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初恨恨咬牙,只得收回灵识、灵剑,飞身立于沼泽上空俯瞰。
左肩传来酸楚痛意,方才的剑伤居然还未愈合。撕开肩头衣服,竟见诡异黑色以伤口为中心,如蛛网般四处蔓延。
伤口处有魔气。
陆宁初皱了皱眉,将伤口周围血脉冰封,便又将心神放于寻找李云琅之事。
然而看遍沼泽范围,仍是没有收获,陆宁初只能憾然离去。
飞剑前行极快,然没入混乱风沙后不久,却又逐渐减缓速度。
挺拔的白衣身影渐渐佝偻,双手掩面,指节泛白。停止前行的飞剑随风而动,翻飞的白衣飘摇,犹如落叶。
原来种种陷害,都是为了逼他成魔。残杀同门之罪,众叛亲离,正道不容,而他蒙冤,又痛失亲友,万般逼迫之下,如何不心有不甘乃至生恨。恨意滔天,又如何不生心魔,正道赶尽杀绝,为寻生路,又如何不入魔道?
白霓云无辜,叶雨辰无辜,陆清月无辜,整个离恨天都是无辜,他们都是受他牵连,才会身死!
风声的呼啸似乎越发响了。
纵使今世已经重来,可于陆宁初而言,离恨天众人之死,皆是他亲身所历,那些悲恸,那些痛悔,都是深深烙于他的灵魂之上,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伤痕。
而这一切一切的根源,又都是他。
掩住脸面的双手缓缓放下,急促的风沙很快就为掌心蒙上一层细尘。漆黑的眼中闪动无数碎光,犹如破碎的曜石,陆宁初重新挺直腰背,仿佛恢复如常。
他摩挲耳垂上的金色耳钉,喃喃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好想你。
陆宁初等待片刻,未有收到回音,便又疾飞而去。
龙渊有两重身份,自然不能像他一样,把法器放在身上显眼的地方。他不见得能立刻发现这条传讯,就算发现了,也不见得能立刻回信。
陆宁初直接回了无极剑宗。
俱生丹炼制成功后,自会有千鹤斋的人将其送来。
这番外出,来来去去花费了十二日,陆宁初先去大殿,想问问这些时日可有事发生。
今日大殿之内似乎很是热闹,还在远处,便能听到热络笑声。进得门去,殿中竟是在设酒摆宴,而见得殿中人物,原来是白霓云未婚夫秦歌所在的天极宗前来拜访。
白霓云与秦歌坐在一处,一贯沉稳的脸上,竟是流露出羞涩腼腆的小女儿情态。秦歌面有红光,是好事将近之状。
不需陆宁初开口,他一进门,叶雨辰便来招呼。
小师弟快来快来!
他随叶雨辰入内,秦歌宗门的修士,一一起身向他行礼。
见过凛霜剑君!
陆宁初如今地位斐然,寻常修士见到他,都要恭敬地道上一声问候。
秦歌与白霓云有婚约在身,离恨天才逃入无极剑宗山门时,天极宗难免受到波及,遭到其他宗门的刁难。但他们并未因此倒戈,始终站在离恨天一边,时至今日,自是与离恨天成了关系莫逆的盟友。
既然是友,自然不必多礼,陆宁初欲摆手推却,叶雨辰却是先不客气,大大咧咧道:客气客气,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
一家人?
陆宁初抓住字眼,不由眨了下眼,对殿中状况有了猜测。
离恨天之人对待陆宁初大多随性,其中又以叶雨辰为最。他扯着陆宁初前行,宛如顽童拉着玩伴出游,全然不见礼节。但即便如此,旁人行礼还是恭恭敬敬。
凛霜剑君近些年来声名赫赫,离恨天俨然也将交于他手,天极宗众人自是想给他留个好印象。
最后行至白霓云与秦歌身前,秦歌起身也要行礼,陆宁初连忙拦住他,笑着道:秦师兄这是折煞我了。
秦歌闻言,不作别的客套,反倒飞快看了白霓云一眼,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我占了陆师弟的便宜。
陆宁初心中猜测更笃,调侃道:莫欺负我师姐便好。
殿前有两张主座,一张已有陆清月落座,另一张留给陆宁初。
落座之后,听叶雨辰等人细说。
天极宗派人前来,是因白庆与夜照的三十年和期结束,两国交界又生战乱。三十年前议和之后,镇守两国边境的修士撤走不少,但如今战事又起,以太上天宫为首的一干宗门却不肯再派修士共守边境。无奈之下,天极宗只能前来无极剑宗寻求援手。
而白霓云与秦歌,则不出陆宁初所料。现下白庆与夜照的战事尚不吃紧,两方长辈商量过后,打算抓紧时间,在增援之前让他们俩成婚。
白霓云与秦歌的婚约早已有之,感情也甚是笃定。奈何三十年间是非太多,白霓云不欲彻底捆绑秦歌,以至太过拖累于他,也因离恨天众人皆在生死存亡的压力之下奋力修炼,实在无暇举行婚礼,便将婚事一直拖延。
三十年后的离恨天再不是任人欺压的弱小,天极宗也已与离恨天牢牢捆绑,自然没有继续拖延的必要。
如此成婚,虽有些仓促,但于互相等待三十年的白霓云和秦歌而言,这是终于能够得偿所愿的喜事。
喜事将近,难怪陆清月和一众长老都兴致勃勃。
凶手是李云琅,那前世最先遭难的便是白霓云和秦歌。
而如今。
白霓云和秦歌在他眼前,虽无太过亲密的举动,但眉眼间尽是情意流转,喜悦难掩。
陆宁初举杯小酌,心中郁气渐渐消散,眉梢染上喜色。
至少这一世,这一世他保护好了离恨天。
看着殿中笑闹,明明是千杯不醉,陆宁初却觉酒意微醺。
恍惚之中,叶雨辰等人的闲聊不知何时偏离了方向。
你们听说了吗,魔道好像起了内讧,那个龙渊魔尊被魔主逼得逃回浮屠血海了
龙渊两字入耳,陆宁初登时清醒过来。
他正要发问,却听叶罗罗疑惑地问道:小师弟你怎么了?
众人的目光随之而来,陆宁初这才发现,他竟是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酒液顺着指缝滴滴答答淌下,陆宁初顶着众人关切的目光,脸上牵起笑容,一边擦手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不小心走了个神,刚刚你们在说什么?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发生,陆宁初的笑容也看不出破绽,众人又复热闹相谈的状态,陆宁初的疑惑则由叶雨辰解答。
哎呀小师弟你不知道也正常,就这几天的事。魔道那个龙渊魔尊前些天去见魔主,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打了起来。魔主带着几个魔尊围殴,龙渊魔尊双拳,哦不双爪难敌四只手,只能跑回自己的地盘,靠着浮屠血海才保住了小命。
啧啧,叶雨辰说得煞有介事,仿佛是他亲眼所见,听说双方打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山头都是成片成片地削平,龙渊魔尊还显出原形,好大一条龙呢!可惜这些魔头打架的地方选得不好,深入魔道腹地,不然去他们打过架的山头看看,说不定还能捡点龙鳞回来
叶罗罗噗嗤一声,嘲笑他道:得了吧你,还捡龙鳞,小心被人家龙渊魔尊一尾巴拍死了!
去去去,同是一家之姓,你这女人怎可如此灭自家威风,长他人志气!叶雨辰瞪眼反驳,又为叶罗罗调侃几句,恼羞成怒,双方掐成一团。
有人好奇:这龙渊魔尊为什么和魔主翻脸啊?
有人冷声:管他为什么翻脸,那龙渊魔尊和魔主打个同归于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