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媛撇了撇嘴,侧首望了眼站在一侧的宋绮,小声道:“怕从此就见不到姨娘和爹爹了。”
罗九宁微微的叹了口气,心说便这样小的孩子,最怕的也是死,是与亲人的别离。而我又何尝不是,上苍却要叫我经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
而今日徜若没有罗九宁的薄药,这孩子的生死便要悬于一线,最后整整大病半月才能缓过来。
“今儿咱们阿媛都吃什么啦?除了烧麦,可还吃过别的东西?”罗九宁语声缓缓,当着众人的面又问道。
小孩子到底不会撒谎,掰着指头就说了起来:“早晨吃的刘嬷嬷煮的牛乳,春莺姐姐从大厨房拿的点心,方才云榧姐姐还给我吃过桂花糯米糖。”
罗九宁自打生来,就是一幅甜甜的,带着些奶声的孩子腔调,此时腔调里还带了些淡淡的馋意,听起来格外的馋:“桂花糯米糖,那可得里面加上花生酱才好吃呀。”
小阿媛顿时咧开小嘴,露出白白一口糯米似的牙:“云榧姐姐给我的,果真加着花生酱呢。”
整个偏殿中,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花生酱,也是会致小阿媛生疹子的东西。
宋绮两只眼睛顿时怒圆,厉声道:“不可能,云榧是我的人,我每日三令五申的,她怎么可能会给孩子吃花生酱,小孩子的话又岂能信?媛姐儿,跟姨娘说,你是撒谎的对不对?”
媛姐儿大约从来不曾听自己的姨娘跟自己这样厉声的讲过话,抿起嘴来,一句话也不说了。
罗九宁松开孩子的手站了起来,遥遥望着依旧站在窗外,蟹壳青的袍面笔挺,挺拨如松的裴嘉宪,轻轻敛了一礼,道:“王爷,这可是盂兰院自己的事情,与妾身的正院无关,苏嬷嬷,您可以替妾身召回来了吗?”
从话本之中罗九宁得知,宋绮会用苏嬷嬷蒸的一笼烧麦来发难自己。
而这一回发难,会剪除唯一对她忠诚的苏嬷嬷,让她于这王府之中,陷入彻底的孤立无援。
她的舅家陶家曾是治薄药的大家,而她自幼跟随仅比自己大着五岁的八娘与九娘,学得一手治薄药的手艺。
也正是因为她懂得治薄药,才会等在此,用自治的薄药来为自己掰回一局。
果然,还真叫她给押准了,孩子的病,就算不是宋绮亲手所为,至少也是她授意云榧作的。
站在窗外的男人整张脸都沐浴在阳光之中,薄肩宽而瘦挺,虽俊白而标致,但周身一股挥之不去的阳刚之气。
这是他八年沙场,历练而来的。
据说这人心中只有权欲,只有争夺帝位的心,于内院,一直采取的都是放任态度。
只要院中这些妻妾们不闹出王府,不在彼此的斗争中伤害了孩子,他其实是不会多作管束的。
所以罗九宁故意等到宋绮前来挑衅,再当着他的面挑明了,宋绮这是亲手拿自己的孩子作筏而斗。
他应该不会置之不理了吧。
果然,在一片哑然中,裴嘉宪不负罗九宁所望的开腔了,吩咐长随阿鸣:“去,传孤的令,把苏嬷嬷带回来,好言相抚,叫她继续伺候着王妃。”
阿鸣领命,转身而去。
而裴嘉宪进得殿来,伸出两只骨结修长,外表秀致的手抱过媛姐儿,扫过跪了满地的宫人仆妇,经过罗九宁的时候,极轻柔的说了一句:“王妃辛苦。”
罗九宁立刻敛衽:“媛姐儿也是妾身的孩子,待她好是妾身的本份。”
他低眉扫上她的胸脯,那地方因抱孩子时扯揉,衣衽下滑,两只玉兔几欲跃出。
裴嘉宪当着众人的面腾了一只手出来,瞧着似乎是要来替她掖衣服的样子,罗九宁连忙侧首,轻轻提拉衣衽,将它给掩住了。
“我才从平泉庄回来,听说王妃今儿忽而就因为想家,独自一人偷偷跑回家去了。”他声音低低,还着些略略的责怨:“这可很不好,晚些时候你可得把这事儿给我好好讲讲,且等我处理完了这事儿,再进来,好不好?”
他双眸透着股子宁静的温柔,侧首低头,笑时眼角还带着些淡淡的疲惫,一眨眼睛,掉下几粒沙土粒子来,听其语气,就仿佛在哄个不谙事世的小娃娃一般。
内外挤满了人,他一幅俗言又止的样子,双目沉沉望着罗九宁,欲走又不走,无论婆子丫环还是他的宠妾,所有的视线就全都集中到这儿了。
而向来,他只要见了罗九宁,都是这样温柔的,哄孩子般的语气。
若非知道他终将要杀妻弑子,罗九宁还会一直叫他这般的温柔给迷惑了,只当他是真的非常非常疼爱自己呢。
塾不知,正是因为他这幅暖昧不清的样子,才惹得宋绮眼红的要死。
宋绮顿时就开始尖叫:“阿宪,这不可能,没有什么花生酱,媛姐儿是叫王妃给唬傻了,乱说的,她一个孩子懂得什么。我跟你说,真的就是那苏嬷嬷,是苏嬷嬷的烧麦把孩子给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