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太太漱着口,气定神闲地听了阴氏的话,并没什么情绪表现。以她人老贼精的,自然知道阴氏的打算。要说这府里真不拿主家分毫东西的奴才,只怕也有,但较真薅起来,又能薅出几个?
高老太太在心里做着权衡,抬手按了按自己额上的黑锦压边暗蓝绒抹额,仰头看着她说:“管家这么些时日,你也太费心了些。真个儿要把这家整顿忒严了,待会叫人没处喘口气,也是不好。”
阴氏笑了笑,过去给高老太太捏肩,“老太太,咱们虽是富贵人家,金子银子古董字画没短的,但也不能任由着旁人惦记不是?那些个下人,仗着姐姐管家不严,吃酒赌博的不在少数,没个样子。我这几番整顿下来,便是好了许多,再没有人敢不干活混玩的。现在这事儿,我也就是要杀鸡儆个猴儿,别叫那些下人真以为主家的东西就是他们的。若是再不管管,越发兴得他们什么手脚都敢动了。”
高老太太被阴氏捏得舒服,微合了一下眼,又睁开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你要查的那些个,可都是老大家那边儿的红人儿,你可是要去说一声儿的?”
阴氏满脸堆笑,还是慢捏着高老太太的肩膀,“老太太,太太那要多养着身子,我这不是来跟您说了么?”
高老太太先出声劝了那一句,自然不是真怕阴氏压得家里下人喘不过气。奴才命的一个个,还真得不到高老太太这样人物的惦记。她想的也是这事儿不好叫蒋氏知道,她若知道了,必然不能叫阴氏这么做。
阴氏也明白这一层,心里才盘算着拉高老太太当靠山。就算蒋氏知道了这事儿,那也有话跟她说。总之,今晚顾国圻从外头回来,便叫他先查了那几家再说。翻出东西来,哭娘求娘都是再没用的。
哪知就是说这些话的时候,莫绮烟也恰巧来高老太太处请安,才稀稀拉拉听到了一些。凭着自己前前后后知道的一些事情推断,把事情还原了个大概,又思量一上午,午觉也是辗转未得入眠,才去找了蒋氏。
从蒋氏院里出来,心里算是松了口气。这事儿要是没叫她听到,让阴氏直接得了手,她这个代表大房帮衬管家的人,只怕要惹得自己婆婆蒋氏不高兴,此后又是费功夫的。
记着蒋氏叫她再去试一试阴氏那话,莫绮烟回自己院子擦了擦脸去暑,又细上一番状,才又往阴氏院子里。若不是还有蒋氏,莫绮烟当真觉得自个儿是有心无力只能叫阴氏算计的。
到了阴氏院中,几个婆子正在槐花荫下哄着阴氏家的闺女,教她说话玩儿。见着莫绮烟来了,忙叫还在廊上打盹的小丫鬟通报一声。
阴氏在屋里合了账本,往炕桌边一拉。莫绮烟进屋道了声“太太”,阴氏笑着让她炕床上坐。莫绮烟身为晚辈,自不去阴氏对面坐着,推辞两句要往椅子上坐去。
阴氏面容嗔怪,起身拉了她推到炕床另一边:“我才比你大几岁?你跟我讲这些虚礼?要不是咱们都进了顾家,我成了你婶子,那咱们还不跟姐妹一样?”
“太太抬举我了。”莫绮烟笑着回。
阴氏叫丫鬟上来倒了茶,才又看向莫绮烟,“我这儿也没什么,先吃口茶,还要吃什么,我叫去厨房要去。”
莫绮烟端茶杯喝了一口,放下道:“太太,可不必了,这伏暑炎炎,热得哪里有胃口吃什么?”
“那就吃点凉的。”阴氏说罢又叫自己房里丫鬟“去厨房要点绿豆冰沙来。”
“怎么?可是在自己房里闷了,找我说话儿来了?”阴氏这一脸可人儿的样子,看得莫绮烟只觉阴氏真是自己姐妹一般。偏自己不是来找她说话玩儿的,也装不长久,话头打的官腔来回几番,便说:“太太,账目上不对的地方,那几个管事可都认了没有?”
“嘴硬得很,不认。”阴氏看着莫绮烟,眼里满是无奈笑意,“又是姐姐亲信的人,我在想着,要不叫姐姐来处置?又怕她劳了心累了身子,我也正愁着呢。你也知道事情的人,可有其他良策没有?”
“要不……去他们家里抄抄看?能抄出库房里的东西,也未可知呢。抄到那就发卖了,抄不到咱不说什么,给赔个不是赏些钱。横竖他们都是奴才,就是被亏待些,被冤枉了,赏他们几两银子也就够了。”莫绮烟想了想,奉上良策。
阴氏眼底浮起墨色,嘴角含笑看着莫绮烟问:“那不是要得罪姐姐了?”