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说 !
在小崔钰被打晕后,崔管家带人把她送进轿子,冒雨颠簸着往邻县的小庄里去。但雨着实大,天色阴暗,雷电交加,连路都很难看清,他们只好躲到附近的月老庙里避雨。
小崔钰早已醒过来,听完崔管家说的“徐清明安排”,就一直很安静,抱膝坐在在月老庙最阴暗的角落里,任崔管家劝她换身干衣裳,任浑身的雨水把坐着的草甸子全打湿,她就是不肯动。
直到她看到月老。
月老这时的花白胡子还没乱得打结,满面红光的盘腿飘在半空,连衣裳都散着光华,神仙架势很足,一句“你为何事伤心”问得声音洪亮,在小崔钰耳朵里,那动静震得整座月老庙的轰轰作响。更神奇的是,除了她,其他人都仿佛看不到、听不见异样。
居然见到了神仙。
小崔钰连忙把蛇妖的事情说出来,并连连哀求月老相助。
“你说的定是那南越的妖首八岐大蛇。”月老摸摸胡子,“那妖孽道行高深,寻常法子灭不了她。但巧我这里有一阵法,可谓是专为杀她而设,只要诱她入阵,便可取她性命。只是这阵内需要震阵之人,在蛇妖断气前,这震阵人不可离开阵内,否则,前功尽弃。”
小崔钰眼睛乍亮,里面满满期望。
“求您教我。”
月老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沉沉:“这法子凶险,震过这阵的人,至今无人能逃过和猎物同归于尽的下场。就算这样,你还要学?”
“我要学。”
那样笃定的声音和眼神,让人心颤。
崔钰静静地飘在半空,看着小崔钰被水洗过而越发光亮的眼睛,轻轻叹息。
后来。
月老把阵法教给了小崔钰,还赠予了她一条粗粗的三股红绳。她揣着最后一点卑微的心愿,同月老回到府里,求月老让徐清明昏睡。
看着他的睡脸,她咽着泪用红绳牵好两人指端。她知道这都是妄念,可她求的也只是这些。
红绳在牵好的霎那,就四散成赤色光粒,飘在小崔钰和徐清明中间。她痴痴地看着,等那些光亮散去,又用力合了合眼。
“月老神仙。”她坐在轮椅上,笑意盎然。
“我们走吧,去灭妖孽。”
“我已~再无心愿。”
再无心愿吗?
崔钰看着小崔钰洒血布阵,看着她和蛇妖拼死搏斗,看着蛇妖被她的阵法伤得浑身窟窿,看着她被蛇妖缚住,一点点涣散了眼神,看着她和蛇妖同时咽气,却不肯闭上眼睛。
她分明在期盼能再看到他,哪怕知道这个愿望有多荒谬,她还是忍不住去想。
我为他死了呢~他会不会因此,有一丁点喜欢我?就算不喜欢,应该也不会那么快就把我忘了吧?
不要把我忘了啊。
不然,我也是会有一点难过的。
崔钰红着眼眶,看到徐清明冲到院子前。他站在门口,看着阵里血肉模糊的混乱,表情愣怔得厉害,又猛地慌跑到小崔钰跟前,踉跄着直直摔跪到地面,抖着胳膊,挥剑把缠住她的蛇尾砍烂,小心地抱住她。
她浑身是血,还有些肮脏的泥灰,张开的眼睛里都有干涸的红点。可她的四肢还是柔软的,甚至还温热,和平日里被他按在怀里的小姑娘没什么分别。
“小钰儿,”他摸着她的脸,把那些血一点点擦干净,声音很轻很轻,“我错了。我不赶你走了。我错了。”
我错了。
我错了。
我错了。
他的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满满猩红,像是随时都会流出鲜血。
他还在很温柔地和她说着话,就和她很小很小时候那些睡不着觉的夜晚里,他给她讲故事时的声音一样。
崔钰忽然头痛得厉害,眼睛看东西都开始晃,耳朵也轰轰地乱鸣,胃里翻江倒海直想吐。
等她缓过劲儿,只剩下那股恶心意还犯,周围又是另一片景了。
“崔管家崔管家~”张捕头吆喝着从崔钰身体里穿过去,“你说这是咋回事?怎么大人突然就说又要娶妻了?娶谁啊?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兄弟们都猜急眼啦~!”
又要娶妻?
啊~崔钰捂着被穿地不舒服的肚子,抬眼去看满府衙的张灯结彩。
是这时候啊~
是她死后因除妖有功被封成判官,却心挂徐清明而逃回阳间,和他日夜相对的那个时候啊。
然后她就发现他瞒着她,又要着手娶亲,心里悲痛不已。
她发现,她已经不知满足了。
以前,她连被他摸摸脑袋都觉得惊喜。
现在,她都成了他的人,却想要更多,想要和他长相厮守,想要和他结为夫妻。
她不想他再娶别人。
可她已经死了啊~那就~那就~把徐清明也杀掉吧?她是地府里的判官,有官职俸禄,还有大宅子,等徐清明也变成鬼魂,他就只能陪在她身边,也许慢慢的,就会爱上她。
崔钰现在回想,她那时也是绝望到没办法了。不过~她突然又觉得不对劲,如今的她很清楚徐清明有多爱她,那这回他要娶的人,究竟是谁?
“这事你就别打听了。”崔管家说完就走,面色难看。
哟你知道啊~崔钰暗搓搓跟着崔管家,飘啊飘啊飘,很快就听到了他和徐清明的对话。
“您真的看到……?”
崔管家把新郎官的红袍拿给徐清明,欲言又止。
徐清明弯着嘴角,眸色极亮:“你只管去安排,便是旁人都看不到小钰儿,我也不能委屈了她。我要她明媒正娶地过门。”
“果然。”
崔钰心里冒出个声音。
可惜她没能等到徐清明说出来,就把他一刀捅死了。
好像是死得有点冤呢~
崔钰跟在徐清明身后,看他走回卧房时神采飞扬的模样,心里的愧疚感“嗖嗖”地涨。
徐清明回屋,看着还闷在被里和他闹别扭的小崔钰,笑得眉眼间全是春~色。
“小钰儿,好点了吗?”他半躺到床上,单手撑着头,声音低着带点蔫坏气儿,“还疼吗?”
小崔钰踹了脚被子,把头埋得更往里。
“是我不好,和你道歉好不好?”他险些要笑出声,“赔礼就是我今晚躺着不动,你随自己心意来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