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着卫诚会过问他这半天出府去了哪儿,没想到竟是问这个,纹枢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用一惯的高傲姿态回应到:
“是我命人砍的又怎了,区区几丛竹子,又长在我的院子里,难道砍之前还要叫你卫大将军同意不成。”
他知道卫诚不会怪他,就同往常一样,卫诚这人对谁都一般无二的好,但凡对他有恩的,哪怕只是面子上的恩情,哪怕他心中再不屑,他仍旧会摆出一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姿态,也不知是在骗自己还是骗世人。
初时只觉暖心,后来方觉寒心,如今,唯有冷笑死心。
“你可知这眠竹阁从前是何人所住?”
卫诚面色阴沉,这同往日里装腔作势的做派相去甚远,也不知是哪个关窍出了纰漏,纹枢第一个想到了纹斛,语气免不得冲了几分。
“五哥从前便住在眠竹阁,怎的,你还想留着这地方睹物思人?——卫诚,我当真瞧不上你,人在的时候你可着劲儿折腾,人不在了你又做出这副鬼样子给谁看呢,你的夫人还从身边站着,你到底想伤几个人才肯罢休?!”
纹枢这招祸水旁引虽说是冲动为之,却做得十分顺手,过后还甚觉满意。他半点不羞愧地把云娘推到了矛盾中央,云娘是他的下属,理所应当为他挡灾,他这样做问心无愧。
不出所料,云娘果然出声叫住了卫诚:
“卫郎,薛兄弟这话是何意?”
美丽的脸庞浮现出一丝受伤的表情,美得恰到其份,又可怜到刚刚好。卫诚果然受不得这个,忙丢开纹枢将云娘揽到身侧解释到:
“你莫听纹枢说这些胡话,这园子最初是我胞弟居所,那丛竹子也是他与我共同种下,如今我兄弟二人已阴阳两隔唯剩了这丛竹子留个念想,可纹枢不知何故叫人伐了竹子,叫我如何不气。”
云娘被卫诚三言两语哄好后,卫诚也熄了兴师问罪的心思,不过是看向纹枢的眼神越发的失望,好似眼睁睁看着一棵好树被虫蛀空,注定朽烂收场。
虽然可惜,到底也该早些除去,免得伤了旁边完好的树。
送走卫诚时纹枢还在得意于自己的好应对,没留神卫诚态度的变化,云娘也因方才的事着恼,或因从前许多次被他的无理取闹连累而着恼,这次竟破天荒地没去提醒纹枢收敛。
她是个女人,没有复国的野心,所求也不过是毁掉卫诚报仇雪恨,帮助孔善不过是想借势而已,可孔善不听她的劝阻执意弃了更易辅佐的纹斛而选择一无是处的纹枢,那她就得重新考虑自己还有没有听令的必要。
既然纹枢不像是个能成大事的人,也不愿意改进自身成为那样的人,那也别再指望她忠心耿耿。
变化,只在潜移默化之间。
可笑有些自以为聪明的人,还在为自己自掘坟墓的行为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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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富财看着短短半月便瘦得脱形了的努勒,心里止不住埋怨,可又不好对人说,只得烂在肚子里,活活把肚子给憋大了一圈。
“你说得可都是真的?”
努勒的手在颤抖,他将一双眼睛睁到极致,仿佛要从脸上跳脱出来自立门户一般。
“回圣上,千真万确,如若不是奴婢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淑妃娘娘怎会千方百计要除掉奴婢——求皇上给奴婢做主啊!”
努勒近日因着纹斛出逃这一连串的事脾气极为暴躁,恨于纹斛的背叛,哀于他的绝情,更心痛于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
可是今天,突然有人告诉他,作为一切事件源头的那个孩子,竟然是子虚乌有!
“你既说淑妃有孕期间你给她收拾床榻之时看见过月事带——当初淑妃流产之时为何不来报?”
“奴婢,奴婢怕娘娘……圣上明断,淑妃主子到底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不敢呐……”
“你不敢?”
努勒冷笑一声,旋即一脚将那丫头踹翻在地——
“好,好一个不敢,你不敢得罪你的淑妃主子,倒有胆子合起伙来骗朕!好,好哇!”
努勒只觉心脏瞬间紧缩,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纹斛岂不是被他生生逼走的?
可笑他还自信将纹斛保护得足够好,没想到后宫中一个妇道人家略施小计便叫他栽了进去,他的纹斛,他的纹斛……他生生逼走了他的纹斛!
“查,给朕好好儿地查!”
这件事不可能只有淑妃一股势力在搞鬼,兰桂宫被他围得跟铁桶一般,倘若真有栽赃陷害也不可能将当初那作为证据的药给藏进去,如果纹斛果真是被冤枉,那他的心腹之中定然有人出了问题!
“王富财,这次别惊动林长裕,你去查。”
内监原本与后宫牵扯颇深,但凡查后宫之事努勒皆不愿叫王富财手底下的人办,往往多有仰仗林长裕,只如今这林长裕手底下……怕是也不干净了。
“朕不想再冤枉任何一个人,不管是淑妃还是纹斛,朕只想知道谁才是真正瞒天过海愚弄朕于鼓掌之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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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云五子之中最后一个人也回来后,朝云派耍心眼儿课堂开课啦。
纹斛站在讲席台上,认认真真地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课,咱们来学习如何甄别变态。”
“例子,卫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