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原乡9(2 / 2)

其实苏黎也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毕竟她身边最亲近的那些人,或多或少皆是因为朝中之事而亡故,他知道她心底必是恨透了这些。可是,他又有什么选择?

“锦瑟。”他握着她的手唤了一声,“这是我毕生的志向。”

沉默片刻,锦瑟才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在你恩师的房子里告诉过我。没关系,我只是告诉你我不想而已,你想做什么,还是尽可以去做的。”

苏黎顿了许久,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背,又贴上去亲了她一下,方才道:“等我。”

他这一去亦是便是许久。

眼看着天就黑下来,东厢那边两度派了人来催请,锦瑟终于决定不再等他,自己翻找出一间云缎大氅披上身,缓缓走向东厢。

穿过壁堂,便只听厅中一片欢声笑语。

今夜的年夜饭也算是简单,除了他们苏氏三兄弟,还有郡守一家,便只余了她这个外人。

厅中,郡守夫人正忙碌着张罗一些年夜饭餐桌上最末的细节,苏然和诚惶诚恐的郡守坐在一起聊天,而苏墨则与活泼开朗的池蔚坐在一处,池蔚正附在他耳边低低的说着什么,还没说完自己便先笑了起来,苏墨微微拧了拧眉,抬眸见到走进来的锦瑟,顿了顿,也勾起了嘴角。

锦瑟只扫了一眼厅中的情形便兀自找了最边上的位置坐下,刚一坐下,苏然的视线便投了过来,神情依然如常,调笑道:“这三催四请的,可算来了。老三呢?”

“不知道。”锦瑟也不知道该为苏黎找什么借口,只怕他来时弄巧成拙,便索性说不知道。

“罢了,不等他了,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都不定性。”苏然微笑摇头抱怨了两句,随后依旧看向锦瑟,“也就只有你才能忍受他了。”

锦瑟不想回应他,便垂着眼打量桌上的菜式,待众人都坐拢过来,她便当先拿起了筷子,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苏然竟然也不怪,反而指着锦瑟的模样对池蔚道:“小丫头,你若是也能像她这般不管不顾,这顿年夜饭就算是吃得畅快了。”

池蔚吃吃的笑起来,诚惶诚恐的郡守和郡守夫人总算也不再那么紧张,一番推让之后,终于举起了筷子。

众人那边刚喝过三杯酒,锦瑟便已经吃饱了,放下筷子,道:“我吃好了,诸位慢用,我出去透透气。”

郡守一家都知她心中悲伤,虽说惊惶她的举动,却也并不见怪。而苏然则根本仿佛听不到见不到,仍旧笑意温润。

苏墨又陪苏然和郡守饮过一杯,便借口离席了。

出了厅门,抄手游廊的最角落处,锦瑟搭着脚坐在栏杆上,随着双脚轻晃,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苏墨途径之时,忽而顺便在她身旁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了下来,只是一个面朝外,一个面朝里,互相看不见对方的模样,只眼角余光看得到一个侧影。

周围只有落雪的声音,和着锦瑟口中那首曲曲折折的小调,却几乎交织成最动人的乐章。

然而苏墨坐下不过片刻,锦瑟便倏地收了声。

良久,方听得苏墨开口道:“这是那依族的小调。”

锦瑟微微一怔。

这首小调是前两天莫名出现在她脑海的,最近的日子更是反反复复的响起,她也学会了哼唱,却总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知道这首曲子。

如今听苏墨这样一说,心头的疑问便忽然如同拨开了层层迷雾一般清晰起来――这首曲子,原来是在她极小的时候娘亲曾经哼着哄她睡觉的,没曾想到了如今,她竟然还对这首曲子有记忆!

“你怎么知道?”她问。

有多久,没有听她用这样普通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了?长久以来,仅有的几次相会,寥寥数语之间,要么陌路,要么伤害。

只为这样一句普通到极致的话,竟然已经等过了两年半。

苏墨声音却也平静:“我研究过那依族留下的乐谱,虽然与诸国乐理有极大差异,然而却自成一脉,特色鲜明。”

“哦。”锦瑟似乎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平静的应了一声。

这是怎样一种诡异的情形,似乎明眼人都能察觉到,偏偏,却有人不自知。

又沉默片刻,锦瑟竟出乎意料的开了口:“那位池小姐,你很喜欢吗?”

她竟然会开口问这样的话,是苏墨始料未及的。片刻怔忡之后,他淡淡点了头:“尚可。”

“尚可。”锦瑟轻轻重复了一遍,随即缓缓翘起了唇角,“希望她不要走上姐姐的老路吧。”

苏墨眸色微微一沉,表面却依旧不动声色。

“她是个好姑娘,很好。”锦瑟声音平稳得似平陆上流过的小溪,没有半分起伏,“这些日子我看着她,心里真是羡慕。人生在世,能活得像她那么快活,是几世才能修来的福气。所以,不管你有几分真心,都请你对她好吧。这世上能有多少好姑娘,禁得住你毁完一个又一个?”

苏墨坐在那里,一颗心仿若被外间绵密的雪花所缚,再无旁物可触及半分。

锦瑟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移开了视线,纵身一跃,跳进了廊下的雪地之中,站直了身子方才重新转身看向他的背影,朗声笑起来:“我回去歇息啦,你也回去继续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