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潇不去多想,苦笑一声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带上明珠儿,能寻到个安静偏僻的地儿避过最近的风头,便已经是气运保佑,哪里能想那么多?”
“丹圣的那位女弟子如今在天香赌坊。”魏灵衫皱着眉头开口,道:“苏扶保不住她,至于那位刀鬼传人,更是自身难保。你若要带上丹圣弟子,最好即刻动身。”
易潇深呼吸一口气,望向李长歌。
风雪银城大弟子憨笑一声,道:“能送你出风庭百里,那位女阎王追不上。”
“时间定在今夜子时。”魏灵衫眯起狭长好看的凤眸,若有所思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夜子时。风庭城风波庄西行一里有一处暗巷,我和师兄在那等你们。再多一刻,让曹之轩缓过神来,便真的是插翅难飞。”
“大恩不言谢。”易潇面色复杂,道:“我这就去寻明珠儿,按约定地点,今夜子时见。”
......
为什么是今夜子时?
易潇缓缓离开了小巷子。
魏灵衫和李长歌则是沉默未动。
巷子更深处一道身影走来。
他带着一顶笠帽,将容颜遮住,黑衣有些破烂,裸露的肌肤上还有触目惊心的伤疤,斑斑血痕清晰可见。
这个男人沉闷咳嗽一声,努力挤出一道笑容:“多,多谢两位......”
李长歌面色复杂看着这个带笠帽的男人。
这个笠帽男人缠了自己一天一夜。
明知出剑会伤己,这个男人依旧出了十六剑。
十六剑出完,这个男人身上伤势已经极深。
李长歌突然觉得这个刻意压低笠帽的男人有些面熟。
与记忆深处叩动风雪银城大门的那两个男人其中一位有些相似。
那个替同伴硬抗一剑的男人,苟活到了现在?
李长歌微微皱眉:“若我是没有记错,你便是十六年前,那个曾经对师父说过要拿命来叩城门的人。”
笠帽男人抬起头,露出血迹斑斑的牙齿。
十六年前。
两个男人孤身赴北原,摸清了北原王庭的兵乱,顺利完成了齐梁大内的任务。
但他们没有离开北原。
接着北上。
两个俗世间的蝼蚁,居然妄图要去风雪银城讨一个公道。
江湖之中,哪里有公道可言?
北原磅礴大雪,更无公道。
风雪银城。
压不垮他们的脊梁,却击碎了可笑可悲的江湖侠气。
最终血染多少里,也不过被大雪掩盖而去。再是不甘心,也只能销声匿迹,藏在滚滚红尘之中,便就真正从江湖上脱身而去。
讨个公道而已。
图个心安理得,能够从容赴死。
“你就是当年立在城头的那个人?”笠帽男人咳血,笑了笑道:“原来你还会记得我们这种小人物?”
老段呸了一口,怒骂道:“老子不怕得罪你们风雪银城,贱命一条。但恩归恩,仇归仇。我虽然杀不了你,便就是再修行一百年,也不会放下手中的剑,停止有朝一日杀了你的念头。”
李长歌看着这个浑身血迹的男人。
未及九品,敢在自己面前拔剑的人,他是第一个。
李长歌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这样一个与风雪银城结下不死不休大仇的男人,能够跪下来,双膝砸地,不要命,更不要脸地求着自己帮一个忙。
魏灵衫也不明白。她知道有人愿意为那个黑衣少年卖命。可不曾想过,能壮烈如斯。
那只龙雀轻声开口,道:“今夜子时。他一定会来。”
老段笑了。
跌坐在地,这个男人用力擦了一把脸。
满脸是血。
“你不是小人物。”李长歌忽然开口了,他有些不忍心道:“活下去,我等着有一天你来杀我。”
这个银城大弟子转身而去,大魏龙雀跟在李长歌背后。
小巷子里只留下浑身血迹,颤抖不已的笠帽男人。
老段手指沾血,在墙上努力磕磕点点。
“今夜子时......”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喃喃道:“小殿下,老段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闭上双眼,手指滑落,墙壁上歪曲的血迹触目惊心。
周遭环境有些冰冷。
好像回到了十六年前的北原。
大雪铺天盖地袭来,眼前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