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下婢 !
秀儿虽被绿丫和榛子搀扶着,可锦儿冲过来再加上她重病在身,顿时就被撞的摇摇晃晃,并没伸手去抱孩子。锦儿却不知道娘现在情形,登时以为娘不要自己了,哭的更加伤心,抓住秀儿的裤脚就紧紧不放,“娘,娘,你不能不要我。”
小柳条已经追上去,瞧见这样也忍不住滴了两滴泪,绿丫忙让小柳条代替自己扶着秀儿,弯腰把锦儿抱起,锦儿却不肯离开,手还紧紧抓住秀儿的裤脚。绿丫眼里的泪又滚落,温和地说:“锦儿乖,娘身子不好,你别哭,等娘进了屋子,吃了药,你再和娘说话好不好?我们锦儿是最乖的。”
是吗?锦儿这才怀疑地放开抓住秀儿裤脚的手,秀儿看见女儿,眼里也有泪花闪现,对她点点头,锦儿这才放心地被绿丫抱在怀里,众人已经簇拥着秀儿走进绿丫上房旁边的一个小跨院里。
寻到秀儿时候,辛婆子就得了绿丫的吩咐,赶回来收拾,这屋里已经生起了火,被褥都已熏热,辛婆子带了个丫头等在那里,还找出几套绿丫的衣衫,好让秀儿换。
这会儿见人进了屋,辛婆子赶紧和丫鬟一起过来赶着要把秀儿扶到床上躺着。秀儿却不肯,只是扭动着身子,示意自己要坐到椅子上。绿丫晓得秀儿喜洁,这些日子在外乞讨,又没有水洗漱,身上难免脏了,不肯去污了被褥,眼里顿时又有了泪,只是转头去掩饰,吩咐辛婆子道:“去灶上提桶热水来,先给秀儿把手脸都洗洗。”
秀儿晓得绿丫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她笑的越舒心,绿丫的心就越痛,只有低下头拍着怀里的锦儿:“你瞧,娘就在这里,以后你和娘住在这里,好不好?”到这时候,锦儿已经晓得娘不会再走,对绿丫点头,又从绿丫膝上下来,走到秀儿面前,眼巴巴地瞧着她。
“这孩子,真是个聪明孩子!”榛子忍不住赞到,屋子里是暖的,再也不用担心那些事,女儿又在身边,秀儿现在觉得精神好了些,勉强笑道:“若没有她,我就……”
绿丫握紧秀儿的手:“别说了,秀儿,再也别说了,我明白,那些事,你都别在意,别去想,别去念。”秀儿缓缓点头,辛婆子已经提了热水进来,丫鬟忙接过,把水倒在大盆里,绿丫和榛子解掉秀儿身上的斗篷,要替她脱衣服洗一洗。
秀儿还有些害羞,要自己来,辛婆子已带了人退出去,绿丫吸下鼻子,故意笑道:“你害羞什么,当年我们……”话没说完,却见秀儿肩上有一个长长的伤疤,像是被谁用刀划伤的,绿丫剩下的话全都说不出来,榛子也愣在那里,不晓得怎么会有这个伤疤。
既然已被她们瞧见,秀儿也就解开衣衫,当年白皙嫩滑的肌肤上,除了肩上一道划伤,后背处有鞭伤,膝盖上也有疤痕。至于针刺的痕迹,那就更多,虽算不上遍体鳞伤,却也是触目惊心。
绿丫的手颤抖着抚上秀儿肩上那道疤:“这是那家的大娘子打的?”秀儿摇头:“针刺才是,别的不是。”绿丫和榛子此时都觉得心里堵的慌,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遇到了些什么事,是什么样的人,会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这样下狠手?
锦儿奇怪地看着绿丫和榛子,上前摸着秀儿膝盖上的疤:“娘吹吹,娘不疼。”秀儿跨进大盆里,用热手巾盖住眼睛:“久了,就习惯了,不疼了。”
越是平静越让人想大哭一场,绿丫的手都已经抖的不成样子,见秀儿坐在那,拿下手巾道:“我听说重病的人不能洗浴,不然会加重病情的,你高低泡一泡,就出来吧。”既然手巾被绿丫拿走,秀儿也就不掩饰自己眼里的泪:“别为我难过,能让我活着,见到你们,能让我知道你们过的很好,能让我把女儿托付给你们,就是上天垂怜。”如果,自己三天后好不了,那也要做个干干净净的鬼,而不是沾了一身污秽,所以,一定要洗的干干净净。
“什么垂怜?”绿丫眼里的泪再也止不住,拿起手巾狠狠地给秀儿搓着:“你要好起来,不许说丧气话,你若丢下锦儿走了,我就照三顿打她,等她七八岁了就开始使唤,到了十五就配人,我要让你死不瞑目。”
说着绿丫就停下手里的动作,伏在大盆边哭起来。秀儿当然晓得绿丫只是在说气恼的话,她怎么舍得那样待锦儿?只是轻声道:“你不会的。”
绿丫抬头擦掉眼里的泪,拿起手巾继续搓起来:“那你就给我试试,你敢死,看我敢不敢这样待锦儿。”锦儿看不懂面前发生的事,只知道姨姨和娘一直在哭,小脑袋点了下:“姨姨别哭,娘别哭,我会乖乖的,乖乖的。”
榛子把锦儿抱在怀里,搂紧一些才对秀儿道:“秀儿姐姐,虽说绿丫姐姐说的是气话,可是你也一定要好起来,难道你不想看着锦儿长大,以后出嫁,给你生个漂亮的小外孙?”当然想,可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秀儿想笑一笑,带出的却是一阵咳嗽。
绿丫把秀儿从盆里拉出来,用干手巾给她擦着头发和身上,又给她穿好里衣,直接推到被窝里暖和起来才说:“你也别和我犟了,现在你就好好养病,也别说什么怕拖累我们的话,当年你不怕拖累我们,现在我们为什么要怕你拖累我们?”秀儿还想说话,绿丫已经捂住她的嘴,扬声问外头:“药煎好了没?”
“药煎好了,厨房还备了粥和小菜,奶奶,小姐,你们的晚饭也该吃了,不然的话,就成宵夜了。”辛婆子说着话已经推门进来,身后的丫鬟还端了一个托盘,一边是药,一边是粥。
榛子接过丫鬟手里的托盘,绿丫把药送到秀儿嘴边:“先把药喝了,再喝粥,这几日就在屋里待着好好养病,锦儿我瞧她也离不得你,可也不能过了病气,我让丫鬟带着她在旁边睡吧。”
秀儿一口把药喝干,又见绿丫要把粥端过来,急忙道:“我自己来,又不是没手了。”丫鬟已经把一张小几放到床上,绿丫见状就把粥放到几上,见秀儿一口口在喝粥这才对辛婆子道:“晚饭就送到这里来吧,小全哥吃过了吗?还有你们爷回来没?”
“小全哥早吃过了,还说要等妹妹回来,小柳条哄他睡了。爷是和廖老爷一起回来的,廖老爷说,天儿晚了,怕小姐回不去,特地和尚书府接了灯笼,到时和小姐一起回去。”
榛子往外瞧了瞧,果然早已夜色四起,再细听听,还有梆子声传来,差不多要敲二更鼓了,难怪舅舅要来接自己,不然自己就真回不去,只能在这住一晚。
“东家来了,来了多少时候了?”绿丫在那问辛婆子。
“廖老爷来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他说,不着急,就等小姐这里的事忙完了再出去也不迟。”
“既然这样,你吃过晚饭就先回家吧。秀儿这里,有我呢。”灶上已经把晚饭送了来,绿丫给榛子先端一碗,这才开口说话。
“原本我想着,就在这随便住一夜,舅舅既来接我也就罢了,秀儿姐姐,你好生在这住着,等明儿我再过来瞧你。”榛子说完又想了想,叫进自己一个丫鬟,让她在这伺候秀儿。
丫鬟应是,绿丫不由笑了:“还是你想的周到,这有个人手替换,她们也不会那么累。”榛子又叮嘱丫鬟几句,也就出门回家,绿丫把她送到院门口这才回到屋里瞧秀儿。
见秀儿已经闭上眼睛睡觉,锦儿也在打瞌睡,把锦儿抱起,让丫鬟抱她到隔壁屋子陪她睡,又让自家的小荷在这里服侍秀儿,叮嘱一定不要偷懒,夜里有什么响动要记得。
小荷应是,绿丫又摸摸秀儿的额,觉得比原先好一些,这才往自己屋子去。
小荷等绿丫一走,往炉子里又加了两块炭,只留下一根烛点着,自己拿了被子往脚踏上一铺也就睡去。周围都安静下来,秀儿这才睁开眼,就算现在过着这样的日子,绿丫还是绿丫,没有变啊。秀儿想着唇角就有笑,睡吧,现在,可以真正安心地睡去,不用再担心别的。
等进了自己的屋子,绿丫才觉得一阵疲倦袭来,今儿这一日,可正经是忙坏了,接着绿丫就自嘲一笑,这么几年的好日子让自己都变娇气了,要在原先,赶上过年,那可是三天三夜不能合眼要瞧着灶上的东西,烧糊了一样就要胆战心惊。
“我光知道秀儿病了,现在怎样,好些了吗?”张谆的声音响起,让绿丫打了个哈欠才看向丈夫:“我还觉得奇怪呢,怎么不见你进去问一声,秀儿你又不是不认得?”
“那是原先,现在的话,不好去问,再说了,反正,你和秀儿说,安安生生在这住着,等以后,她想再嫁也好,想什么也好,等病好了再做打算。”
“嗯,现在就要内外有别了,其实只要自己内心坦坦荡荡的,怕什么?”绿丫话里的揶揄张谆是听得出来的,他又笑了:“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人在这世上,总要和人打交道的。别人家这样做,那我也只能这样做,再说我也晓得,秀儿和你更好些,觉得我除了生的好,什么都不抵用,我还是不去她面前惹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