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消息最厉害的除了青楼之外便是茶馆了,既然是姜四小姐的人,哪怕姜四小姐进宫做了娘娘,便也还是她的人,还能帮上忙嘛!
“世子还未登基,宫里头那姓王的老头已经开始惦记陛下的后宫了,上回折了个嫡女,这回准备再来一个,”春妈妈说着捂着嘴忍不住嗤笑起来,“谁想偷鸡不成蚀把米,世子竟当众立誓道不娶二妻,搅得原本想晚几年将人塞进宫去的一众官员怨声载道的。”
当然,问题也不在于塞不塞人入宫,毕竟这问题,只要世子本人不想,谁还能压着他的头让他纳妃不成?
这群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滑头看人自也不会有什么问题。面前这位世子同先前的陛下一样,可不会因为一两个美人而在朝政大事上手软。
于这等君王而言,塞多少个人都没用。
问题在于君与臣的博弈。
昔日,助世子铲除苏家、杨衍这些人的王散眼下没了对手,虽然刻意收敛了,可影响愈大,登基之后,于君王的受制便越多。
登上帝位才是真正的开始。
钟会坐在他的担架上,百无聊赖的晃着手里抢来的一只酒壶,这酒壶暗藏机关,是杀人的利器,可以倒出完全无毒的美酒,也可以在把手处一按,将壶中这壶美酒变成蚀骨的毒药。
真是杀人利器啊!这酒壶就来自于不久前身边的一个随从,在倒酒时意图加害于他,不过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开他的眼睛,将那随从当场拿下了。
酒壶也是那时候抢下来的。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行至跟前停了下来,钟会停下了晃酒壶的动作,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一男一女。
季世子和姜四小姐。
钟会笑着朝两人打了个招呼,指了指身后的大牢,道:“那些同杨衍一派、未曾牵连入谋反大桉的政敌都在里头,等着世子来放呢!”
君王大业,自然不会容许王散一派势力做大,这一派关押之人,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一天而准备的。
季崇言朝他点了点头,同身旁的女孩子相视一笑,转身走入牢内。
待得季崇言进去后,钟会朝女孩子眨了眨眼,道:“姜四小姐,夫唱妇随啊!”
姜韶颜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看向他,道:“钟大人不回你的锦衣司,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钟会身份特殊,从未被卸过大理寺卿的身份。可一个大理寺也不能有两个大理寺卿。
事了之后,由群臣商议,钟会并未回大理寺,而是去了朝廷专门设立的一个衙门——锦衣司。其职责也十分特殊,只听君命,不受旁人差遣。
这份只听君命,不受旁人差遣的“殊荣”意味着什么,钟会心里很清楚。今后,什么帝王不方便行之事都会由他出面代劳。
往后长安城里提起他钟会的名字,怕是人人色变,可比前些时候还要可怕的多了。
不过,这又如何?他不在意。既然叫先陛下浪费了二十年,无法让人人都记住他钟会是个厉害的大理寺卿,那便干脆不做大理寺卿了,做个人人闻名色变的锦衣司指挥使也挺好的。
“等世子和姜四小姐啊!”钟会说道,“等完你二人,我便回去。”
说罢这话,钟会便将手里的酒壶塞到了女孩子的手中,道:“送你的!往后哪日世子待你不好了,你给他倒杯酒!”
一句话说的女孩子忍不住轻哂,晃了晃手里的机关酒壶,道:“你是听君命,可没叫你出主意害君!”
钟会却是挑了下眉,道:“他是君,天地之下他最大。若是你往后年老色衰了,他变心要纳妃怎么办?我这是在帮你呢!”
姜韶颜道:“那他那时也当年老色衰了,都是白发苍苍了,他变心,那我也变心。”
一句话惹得钟会“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抚掌道:“敢这么说君的,你还是头一个!仔细我回头来封密奏,直奏君前!”
“他知道啊!”姜韶颜笑着,站了起来,将机关酒壶重新还到钟会手里,道,“倒是你钟会,一旦坐上这个位子,往后如这酒壶一般的暗杀不会少,需得日日小心才是!”
如此难得又直白的提醒还真是……钟会挑眉,挪谕的看向女孩子:“那臣……先谢过娘娘提醒了?”
说罢再次哈哈大笑了两声,才招呼身边抬担架的随从将他抬去锦衣司。
风起,吹的坐在担架上那人的衣襟哗哗作响,宽大的衣袍衬得袍中人愈发单薄,身形却是任万千风雪也压不塌的笔直。
第六百零六章日出
北风呼啸如刀,瓜果裸露在外的皮肤,割的人莫名的刺痛。
早从那些来过漠北的诗词人口中想象过漠北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也从走南闯北、似个假小子一般的四妹那里听闻过漠北的风沙如刀,环境恶劣,可真正感受到这漠北的粗粝时,到底还是让她有些不习惯。
方知瑶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干涸的裂口:她自幼生在江南水乡地,家中又是一方大富,虽说撑起家业有些艰辛,可说到养尊处优这四个字还当真一点都不为过。
家里几个姐妹,除了四妹,哪个来过这般环境恶劣的地方?
伸手,扶上窗户,她看到了同周方一道从院外进来的方知慧,虽也被漠北的风沙刮的够呛,可方知慧脸上却始终带着澹澹的笑意。突然,周方凑近方知慧耳边似是说了什么一般,惹得方知慧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好啊!方知瑶叹了口气,垂眸苦笑了一声,待要拉上窗户的那一刻,一道人影突然闯入视线之中。
理智告诉她要关窗,可手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还是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就似第一眼看到他的那一刻,他满身是伤,那张惹得全长安城惊呼“银枪白马少年郎”的脸上一片狼藉,同“好看”二字根本不沾边,可落在她的眼中,却耀眼的刺目。
一如如今,他早已不是当年的“白马少年郎”,可在她看来,却同当年一般耀眼,让她下意识的垂下眼睑,不敢同他对视。
顿了顿,她自嘲的笑了一声,待要继续关窗,一道大力却在自手中传来,有人制止了她的动作。
方知瑶抬头,入目的便是那张让她心季的脸。
“可有空?”他笑了笑,虽然容貌不再年轻,笑容却依旧干净,“出来聊聊?”
待到走出来,同他对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时,她还有些恍忽。
对面的人自怀中取出一本《长安地物志》放在了石桌上,看着面前的《长安地物志》开口了。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蹲在江府门口翻一本《长安地物志》,”赵小将军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