入内宫,就在外等着,元乔一人入内。
她担忧小皇帝不肯见她,小皇帝的性子倔强得很,当年挨了她那么多下戒尺,哼都不哼一声,眼下若真病了,只怕见到她,会病得更加厉害。
入福宁殿后,照旧是落霞来迎接,她直接道:孤要见皇帝。
语气强硬,态度霸道,落霞拗不过她,只得回去禀报皇帝。
片刻后,她又退了出来,请大长公主进去。
元乔入内,皇帝刚醒片刻,脸色红扑扑的,发丝散在肩上,精神确实不大好。她坐在宽榻上,照旧挺直脊背,在元乔行礼后就命人设座。
她先开口:姑母为何事而来?
元乔听其音沙哑,忍不住抬首看一眼,皇帝坐得笔直,态度端正,只是脸色红得有些不正常,她担忧道:陛下病得很重,为何不召太医来?
作者有话要说:
苏闻:最要紧的她们都是女子。
第14章
十四
寻常暑气罢了,姑母担忧了。元莞言辞平静,不张扬、不放肆,都不看多元乔一眼。
没有乱看,没有言语挑衅,这次倒是十分乖。
她不知自己此举太过反常,反令元乔觉得不对。元乔抬眸,容色蕴藉,见她强自撑着,不免心生怪异,又想到小皇帝固来倔强的性子,将那番保重身体的话咽了回去。
人本就是她气病的,她再说什么保重一类的措辞,显得反反复复,倒像个奸佞。
陛下既然中暑,不如早日去行宫休养一阵。元乔恢复常色,说话间眼神疏离而淡然。
元莞没有异议,双手紧紧握着膝盖,面色正经,姑母做主便是,朕累了。
三两句话就赶客,元乔起身,多看她一眼,沉默退下。她临走前又看皇帝一眼,漠然出宫。
元乔退出福宁殿,将方才的情形想过一遍,她也曾中过暑热,身体无力是真,脸色通红也是真,但皇帝正襟危坐,自她入门就没有动过,不似无力之兆。
她若是强撑,可又说不过去,中暑罢了,在软枕上靠一靠,并不会失去皇帝仪态。再者之前她二人在殿内独处过多个夜晚,元莞时而懒散,时而认真,却无强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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