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2 / 2)

她如今撒娇……也是信手拈来,不像以前那样心里没底,回话都得慢半拍。

圣上很是坚定且执着,甭管是前世还是这辈子,他看重的和喜爱的,只要别背叛他,他自然也始终如一;但若是他瞧不上或是一开始就让他心生芥蒂之人,那么无论怎么讨饶谄媚还是挽回,也都没用。

话说回来,要不是因为这样的脾性,也轮不到他坐上乾清宫里的那把龙椅。

赵之桢点了点头,扬手揉了揉眉心,老实承认道,“这几天都心绪不宁。”

元春简直太理解他了:冷不丁发现西南加两广都不姓赵了,满心火气都能引而不发,圣上实在好气量。

她这念头一起,就听赵之桢道,“真想不管不顾起兵直接打过去!”

元春连忙轻拍赵之桢手臂,“您好歹得出师有名。”

赵之桢一摇头,“快帮我想想这个‘名’。”圣上乾纲独断——话虽如此,实际上但凡不那么暴戾的君王在下命之前,都会召集内阁好生议上几回。无奈内阁里那帮子老臣,有好战的,有主和的,更有和稀泥,甚至为温家说话的……

因为他在把如何处置温家摆到太上皇与内阁之前,就必须拿到温家不容半点姑息的证据!温家出过皇后,因此赵之桢打心眼儿里希望元春和她娘家能踩着温家在朝中彻底立足。

元春倒也瞧出了赵之桢真正的心思,娘家真想再恢复昔日风光,势必立下点大功劳。而且温家倒了,娘家也能从这些空出的位子中好生捞上几个。

她琢磨了片刻,终于小声道,“我有个主意,您姑且听听。若是觉得不妥,您骂我也骂得轻点儿啊。”

这一句话就把赵之桢逗笑了,元春继续道,“我听说粤州港商船极多……正是商贾云集才好插手呢。”

自从大齐~海~军没落,海运萧条,沿海周边的十多个港口以及船坞如今甚至有点破破烂烂的,但在温家“地盘”之内的粤州港乃是唯一的例外——这是蓉哥儿那便宜大舅哥离京南下后送回的消息,而蓉哥儿如今在禁军任职,跟姑妈说话可不比以前更便宜了!

元春的意思就是干脆让蓉哥儿的大舅哥主持修缮金陵城外的大港和船坞——这位前朝皇族的身份的确有点忌讳,不过历朝历代都没有过把人家前朝皇族血洗的先例,撑死了就是若干年内不许前朝皇室族人科举做官罢了……而如今大齐立国都快一百年,这规矩其实早就不管用了。

只是元春建议赵之桢直接重用这么一位身份有点敏感,最重要的是商人出身的人物。此人白手起家,从落魄到跟襁褓中的亲妹子失散,再到而立之年便成为东林数一数二的大海商,才干眼光可谓上上之选,同时这位也是早早投靠到赵之桢身边,纵然称不得元老,也绝不是什么新丁。

端看赵之桢有没有足够的魄力了……事实上,他真地有。

一小队精兵怀揣一纸手谕在第二天日出之前拿了令牌直接疾驰出了京城,季先生也顺势在其中准备了几个伶俐的手下。助力、保护加监督,这些都是应有之意:因为圣上从内库中可是调拨了不少体己过去。

等到秋末,抱琴和傲梅也出宫成亲,两队小夫妻在京城都没住上一个月,就双双被元春打发到了南边:分别在金陵和杭州的~守~备~军中的任职。

这二位“新郎官”都是明白人:这是娶了贵妃身边大宫女的好处。光凭圣上亲兵出身,未必就能让圣上看在眼里,并早早得了肥缺。毕竟圣上前后亲兵数万人,哪里能各个都照顾过来?

二人自然也没辜负元春的“爱屋及乌”,到任后的第一封密信……倒是都挺敢说:只说头一个月收到的孝敬,就赶上两家人的全部家产了。要知道这两家人能把儿子送到一位王爷麾下做亲兵,也是挺有些门路和家底的,而且奉上孝敬的各路商贾明里暗里也是打听圣上修葺海港的“真意”。

这些商家包含漕运、盐商以及若干海商……元春捏着这薄薄的信笺,冲着赵之桢懒洋洋地晃了晃,“咱们东南那么多港口,修缮重建的银子终于有着落啦!”

赵之桢眯了眯眼,“我也不讲究一把。”

其实他一直对商人没什么好印象:都是关口那帮投运盐铁出关的~奸~商闹得。

这些人为了出关入关便利,自然少不得贿赂、打点守关的将官,之后更是越演越烈,直到从守将或是军师口中收买情报……害得赵之桢初至大关,头回迎敌时险些陷在关外。

正值秋乏之际,元春枕在赵之桢肚皮上,听着这番往事,“原来如此。”说着她翻了个身,“你后来如何应对的?”

赵之桢笑道:“那我只好让那些不干净的人‘战死’了。”

虽然那些人也是死有余辜,但听这意思也猜得到当然牵连不小,元春应道,“难怪您战功赫赫,偏偏声名有限呢。”这话依旧是元春敢说。

赵之桢还能笑眯眯说道:“当年正是年轻气盛。”

如今他有耐性多了,不过依然能立即下决心,不惜与温家一战。

元春伸了大拇指,“真是条好汉!”

赵之桢安心收下夸奖,又追问道,“你最近看得都是什么书?”

“写英雄豪杰的啊。”

话说,赵之桢整个平定南方的策略,元春可谓亲身参与,不仅出谋划策更是荐了不少能人。不过暂且不提南方官场战事,只说关于漕运的各路情报,靠她派去的管事,在南边任职的抱琴傲梅夫妇,再加上亲哥哥贾珠的帮衬,还有蓉哥儿的大舅子的见闻……都不够让她一窥“漕运”的大致情况。

元春深知赵之桢对自己信任有加,不说言听计从……可也差不到哪儿去。越是如此,元春就越发谨慎,她知道自己责任重大,除了仔细琢磨心腹们送来的密信,闲暇时可没少读书以为参考:只要提及漕运的话本或是游记,她都亲自翻看一下。

可别小看这些话本游记,纵然是胡编乱造,也得有个编造的基础。哪怕是道听途说,对元春也琢磨的价值:因为在跟赵之桢说起整顿漕运、打削温家之前,她对漕运的了解也就是“有一条大运河”……

不过能涉及漕运的话本,大多都是描述豪杰行侠仗义的故事。

这番因果赵之桢几乎片刻就能猜到,于是他又笑道,“你越发周到。”元春总是事事处处替他着想。

按道理这些“闲书”,元春压根不该看。而她不仅看了,还看出了门道,如今大喇喇地告诉了赵之桢。

赵之桢不仅没有责怪之意,反而心中快慰,更是直接开口赞赏——所以说,皇家是天下最讲规矩的地方,同时也是最不讲规矩的地方。

元春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一条连接京城和苏杭的运河,往少了说,也足足牵扯了数万人的生计。断了那些官商些许财路,他们难免煽动那些……百姓……也不好让旁人看了笑话不是?”

自从蓉哥儿“近在眼前”,元春也知道了许多赵之桢在北面镇守时的“奇人轶事”。按照赵之桢以前的脾气手段,他没准儿巴不得那些贪~官~奸~商带人闹上一场,这样他就能出师有名,果断发兵——哪位臣子都不能劝阻圣上平叛!

最终必定是这些人家……人财两失,赵之桢还能借~抄~家去官定罪的机会,好生填补一下自己的内库。

毕竟他立志要做雄主英主,不仅要平定内~乱,治国安民,更要在有生之年好好地开疆拓土。只有这样才算是名垂青史、万民敬仰。

只靠杀人立威,杀来杀去万一杀出了习惯……杀伐太重必定引人诟病,不过她也知道圣上一直都……不大痛快。太上皇与圣上父子再怎么“含情脉脉”,也抹不去曾经的芥蒂。

元春忽然坐起身子,双手端着赵之桢的脸庞道,“我觉着您……还是刚直太过。”

赵之桢无奈,甚至有些委屈,“我怎么不知道过刚易折?我这不还忍着呢。”说着,他伸手捏了捏元春的小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正参详。”又叹了口气,“反正不到关键时刻,我不轻易动兵如何?”

元春想了想,“那些商人,肯定有用。您且等等成吗?”

除了真正领命的那些密探,以及赵之桢那几个经手的心腹,也唯有元春猜着季先生那些属下南下不只要收集情报,建立新分部,更是……为了暗中清理些不听话又爱出头或是出主意的商人。

虽然这些人罕有无辜——自从大齐韩军式微,如今南方的海商大多都是靠~走~私和兼任海贼捞得惊人家产。

也正是这群人,早早发觉圣上对南方态度有变,便不安生起来,同时打算拉上温家以及造了反的平南王一起,让圣上长个教训。

不过人生在世,谁能没有瞧不顺眼之人?官做久了,自然少不了~政~敌,生意做大了,哪里又缺得了~仇~敌呢?

元春的意思明明白白:您先露点口风,以利诱之,让这些~政~敌~仇~敌们先打一场嘛。等他们打得动了真火,您好处收得差不多,再出面主持公道多好。要是还难解难分不听劝告,您再出手平乱多好啊。

毕竟南边暗流涌动,温家自然得不着好!

这回也是一样,元春的话赵之桢又听进去了。

隔天,元春跟以往一样,早早到慈宁宫拜见太后——比起诸位太妃,皇后和其他妃嫔,就属她的景仁宫离慈宁宫最近了。

趁着旁人还没到,太后冲她笑了笑,“我听说了,你做得好。刚柔并济才是正道。”

元春忙道:“太后过誉了。”

太后笑着摆了摆手,“我心里有数。”

贵妃在宫变那夜立下大功,保得王府安稳,事后也没为自己和娘家谋得什么好处,这么多年又对老七真心实意……罢了,你待我儿子好,我自然也该好生谢一谢你。

于是打算在明年大选时,往圣上身边塞些自家姑娘,给圣上吹一吹枕边风,为自家捞点好处,哪怕提前听到些风声的人家,全都在太后这儿碰了壁。

这当然是后话。

就在元春拉着赵之桢,请他暂且……再忍忍的时候,蓉哥儿的大舅哥使了出金蝉脱壳之计,带着一二心腹,和圣上派给他的保镖,瞧瞧跑到了金陵,与贾珠见了一面:兹事体大,他也是不得不来。

却说贾蓉这位大舅子人脉多在北方,但在南边也不是一个肯跟他说点实话的同行都没有:平南王和温家在几年前,可是真地经常“互通有无”!平南王的商队到了两广换身行头和招牌,就能在粤州港出海贩货。就看平南王坚守了这么多年,不见颓势,显然他的商队不仅能出海,更能平安归来。此事温家默许自不必说,若无南方的海军大都督相助……如何说得过去?!

贾珠眉头一跳,端着茶盏默默踌躇了半晌,才道,“这消息可靠得住?”

贾蓉的大舅哥轻声道:“八成。”

贾珠当即拍板,“你先回去等我几天。”若是南方~海~军大都督也倒向了温家,这新港哪里修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