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夜几经折转,又在凌晨的清寒冷冽中行于荒野,哪怕有徐琰的披风裹着,也还是受了风寒,加上一夜没有合眼,此时便觉得头痛昏重,困顿异常。
好在背后有徐琰的胸膛,这会儿有暖意融融传来,是清寒晨光里唯一的慰藉。
徐琰立马府前,怀里是小姑娘娇软的身躯,心头的大事总算安定了一半,他低头问道:“害怕么?”
“之前害怕,现在不了。”沈妱缓缓摇头。
略带点沙哑的声音落入耳中,徐琰忍不住伸手一探,才发现她的额头是异乎寻常的热度,心里不由一惊,低声道:“阿妱?”
“嗯?”沈妱迷迷糊糊的。
徐琰探身向前,瞧她这幅模样,必然是昨晚惊悸过度又受了风寒。心里略一思忖,便打马回到留园之中,一路将沈妱抱进了影斋的暖阁,叫人去请郎中。
这时节里留园上下防备格外森严,沈妱在这里很安全,他没了后顾之忧,便吩咐人好生照看沈妱,自己则又折身出去了。到得门口时想起沈家也许正为沈妱的失踪发急,便叫门房过去通知一声,好叫他们不再担心,也不必来探望沈妱。
赤狮子奔袭了一夜,此时却还是精神抖擞,徐琰飞身上马,同顾安一起往城外奔过去。
沈妱做了好些奇怪的梦。
迷迷糊糊的,仿佛还是小时候盛夏的时节,她跟着兄长去街上玩,结果热得满头大汗,浑身黏黏腻腻的,那日头悬在当空几乎能把人晒晕过去。她懒懒的不想走路,便揪着兄长的袖子,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却怎么都走不到家里。
一时间情境陡转,仿佛又是在郊外的旷野里,是秦霏执刀相向,又是霍宗渊恶狠狠的目光。
沈妱只觉得浑身无力,躲都躲不掉,抬头时只看到那刺目的血光,像是霍宗渊的疯狂,像是秦霏的狰狞。
忽然想起兄长还在身旁,她在梦里大声的喊着“哥哥”。
猛然从梦中惊醒,想要睁开眼睛,那一切幻象似乎是要消失,然而头脑昏重浑身无力,就连眼睛都睁不开,似乎又有力量拉着她坠入梦境,永远醒不来似的。
她觉得惊惶极了,不住的喊着“哥哥”,忽然有人握住她的手掌,沉声道:“阿妱,魇着了?”
那道声音陌生而熟悉,坚实的手掌握着她,驱走了邪异梦境。
沈妱睁开眼睛,屋里光线昏暗,柔软的床帐长垂,榻边坐着一道挺拔俊秀的身影。
背着光,他的轮廓英挺分明,是沈妱曾怀念过无数遍的面容。
她怀疑自己还是在梦里,眯着眼睛咬唇,“哥哥?我还在梦里吗?”
“阿妱。”沈明俯身帮她擦拭额头的汗珠,声音如冷冽的清泉击过玉石,落在沈妱耳中如同天籁,“是我回来了,你没做梦。”
“哥……哥?”沈妱犹自不可置信,混沌的脑海中似乎掠过一丝清明,她猛然握住了沈明的手,即便还在病中,却还是如有神助的坐起身子,凑近了看他,“真的是你?”
激动之下,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乎掺杂了哭腔的颤抖。
沈明只觉得无比心疼,“端王殿下说你病了,叫我过来陪着。”
即便曾是蒙着面具不肯见人、弹指之间取人性命的冷厉青年,面对自幼疼宠的妹妹,他的眼睛里还是有宠溺,“这回受惊不小,又受了风寒,得好好休息。”
一切的亲近宛如昨日,沈妱激动得几乎想要落泪,顾不得病中体弱,起身跪在沈明跟前,目光只管将他打量,“真的是哥哥?”
忽然想起了上次在郑训书楼里的事情,沈妱忍不住握紧了沈明的手臂,生怕他下一刻又消失不见。
“上回在郑老先生的书楼里看见你,我回去都没敢跟爹娘说。”她满是委屈,“爹娘都很想你,这些年大家都想你,又都不敢说,怕惹人上心。外祖父去世的时候,他还念叨着你……”终究是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带着欢喜与抱怨,“你怎么不早点回来,哪怕报个平安都好啊。”
她又变成了八年前的小姑娘,有委屈时不再掩饰逞强。
沈明心里也觉得酸楚,双手扶在她的肩头,强作笑意,“好了不哭了,这么大的姑娘还哭,叫人看见笑话。”
——这些年父母亲的担忧挂心他如何能不知道?得知外祖父去世时,他又何尝不心伤?然而有些东西胜过感情,就只能暂时隐藏。唇齿抿着,他到底没能解释半个字句。
沈妱哭了好半天才渐渐的止住抽噎,有些忐忑的问道:“这回不会再消失了吧?”
“不会。”沈明微笑,“等手头的事情了结,就回家去见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