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被几条儿臂粗细的铁链锁住了四肢,动弹不得,却依旧让人只一见眼皮便不自觉的发跳。
那人周身似有一股长久杀人自带的杀戾气,让人此刻即便身处牢外却依旧能感觉到一股自脚底生出的寒意涌遍全身。
牢内幽暗,适应了外头光线的林彦一时间也难以看清他的长相。可即便看不清他的长相,林彦心中却已然将来之前季崇言的话信了八分。
眼前这把刀应当就是杀人的那把刀了。
刀,自是好刀,只是眼下已然被舍弃了。
一想至此,他脸色微沉,对上小跑过来还来不及拭汗的金陵府尹道:“开锁,我有话要问他!”
牢内的火把被点亮,幽暗褪去了不少,也让林彦更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他在男子中也算清瘦高挑,面前之人比起他来却还要高上小半个头。想来是个往日人群里“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
没有似寻常狠厉之人那般脸上有什么伤疤之类的东西来“证明”的自己的狠厉,单论其五官也是平平,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这样一张五官平平的脸大抵因着本人的气质太过阴狠也被衬出了三分狠厉来,颇有几分亡命之徒的味道在里头。
林彦垂眸看向那人脚上的鞋子,比寻常人的大了不少,同山洞那里的鞋印也对上了。
看来眼前这把刀就是那把刀了。
林彦在打量面前之人的功夫,那人也抬头打量了一番林彦,顿了顿,不等林彦开口,便先一步开口了:“你便是那大理寺的玉面判官?”
林彦“嗯”了一声,看向他,开口问道:“为何要自投罗网?”
这个答案似是有些出乎那人的意料,他挑了下眉,不过旋即便释然了,他笑道:“我还以为林少卿也要同这些大人一样问是不是我杀的那些女子这等话,倒是不成想……”说到这里,他轻嗤了一声,“倒是果真与旁人不大一样。”
“人当是你杀的,那些女子确实死于你之手。”林彦拧眉,语气很是肯定,“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自投罗网,金陵城外的那一出更似是闹剧,你已被你身后人舍弃了。”
那人轻哂一声,翻了翻眼皮:“既然林少卿什么都知晓何必还要走这一趟?”
“我想知道为什么。”林彦看着面前的人说道。
面前之人却是轻哂:“你若是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被养的死士,自然上头什么命令,我便怎么做了。可你若是要问我上头之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知道。“说到这里,那人顿了顿,看向林彦,“我若是当真知道什么,你们抓到的就是一个死人不是活人了。”
被抛弃的棋子自是要被斩断与上头的一切联系了。
这话林彦自是信的,他眉头深深的拧了起来,顿了顿,再次开口追问:“你所谓的上头是指……”
“我不知道。”那人摇了摇头,回答的很是爽快,连半点犹豫都没有便脱口而出,“他的身份、相貌我都不知道,总是蒙面示人,就连声音也是吞了药,不是他的本音。”
所以,对方能对这位被抛弃的棋子放心,确定他不会说出任何话来。
这回答听起来没有半点破绽,林彦却抬眼狐疑的盯着面前之人面上的神情,不错过他脸上的半分变化:“那你这样的人,有武功有本事,为什么要如此听命于他?”林彦狐疑的看向他,迟疑了一刻再次开口道,“我感觉……你不是那等会乖乖听命之人!”
面前之人狠厉中有些说不出的乖张,这种人,不似那等老实听话的。
“为什么要听命啊?”那人轻哂着重复了一遍似是在反问又似是喃喃自语,“林少卿这等名门出身之人自是不会理解,似你身后那些大人们即便不是名门出身,也是寻常百姓人家出身也不会理解我们这些死士。”
“自年幼还不知事时我等便被反复教导要听从命令,上头的命令高于一切,必须要听。”那人垂眸,大抵是没有再用那双狠厉的眼看向众人,面上亡命之徒的感觉淡去了几分,“你们不会明白这等反复教导,自记事起便被灌入脑海中的教导有多么厉害,以至于我等听命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林彦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垂眸的那人,顿了顿,又道:“仅仅如此,仅是因为听命,你便去杀人么?”
这话一出,前一刻还有些神情低落的人却笑了:“唔,那倒也不是,我杀的人多了去了,我不讨厌杀人。”
那一身亡命之徒的气息自是沾了无数人命而来的。
“不过,乖乖听命杀上头要杀的人确实也有些逼不得已。”那人轻哂,抬眸再次看向林彦,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凉意,“我是死士。”
何谓死士?每一次出手都是万分危险极有可能送命的护卫。这些护卫,便是做的不是什么恶事,可因完全不顾身死而行事,出手自有股旁人没有的狠厉。
能乖乖令人做这死士的,除了极少一部分是因为恩义的原因,其中大部分都是受制于人,不是亲眷受制,便是自身性命受制。
性命受制?身后的金陵府尹听到这里,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忙对林彦道:“林少卿,昨日我们检查过这人的牙齿缝里了,没有藏毒。少卿放心审问就是……”
话未说完便听那人哂笑了起来:“大人这般天真的么?以为藏毒的方式只牙齿藏毒一种?”
被反呛了一声的金陵府尹脸色微微变了变,正想说什么,那人便敛了脸上的笑,淡淡道:“想要救活一个濒死的人不容易,可想要一个活人去死方法却多的是。”
林彦看向面前之人,定定的看了他片刻之后开口道:“你脚下那几只死去的虫子可与他们让你去死的方法有关?”
这话一出,金陵府尹同一众差役这才注意到这人的脚下死了几只虫子。
因着牢内本就昏暗脏乱,死几个虫子也不会太过令人在意。
若说这人脚下死去的那几只虫子有什么特别的话,那大抵是虫子周围有几片暗红干涸的血滴了。
那是前日这人被抓获之后回来审讯受刑时留下的血。
罪大恶极之人,尤其是这等险些当着众人面杀了人,又确实亲口承认自己杀了人的凶徒入了狱便要上刑的。
不然,当大牢是客栈不成?
一切都是按章程办事!金陵府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林彦却已经先一步偏了偏头对他开口道:“此事与你无关,”说罢这话,林彦便再次看向面前之人,“你血中有毒,当是长久血液淬毒所致,且看你这血……连蟑螂这等命数极强的虫蚁都能毒杀,想来时日已然无多。”
比起牙齿藏毒可能会来不及咬破或吞下造成麻烦,似这等华佗在世也难医的血液藏毒之法更是狠毒。
你知晓这人会死,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林少卿果真观察入微。”那人点了点头,目光略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这举动……林彦会意,转头吩咐府尹:“你等先出去,我有话要问他!”
待得金陵府尹同差役离开之后,那人才再次开口,脸上狠厉褪去,多了一丝落寞之色:“林少卿,我有个不情之请……”
“是关于你的姐妹?”林彦的目光落到他被垂钓起的手腕之上,鞭刑之下,衣物破破烂烂的,早已没了遮蔽,除却手腕之上鞭打的痕迹之外,还有一处陈年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