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路,选择一条。
沐浴二字尾音拖得很长,就像是一股风吹进元乔耳朵里,又痒又酥,从脑海里开始一直蔓延到心口处,再从心口处渗透到四肢百骸。
元乔断然是不会回应的,甚至连身体都跟着软了下来,胸口微微起伏,眸子里漾过阵阵水光。
这里可不是床榻,也不是休憩用的小榻,逼仄的地方让人几乎站不起来,元乔背后抵着冰冷的几案。
那股冰冷由后背渗入肌肤,冻得她身体微微发麻。
元莞却在笑着,笑颜如花,惹了我,是要自己负责的。
一晚上,嘴皮子都要起泡了,都没有说动固执的人,不如行动上来讨回来。
陛下不回应,那就不去沐浴了。
元莞眉梢为不可察地轻挑了一下,不知是真的还是想吓一吓她,旋即解开绦带,外衫就轻易去了。
被她按住的人下意识就闭紧眼睛,好似这样就可以避开,元莞嗤笑一声,迫使她睁开眼睛,低声说:时辰不早了。
不、不早了。元乔迎合一声,为难又无助地看着她,莫名添了几分软弱来,元莞心头一软。
元乔见她发怔,下意识推开她,直起身子,拿外衫披好。
就这么逃开了。
元莞后知后觉,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咬牙道:陛下不仅学会出卖自色相,还晓得扮可怜了。
嘴巴坏得很,元乔不理会她,唤来宫人梳洗,听见一句嘀咕:跑不了的。
元乔匆匆去偏殿梳洗,不再理会她。
回来之际,宫人都已退下,内寝的灯都熄灭大半,锦帐低垂,黑沉沉的殿宇多了丝冰冷。
踩上踏板之际,床榻上的人动了动,不知为何,近乡情怯,生起几分胆怯来。
顿了半晌后,她掀开锦帐,元莞依旧坐在那里,抬头看她一眼,眼中荡漾着不明的笑意,下一息就朝她伸手:陛下怎地害怕了?
元乔未曾拒绝,将手递给她:早些睡。
不早了。元莞下意识回一句,同她一道躺下。
榻内光线黯淡,看不清人的神色,静静躺了须臾,元乔侧身,主动靠着元莞:你还生气?
话问得太过直白,元莞不好回答,僵持须臾后元乔的手落在她的脸上,摸了摸,不如让孤鹜带你出城,随处去看看?
眼不见为净,或许就会好受些。
不走,我为何要走,民间女子都可成婚,为何皇帝就不行。元莞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朝着她挪近,最后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元莞不屑的模样略带些傻气,就像面对事情安排得不公。
嗯,计较这些做甚,睡吧。元乔语气轻柔,主动将她抱在她怀里,眉眼沉了几分,阖眸而眠。
翌日,御史台上了许多奏疏,不用看都知为了何事,元乔耐心地一一地看过,不仅如此,还一一做了批阅,又发放回去。
御史台看着奏疏上的阅字,认出是皇帝字迹,惊讶之余,觉得皇帝犯错后毫无悔改之意,御史中丞连上几道奏疏。
皇帝回复得很快,都是一个阅字。
御史台的奏疏也未曾极压,在最快的时间内回复发还。
御史中丞摸不清皇帝的意思,去政事堂拦住苏闻,恰好中书内两位宰执都在,索性将皇帝回复的奏疏给他们过目。
周晋不接,作势去取东西,上官彧接过随意看了一眼,唯有苏闻认真都看了一遍,面露阴沉。
上官彧先道:中丞来此,想要我等如何做?
中丞叹息道:不知那位在何处?
在宫里,想来就在延福宫,可惜见不到。苏闻见奏疏还回去,余光扫到不管事的周晋,恨得咬牙。
周晋在这件事中是赞成的,上官彧态度不明,唯独中丞与苏闻两人竭力反对。
皇帝没有积压御史台的奏疏,对待御史的态度也尚可,也未曾表态与元莞当真暧昧不清,一连串的动作那让人几乎不明白圣意。
周晋插话:陛下可曾表态了?
三人沉默下来,他又提醒:陛下未曾表态,你们就耐不住性子,给今上按罪名,你们不掂量掂量?
陛下处无法探究,唯有从那位身上找源头。御史中丞开口,下意识看向苏闻:您与那位有些情分
我昨日去过元府,人不在府上。她知晓我登门之事,若有心必来见我,无心我总不能入宫去抢人。苏闻没好气地打断了御史中丞的话,此事着实难办。
一个躲着不出面,一个态度模棱两可。
上官彧斟酌开口:陛下并非幼主,眼下又是太平年,城防军易军后也很稳固,我们何必引起动荡,海清河晏,内外咸服,难不成因这些事搅得大宋不宁?
御史中丞摔袖道:难不成听之任之,见陛下做出错事还不劝谏,非臣下之道。
眼看着他要暴躁如雷,周晋按住他说和:上官大人并非是这个意思,稍安勿躁,再者违逆今上,也非臣下之道。
你、你们御史中丞气结,夺回奏疏就甩袖离开。
周晋眼观鼻、鼻观心,回身又找着事情去做,唯独上官彧面不改色,平静地离开。
沉默下来的苏闻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疑惑,上官彧难不成同周晋一样的态度?
政事堂内几人争执的事,传至御前,孤鹜将几人的话都说了一字不差地说了一遍,静静等着元皇帝的反应。
元乔静默不语,听后也未曾再问,反问起陆府的事。
孤鹜禀道:陆大人接到调令后,在忙着收拾行囊,亦在将商铺后续办好,再过几日就会离开。至于陆县主,今日去了魏国公主府,就留在府内未曾出门。
她是自己去的,还是魏国长公主邀她?元乔问。
想必是自己过府的。
嗯,你且下去。元乔没有再问,孤鹜觑她一眼,谨慎地退出殿去。
他在御前伺候,日日见到皇帝,已有不少人从她这里打探皇帝的心思,想要借此博出头,吵得他不宁。
站在廊下唉声叹气几句后,见到上官彧踏步而来,殿门开启后,他靠着壁柱站着,小内侍走来,低声说了几句,又是哪家大人想见他。
不见,就说没空。
被一口拒绝后,小内侍胆颤心惊地退了下去,殿前恢复平静。
皇帝态度不明后,未曾有回应,御史台也渐渐冷静下来,每日上谏的奏疏少了些。
不想二月初这日,皇帝忽而下旨立后。
原本不稳的朝堂又响起巨浪,不仅御史,就连苏闻也反对此事,君臣之间出现嫌隙,唯独中书内没有声音。
中书稳定后,皇帝的旨意照常发布,御史中丞日日在早朝提及此事,希望皇帝收回旨意。
御史中丞每日一闹,让群臣都跟着疲惫不堪,本就说不完的政事,因他这般长篇大论的劝解后,十日里有八日午后才退朝。
皇帝一直没有出声,任由他在大兴殿内说话,每日里翻来覆去都是一样的话,陈词滥调,说久了,就连苏闻也没有当日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