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随道:下次叫你。
祝燕隐跳过一条沟渠。
厉随握住他的胳膊:小心滑。
祝燕隐问道:你问过江神医了吗,潘锦华当真没救了?
能保住性命,不算完全没救。厉随把他放到平整的地方,只是后续或许还会有一些麻烦。
谁的麻烦?
我的,江胜临的,还有潘仕候的。
祝燕隐想了一会儿,道:因为昨晚江神医不顾阻拦,过来帮你看了伤势,而现在潘锦华重伤昏迷,或许还会变成傻子,你觉得潘仕候会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觉得是你与神医耽误了他儿子,从而找麻烦?
厉随点头:有这种可能。
那潘仕候自己的麻烦呢?
他还没有解释清楚,潘锦华的毒是从何而来。厉随道,江胜临说不可能是撕咬所致,那就一定不是。潘锦华在白头城时,已与魔教做过一次交易,我放他一次,不可能再放他第二次。
那潘仕候八成要恨死你了。祝燕隐道,其实你既已经放过他一次,再多放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潘锦华已经成了废人,余生都要躺在床上过,你又不想与天蛛堂彻底闹翻,何不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我若不闻不问,魔教或许会第三次找上天蛛堂。潘锦华虽已成了废人,但天蛛堂并非只有潘锦华。
祝燕隐皱眉:你的意思是,魔教有可能利用潘仕候爱子心切,利用潘仕候对你与江神医多有不满,趁机挑拨离间,在这个节点拉拢天蛛堂入伙?
厉随道:是。
祝燕隐听得头疼,天蛛堂里还能不能有个清醒人了,这样也行。
说好出来散心,先不想这些了。厉随拍拍他的脑袋,说点高兴的。
比如?
比如你刚刚说梦话
不可能!
厉随很有耐心:你说了。
祝燕隐斩钉截铁,我没说,你聋了。
厉宫主:?
祝燕隐目不斜视,疾步向前。
无事发生,无事发生。
两人就这么无所事事地、打打闹闹地从村东走到村西,走到夕阳都下山了,半空挂起星星,才坐在小摊上肩并肩吃了碗面。
祝燕隐一边在碗里挑挑拣拣,一边随口问,你想过老了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吗?
厉随还没有从江胜临处讹到五十年,其实并没想过老去之后的事,但现在既然有人问了,他便配合地答道,或许会找一处偏僻安静的村落,就像现在这样,过一过没人打扰的日子。
又问,你呢?
祝燕隐老老实实道:我喜欢繁华富庶的地方,就好像柳城,或者王城。再不济金城也行啊,好歹有车马有官道,四通八达想要出门也方便,他比较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江湖中人金盆洗手后,都喜欢往偏僻之地跑?难道就不觉得生活四处受制吗?
厉随被问得一噎,但幸好他面瘫,所以看上去还是保持着淡定:或许是担心有人寻仇。
连你也怕?
不怕。
那为什么还要去偏僻村落?
住三五日,散心。
祝燕隐如释重负,原来只住三五日,那还可以。他贴心建议,住十天半月也是没问题的,但太久就不行了,因为我,不是,因为你住惯了万仞宫的雄壮大殿,一定受不了苦村子里的茅草房,日子还是要富贵些才好。
厉随道:听你的。
祝燕隐面不改色,嗯呢。
厉随笑笑,继续陪着他吃面。白天睡得太多,两人谁也不困,于是一直在外面待到深夜才回住处。厉随将祝燕隐送回卧房,转身就见江胜临也打着呵欠出来了,一派头重脚轻没睡醒的模样,轰然往石桌上一趴:去,给我弄点吃的。
天蛛堂的人下午找了神医三回。蓝烟差人去替他弄饭,不过都被祝府的人打发走了。
找我三十回也没用,潘锦华能保住命已属万幸。江胜临揉着太阳穴,潘仕候没来找你?
没有。厉随道,估计是顾不上,再或者,他已经把我当成了害他儿子的罪魁祸首。否则按照那老奸巨猾的性子,昨日爱子情切顾不得面具也就罢了,不可能今天还不来赔笑弥补。
蓝烟撇嘴:他先前巴结万仞宫,本来也只是为了给他儿子铺路找方便,现在儿子都没了,自然不必再费心铺路,我们倒也省事。
江胜临道:我还有一件事,今晨没顾得上说。
潘锦华除了被人下药练功之外,心神也明显受了蛊惑,满脑子都是要杀厉随,就连在看诊的时候,嘴里也半死不活地重复着,杀厉随,
蓝烟听得费解:就算潘锦华的功夫暴涨十倍,也不是宫主的对手吧,幕后那人是不是脑子不清醒,靠着这么一个玩意就想杀人?
厉随道:出来听。
蓝烟没反应过来:嗯?
屋门吱呀被打开一条小缝,很有礼数的祝二公子这回是出来了一半,他及时表示,我没有偷听,是你们聊天的声音太大了,我又不困。
厉随笑笑:你对刚才的事情怎么看?
祝燕隐道:幕后之人或许不是要让潘锦华杀你,而是要让你杀潘锦华。
当晚的打斗凶险,厉随是留了情面,处处顾着潘锦华的性命,才能给他一个全须全尾。那倘若没留情面呢?毕竟按照厉宫主平时我杀你全家的冷酷气场,以及对潘仕候半冷不热的态度,绝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会认定厉随即便愿意救潘锦华,也是一掌打晕了带回家,绝不会多半分的耐心护他周全。
江胜临道:你若真杀了潘锦华,就等于得罪了整个天蛛堂。虽然现在也算得罪吧,但那是因为潘仕候脑子不清醒,才会歪打正着,并不在计划范围内。
费这么大力气,只为挑拨宫主与潘仕候之间的关系?蓝烟皱眉,那小老头有什么好挑拨的,天蛛堂又不是大门派。
不如我们先盯着潘仕候。祝燕隐提议,对方若想利用他,一定还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厉随道:好。
那我先去吃饭了。江胜临站起来,打着呵欠往外走。
蓝烟也跟去帮忙,临出院门时回头看了一眼,见自家宫主正在和祝公子对视而笑,含情脉脉的,后背顿时就渗出一层白毛汗,什么情况!
江神医,神医,你真的觉得这样还是正常的吗?
那当然,你为什么会觉得笑不正常?
因为我家宫主并不经常笑。
谁说的,下回你在他面前提鲁青试试。
祝二公子其实是想过要继续邀请厉宫主同屋而眠的,甚至还准备了一段辞藻优美华丽的诗作为梦话吟诵,但同时又担心万一自己再次忍不住睡到癫狂了呢,毕竟最近确实累,漫漫长夜装睡不易,下次还是选一个短一些的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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